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布满了火山熔岩一般的瘢痕，一双眼睛睁得滚圆，眼角微微上吊，瞳仁中间有一道竖向的黑线。逆鳞和倒刺从他的四肢生出，如同血色的荆棘。
蒙克司铎血气上涌，一把甩掉步枪，“恶魔！我杀了你！”
他向前飞奔而去，高高扬起右拳，石砌的地面被他踏出一个个碎裂的凹陷。异体源从水晶棺里汹涌而出，他的右拳像是烧得通红的金属，在昏暗的大殿里拖出一道灿金色的流光。
“马太之岩·御座！”他暴怒大吼。
这一拳凝聚了他全身的力气，能贯穿数厘米厚的合金板，如果那怪物的肉身正面接住这一击，其内脏绝对会被捣成一坨稀烂的肉泥，就像扔进液压机一样。
蒙克司铎和普通的教廷军士兵有所不同，他是从神学院半路拐弯入伍的，是一个坚实的教会信条捍卫分子，坚实到了有点狂热的地步。所以，当他亲眼目睹这亵渎神灵的一幕，脑子里的理智在一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作为这座城市的守护者，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那是人类与否，都是对他的公然挑衅！
楚渊洺——不，此刻应该叫他腥红恶魔——嘴角裂开似的往上翘起，在蒙克司铎杀到的一瞬间，突然如一只游隼振翅而起，稳稳落在一根粗大立柱的顶上。
他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讲经台上方绽开了一圈锥形音障。台面的木料不堪瞬时高压，刹那间被细小的裂痕所覆盖。
紧接着，熔金色的拳头如巨石一般砸来，直直砸在讲经台上，把这块朽木崩成了几万片。
后侧的十字架被冲击波推倒，赫兰教士见势不妙，立即驱动水晶棺，全身化为一团游移的黑雾，以极快的速度无声地闪移过去，手里银光跳闪几下。
下一秒，厚重的十字架轰然倒地，断成几截，奄奄一息的女孩被他抱在怀中，安然无恙。
他掠回到庞贝枢机身边，把女孩安置好，而后再度携剑飞身向前。
此时此刻，蒙克司铎正和“腥红恶魔”楚渊洺打得不可开交。他的「马太之岩·御座」破坏力巨大，但略显笨重迟钝，根本追不上身姿轻盈的敌人，拳头一次次砸空，弄得他恼羞成怒，眼瞳里流出的金色气雾越发浓郁，看起来就像是头顶上冒出来的一样。
所谓气得头顶冒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楚渊洺怪笑着，在柱顶间跳来跳去，仿佛在挑衅对手，嚣张至极。蒙克司铎气得发了疯，狂怒地抡拳想要再度反击，不料，一道幽蓝色的火影倏然闪过，隔住了他的去路。
“别激动，你打不到他的，让赫兰来处理。”庞贝枢机神色冰冷地说。
米迦勒之泪有稳定心神的功效，蒙克司铎稍微冷静下来，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驱散拳头上积攒的异体源。
·
赫兰教士飞掠到穹顶上，在魔化的楚渊洺面前三米处稳稳落步，举起手中的十字短剑，戟指向楚渊洺的鼻尖，剑身的雕纹躁动如蛇。
“够了！”他冷冷地说。
“xxxxxxxx……xxxxxx……”楚渊洺望着他，狞笑不止，目光凶邪，嘴角流着粘稠的黑色液体。
这只“恶魔”的口中低吟着未知的语言，像是拉丁语的反读，又像是东方某些神秘宗教的经文。他的面容尚算清晰可辨，但五官变得狰狞扭曲，身后血淋淋的膜翼一张一翕，仿佛随时会鼓风而起。
不到一天的工夫，这个平凡无奇的亚洲男青年，变成了一位身怀异力的逆命者，紧接着又变成了一只被异力反噬、失去心智的魔鬼。如果他能从这场劫难中活下来，肯定对这一天永世难忘。
赫兰教士也感觉这一天像是被强行挤进了一个月的时长，数个小时之内，目睹一个人从一介凡人升至天堂，又从天堂跌落地狱，如此波澜壮阔，像是在看一部快进的人生记录片。
但他此刻无暇多想，这部纪录片的主角正处于狂暴状态，如果没能成功控制住他，而后带回去治疗，这部片子就得提前落幕，或者是再开新的篇章——主角在世间叱咤风云，最终毁灭世界……
“……xxxxxx……”楚渊洺还在低吟不休。
赫兰教士心里蓦地升起一股业火，和蒙克司铎一样，他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严重的挑衅。但他不会像年轻气盛的蒙克司铎那样，气得眼都瞎了，他仍会冷静地寻找敌人的弱点。
他缓缓压下身子，双臂张开，突然向前飞掠而去！
“路加之影·驱逐！”
剑刃划破烟尘滚滚的空气，划出一道涟漪。这把短剑内部装载了炼金矩阵，能生成高热和剧毒，只要那怪物被划破一丁点皮，毒素就会渗透到它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纤维，让其运动能力尽失，任人宰割。
这是来自神的制裁，唯有罪恶的消亡可以终止。
猩红恶魔鼓起了膜翼，突然闪电般腾空而起，避开了致命的剑锋！
它厮声咆哮，在圆形穹顶上飞旋了一大圈，朝一扇破败不堪的拱窗一头撞去，却听“砰”的一声，残存的窗玻璃尽数崩碎，碎片暴雨一般飞洒！
“糟！”赫兰教士心头一凛，马上回身追去。
·
驻守在教堂外围的教廷军战士们只见到一道巨大的阴影自头顶上方掠过，紧接着浓腥、黏稠的雨点从天而降，触碰到装甲车、人体、土地和草木，皆窜出暗红的火焰，几秒的工夫就燎成一大片，血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
士兵们魂飞魄散，抱头鼠窜，无数人在逃跑的过程中变成了一块熊熊燃烧的火山熔岩。装甲“铁墙”成了黑曜石墙，被火焰鼓起的大风一吹，顷刻间化作漫天灰烬，充斥在山林之间。
“直升机火力压制！直升机火力压制！”庞贝枢机冲出门外，对着无线电大吼，“重武器！重武器！”
盘旋在教堂废墟上空的武装直升机收到指令，纷纷启动火神炮和航弹系统，对准那只魔龙般的怪物倾泻火力。
一时间，枪炮声震天动地，森林燃起熊熊大火，映亮了半边夜空。
楚渊洺在森林之间低空飞行，身后的弹雨如同圣剑自天穹降下，炸出巨大的烈焰。高密度热浪一波波袭来，沿途的树木统统化为灰烬。
“吼！！！”他的后背中了几发流弹，痛得狂嗥一声，一头冲到外面，如同出林的狂龙。
弹幕立即从四面八方覆盖了他，纵然他速度再快，反应再灵敏，也无法挣脱这张火力网，全身上下挨了无数发子弹，方向感、力量感顿失，如纸鸢一样坠落到森林里，被藤蔓缠了个结结实实。
随后，庞贝枢机、蒙克司铎和赫兰教士快速赶到。楚渊洺仍想反抗，咆哮着挣扎，却因体能已经耗尽，无法从藤蔓的桎梏中脱身。
老头子朝黑衣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飞身向前，把十字短剑插进了楚渊洺的右胸。
腥红恶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仿佛遭了世界上最大的剧痛，凄厉至极。
数秒之后，炼金矩阵开始发挥效果，他的哀鸣声渐渐小了下去，像一只被击伤的鸟，双眼缓缓阖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再动弹。
黑衣教士回到上司身边，深深呼吸一口。他的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好像只是去慢跑了一圈。
蒙克司铎由衷地赞叹：“赫兰前辈，您的战斗素质实在是太过硬了。”
“不，只是这次恰好需要速度快的人来解决问题。”黑衣教士淡淡地说。
庞贝枢机走上前去，翻了翻楚渊洺的眼皮，试了试他的心跳。“把这家伙带回去，安置在「冰狱」里。”他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另外，把那个女孩也带回去，调查清楚她的资料。向教皇办公室发一份传真，汇报此事的情况。”
“明白。”蒙克司铎、赫兰教士两人同时回答。
数分钟后，庞贝枢机登上了来接他的0号机，现场由蒙克司铎指挥清理，他和赫兰教士带楚渊洺回卡伦堡。
唉，不知道这小子的身体还能不能装进水晶棺，登机的时候，庞贝枢机默默地想，如果不能的话，他这具畸化的身体就完全失去了作用，不需要再留在这世界上了，人道毁灭是最好的选择。
作为知悉本源之瞳的人之一，他在这方面必须做到杀伐决断，尽管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而现在，又有一条人命等着他做出处决，而且大概率是死亡处决，尽管那是他找到的千年难遇的超强逆命者。
当上作战局长这么久，庞贝枢机的心里再度浮现出那种令人微微窒息的痛感，像是二十年前，他率领大军推平了第十三座被教会划为“灭区”的城市，坐在飞机上俯瞰下方尸横遍野的废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