三天之后的早晨，翡冷撒，菲埃索莱山顶，卡伦堡。
庞贝枢机快步走下楼梯，手中提着一个白色工具包。赵谕屁颠屁颠地紧随其后，怀里抱着一堆各式各样的工具包。
“枢机，咱这是要去哪？”他一脸惨白，气喘吁吁地问，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
不过他确实是大病初愈，那夜被楚渊洺的狂化波及之后，他也被严重烧伤，但幸好拥有水系异体源的护身，加上庞贝枢机当晚就对他进行了水晶棺系统装载手术，才能在三天之内恢复得七七八八。要是普通人遭这一伤，三年都未必能恢复一半。
“去找你的好兄弟，楚渊洺！”庞贝枢机回答，“我叫人把他封存在冰狱里，对被洗礼的他来说，那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冰狱，是卡伦堡地下冷库的名字。教廷军从世界各地缴获的危险的炼金制品、黑魔法制品，都被保管在各大军区的冷库里，因为低温是抑制大部分异体源活动的优良介质，除了水系和冰系。
被火系异体源侵蚀的楚渊洺也算是高危物品，低温恰好能完美抑制他，因而冰狱自然而然地成了囚禁他的不二之地。
“唉，我当时都劝他，说这样不大好……结果他没听我的话。”赵谕忧愁地叹了口气，“现在搞成这样子，也不知道他还活着没有……”
“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安排了护士日夜监控他的体征数据，目前为止他的体征尚算平稳。”庞贝枢机加快了几分步伐，“但他的神识仍处于深度休眠状态，必须尽快为他装上水晶棺。”
两人步下一道又一道阶梯，四周的光线渐渐从日光变成壁灯光，空间结构越发幽深、诡秘，寒气呼呼吹来，直透人的骨髓。
赵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腾出一只手，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脖子尽可能地缩在领子里。他这身肥肉厚得像海豹的皮下脂肪，却似乎没多少御寒效果，好像是花生油和棕榈油勾兑出来的一样。
“这寒气，真像是地狱最深处吹出来的风啊！”他哆哆嗦嗦地嘀咕。
庞贝枢机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时常来这里，都习惯了。数分钟后，他推开了一扇圆形气密门，门上挂着好几个电箱，以及一些看起来古古怪怪的暗金色装置。“我们到了。”
门后，一片醒目的冰蓝色映入眼帘，四面都是坚冰、寒气，以及无数科学或炼金的冷源设备，真乃是人工构建的“地狱”。
一张巨大的手术床立在最中央，无影灯在上方探出扭曲的脖子，两侧分别是试验台和试剂架。冰冷的空气中浮动着幽香，跟赵谕在庞贝枢机办公室问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手术台上，血红色的楚渊洺静静地躺着，四肢和脖子箍着拘束带，背上的膜翼已经被割去。他的面目依旧狰狞，如斑驳的火烧岩，但双眼紧闭，眉宇安详，不见了先前的凶意。
“这里是冰狱的其中一个模块，低温手术舱。”庞贝枢机介绍说，“我们今天的工作就在这里开展。”
赵谕忍着恶心，端详昔日死党这具布满伤痕的躯体，感觉他真成死党了。“当时，我只见到一团红色的火向我飞来，然后就失去意识了，没想到他竟然变成了这样……”
“如果我查的资料没问题的话，他这是「堕天化」了。”庞贝枢机接过胖子手中的一个金属手提箱，从里面取出一团包着塑料泡泡纸的东西，“根据《圣经》记载，路西法在堕落之后，变成了一条赤红色的魔龙，带着神国三分之一的天使坠落到了人间极北之地，建立起与神分庭抗礼的势力。”
他把重重包装纸撕掉，取出一个小小的铜瓶，“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洗礼结果，杀伤力惊人，历史上只在十六世纪的意特利王国出现过，当时全国上下生灵涂炭，不少人认为这是那位著名的公爵：凯撒·博尔吉亚死后的化身，他不甘于未竟的功业，遂化作恶龙驰骋于世。”
“哦，这人我听说过。”赵谕点点头，“据说有一本叫《君主论》的巨著就是因他而生。”
“不过我也真想不到，这小子的一次玩火自焚，竟然酿成了载入史册的大事。”庞贝枢机百感交集地说，用工具打开铜瓶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了一颗散发幽光的蓝色小球。
赵谕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水晶棺？”
“严格来说，是半成品。”老头子把小晶球放入一个研钵里，递给赵谕，“去，帮我研成粉末，再加水配成30毫升溶液。注意，不能用自然水，要用你的「诃息之触」。”
·
几分钟后，赵谕回到庞贝枢机身边，把一杯蓝盈盈的溶液递给他。
“嗯，不错不错，这一棺的成色是我见过最好的。”老头子接过烧杯，赞许地点了点头，“怎么样，使用权能熟练一点了么？”
“感觉也不是那么难操控，不过精神要高度集中。”赵谕说。
“水系异体源是最好驯服的，因为据说契约灵都是些温柔可爱的小少女，特别听契约主的话。”庞贝枢机把烧杯放在小推车上，佩戴起橡胶手套，“我现在担心的是这臭小子能不能挺过来，如果没挺过来的话……”
“我相信他一定能挺过来，”赵谕轻声说，“他一直是个坚强的人啊。”
“坚强有时候只会徒增悲伤。”庞贝枢机说着，打开头顶上方的无影灯，拿起一把刻满符文的柳叶刀，按十字花形切开楚渊洺的胸腔。
这把刀达到了理论上的绝对洁净，由于炼金矩阵的原因，没有任何病原体能在上面存活。切开之后，一道火焰呼地从十字刀口中冒出来，而后化作缕缕青烟飘进排风槽。
庞贝枢机和赵谕惊讶地发现——楚渊洺的五脏六腑全成了焦褐色，而那颗皱巴巴的心脏，却以匪夷所思的频率跳动着。
“如果再晚几天开刀，可能内脏都烧没了，”赵谕喃喃道，“但他的心脏竟然还在跳！”
“是的，这就是异体源的可怕之处。”庞贝枢机也看愣了，“炼金术上的Homunculus，人造人，一种非常可怕的傀儡，就是按照类似的办法制造出来的。”
他从手术台下抽出一束输液管，把共计十二根注射针接入到楚渊洺的身体上，而后把蓝色溶液注入输液系统。调试好各项数据之后，他再度拿起柳叶刀，猛地插入了楚渊洺的心脏！
心脏立即停止了跳动，赵谕惊叫起来，“您干什么？”
“嘘——”庞贝枢机示意他别吵，按下了台上的启动键。
蓝色液体顺着密密麻麻的输液管涌动，进入了楚渊洺的心血管系统。庞贝枢机拔掉了柳叶刀，拍了拍赵谕的肩膀：“放心，小子，我脑袋清醒得很。”
赵谕不知道这是在闹哪样，只好屏息凝神地观察楚渊洺的变化。
数分钟后，奇迹出现了：
随着蓝色液体的输入，心脏上的刀口慢慢愈合，而后彻底消失不见，数分钟后，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与此同时，焦黑的内脏渐渐变得海蓝、透明，呈现一种冰晶般的质感，但表面温度逼近沸腾的开水。
暗红色血管在晶莹剔透的内脏之间纵横交错，纤毫毕现，像是清澈湖底的斑驳树根，深邃而神秘。
“这个人再一次震惊了我。”老家伙眼睛都看直了，赞叹之极，“被洗礼之后，居然还有这么高的融合度，我真怀疑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的融合度有他高吗？”赵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样被装上水晶棺系统的。
“你的融合度也是罕见的高，但跟这家伙比起来，还是有一点差距，因为他是在身体高度崩坏的情况下装载的水晶棺，要是普通的逆命者这样干，早就出现排异反应，非死即残了。”庞贝枢机开始对楚渊洺的胸腔进行缝合。
真难以想象，等他完全恢复之后，是个强到什么程度的家伙？他既兴奋，又期待，还有点害怕，这辈子让他见证到如此重大的历史时刻，真是死也无憾了。
“那他的权能到底是什么？”赵谕在一旁递工具，好奇地问。
“我昨天专门拜访了长老院，在那里的地下室找到了一些资料。”庞贝枢机一边缝合一边说，“不出我所料，这是一种上古时期的失落力量，跟你的诃息之触一样，但更加强大，以致于放在那个莽荒的年代，也是最可怕的力量之一。”
“这么强！”赵谕惊叹，“那名字叫什么？”
“血红色的蝴蝶，来自神国的判决者，”庞贝枢机缓缓地说，“「昔拉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