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草原的黎明

就在萨拉丁把十字军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东方各小部族开始了兼并之旅。玛丽亚到达君士坦丁堡的第二年,1189年,二十一个部族的代表共同将二十八岁的铁木真尊为“可汗”。

这时,已经到了一个个小部族无法独立生存下去的时代了。

作为小部族联盟首领,家世不能太好。铁木真之前并没有可汗称号,比他家世好、出身高贵的人有很多,而他之所以被代表们选中,就是因为局势有变时,能很简单地罢免他。

但是,铁木真却很热衷于自我防卫,此时,他把自己的汗号定为“成吉思”。

“成吉思”有“强力”“大海”“光明”等意,即使从嘴里吐出这些词汇也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他用别人不敢擅用的“成吉思”做汗号,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事。

汗位原来没有那么光彩夺目,老辈人都不愿意坐,认为那只是个干杂务的角色罢了。把它变成至高无上的权威职位的是铁木真。像所有的英雄豪杰一样,他也喜欢只有自己才能享受的称号。“成吉思”这个称号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不过,人们仍旧称呼他为“铁木真”,而他却喜欢人们叫他“成吉思汗”。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只能忍受着人们称他“铁木真”,但后来称呼他“成吉思汗”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到二十八岁为止,还只是铁木真的他,对敌人强硬,对自己人温和。虽说人们对这个汗位并不很看重,但他能当选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好人缘,这种好人缘就是他的武器。


铁木真幼年时就失去了父亲。

游牧民族的儿童在成长过程中,都是从年长的亲属那里学习各种生存本领的,最可靠的人当然就是父亲。而他父亲早早地离开了人世,铁木真的童年命运只能用悲惨来形容。

他曾经被泰赤乌部的塔儿忽台乞邻秃黑抓获,差点被杀,幸而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了。

这种逸事可能有后人夸饰的成分,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了部分事实。

即使是贫困的名门子弟,也容易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因为不知道他们具有多大的潜能。铁木真被泰赤乌部算计,受到了种种迫害很可能是事实。虽然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书上的记载,但发生类似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

这个时期,铁木真的靠山是亡父的盟友克烈部的脱斡邻勒汗。由于克烈很强大,所以得到它支持的铁木真是安全的。虽然这个时期克烈部有内部纷争,但脱斡邻勒汗基本上控制住了局势。

不过,虽然铁木真得到了亡父盟友脱斡邻勒汗的支持,但他却深知对脱斡邻勒汗不能掉以轻心。如果自己变得比脱斡邻勒汗强大,会发生怎么样的事情呢?数年后铁木真就深切体会到了。

铁木真即汗位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妻子孛儿帖被蔑儿乞部抢走,后又被夺回。铁木真的母亲本来应该嫁入蔑儿乞部,却被铁木真的父亲抢了过来。铁木真妻子被掠,可以说是铁木真替父亲遭到了报复。虽说铁木真幼时就已与妻子订婚,但直到那时才真正算是他们的新婚时代。

铁木真决定正式向脱斡邻勒汗求助,就是为了从蔑儿乞人那里夺回妻子。

安答是相互交换礼物结成盟友的人。对铁木真来讲,脱斡邻勒汗是父亲的安答。而铁木真在这次战争中还动用了自己的安答,他就是札答兰氏的札木合。据说铁木真和札木合在十一岁时就结成了安答。

当时,札木合送给铁木真一个狍子髀石,铁木真送给札木合一个铜灌髀石。髀石是蒙古人用来打兔子的东西,但孩子们常用来抛掷玩耍。他们互赠的礼物都充满了孩子气。

铁木真为了夺回妻子,得到了父亲的安答和自己的安答的援助。这两人对铁木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这时他们救了铁木真,但后来却又展开了殊死对决。铁木真正是打败了这两人才成为草原的霸主。

打败蔑儿乞的年代,史书中没有记载。不过,在这场战斗期间,铁木真的长子出生了。

孛儿帖被抢时已经怀孕,她生出的长子取名为术赤,意为客人,虽说人们有种种猜测,但这种取名,也可以说是从一个角度证明了她的清白。

安答札木合为铁木真的胜利和孛儿帖的归来感到高兴,他们一起睡觉,一起喝酒,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半,可见他是何等欢喜。

酒是草原民族喜爱的马乳酒,铁木真、札木合都很喜欢这种酒。铁木真家族因酒丧生者很多,即使这样他们依然嗜酒如命,他们觉得沉醉,是与神灵交融一体的神圣时间。

醉后的铁木真会大声地呼唤,呼唤苍天,呼唤赐予自己恩惠的神灵。

战胜蔑儿乞时,铁木真呼唤的神灵是:

“神圣的不儿罕山!

“神圣的不儿罕山啊,你救助了我们如蝼蚁一样的生命。今后我要祭拜不儿罕山,向不儿罕山祈祷!请你不要忘记铁木真一族!”

他一天数十次地呼唤不儿罕山的神灵,连札木合也感到了厌烦。

“铁木真,知道了。你就暂且忘记不儿罕吧,快来痛饮美酒吧。”札木合曾经这样说道。

“胡说八道,没有不儿罕,喝酒有什么快乐可言!”铁木真即使喝醉了,也会手舞足蹈地叫嚷着为不儿罕干杯。

自从战胜蔑儿乞以来,仿佛没有不儿罕,天都不会亮。铁木真周围尤其如此。一直以来他们虽然祭祀着各种神灵,但自从战胜蔑儿乞后,不儿罕山神的地位就特别突出了。

不儿罕是山名,不知为什么在世界各地祭祀山神的例子很多,大多都很灵验。不过这种灵验似乎只是局部的,比如说不儿罕对铁木真一族来说很灵验,但对蔑儿乞人来说,岂止是不灵验,甚至会带来灾难。

在神话中,札木合所属的札答兰氏和铁木真拥有共同的祖先。所以说,不儿罕山神应该也不会给他不好的影响吧。

“有没有不儿罕,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无神论者札木合这样想。

札木合和铁木真最亲密的时期就是战胜蔑儿乞部之后的那段时间,那之后一年半的时间,两人都在同一块土地上宿营。这期间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他们两人都成了统率一两万部众的首领。

有天晚上,札木合听到自己的部众中有人在呼唤不儿罕。呼唤神灵的名字绝不是坏事情。在对蔑儿乞作战时,这个神保佑了他们。最近从铁木真部众的营帐中能不断听到这个神的名字。然而,现在听到的却是从自己的阵营中发出来的。

铁木真或许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但是,一旦两军对垒,现在札木合阵营中祷念不儿罕的人会不会临阵倒戈呢?这样的人好像有两千多。

“啊,不儿罕哟。”

那首歌响起来了,是称颂不儿罕山的歌。

唱歌的人或许并不是不儿罕山神的皈依者,可能只是喜欢这首歌的曲调,或只是欣赏它的歌词而已。

不儿罕,翠绿的高山

不儿罕,我心中的山

不儿罕,我心中的河水流淌

不儿罕,清澈地流淌

札木合以前没有特别留心,现在他侧耳倾听起来。

“也没什么嘛。”他嘟囔着。

这首歌曲中没有什么蛊惑人心、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高耸的青山只会让人心情宁静、平和,不是让人疯狂的东西。札木合听完后,放下了悬着的心。

不儿罕歌中也不像有什么咒语,只是很平缓的曲子再配上软绵绵没有什么力量的歌词而已。

渐渐地,札木合有些嗤之以鼻了,原以为铁木真会更聪明一些,没想到不过如此。以往对铁木真还有些敬畏之心,现在看来似乎是被他那些煞有介事的举动给欺骗了。

铁木真的声音优美、浑厚,仿佛从腹腔中发出来的一样,不儿罕之歌由铁木真唱起来就好像施加了魔力一样,让人感到雄浑庄严。连交往多年的札木合,也觉得唱歌时的铁木真与平日判若两人。

不过,不儿罕之歌从札木合自己口中唱出来,就失去了所有的魅力,变成了一首普通的歌曲,这让他明白铁木真到底还是与众不同。

铁木真的言行,让人觉得他不过是个依赖不儿罕之神的庸才。

然而,铁木真这么做恰恰只是为了麻痹札木合,以备将来一决雌雄时让他掉以轻心。

铁木真一开始就把札木合当作了命中注定的竞争对手,为了使他放松警惕,他故意装得很愚钝。铁木真和札木合的争斗后来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但直到最后,札木合都认为铁木真只是个一味依赖神灵护佑的人。


一年半的情投意合、形影不离后,札木合和铁木真开始了长期的分离。事情起因是这样的:有一次,在迁移时,札木合对铁木真低声私语:“安答啊,你看,如果把营地扎在山坡上,牧马的人就可得到便利;若是驻留在河滩里,放羊的人就能让羊吃得更饱。你说是吧?”铁木真一时没能琢磨出他的意思,就向母亲诃额仑请教,他妻子孛儿帖抢先解释道:“不要下马继续前进吧,札木合安答可能已经厌恶咱们了。说不定他会杀掉我们的,札木合安答就是这种人。咱们就在这里和他分别,连夜赶路吧。”其实,当时草原牧民贫富分化,富裕牧民和贵族马群较多,贫苦牧民则只有一些羊和羊羔。札木合认为,傍山而营,牧马者和马群可以在帐房附近活动,行动方便;临涧而营,牧羊者可以和羊群在一处,羊群有吃有喝,饮食便利。两类牧民不宜合在一起,因此其中含有“分则两利”之意。

这就是两个安答的分手经过。

游牧民族的女性说话很有分量,因为在游牧生活中,女人和男人一样劳动。而且在游牧时,人们很重视她们的直觉,她们的直觉往往是正确的。铁木真一族也是这样,在选择继任者等重要事情上,她们都会积极地提出意见。

当她们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时候,莫说对男人,就是对一族的长老也不会客气,因为她们相信讲出正确的意见更重要。

在一年半的“蜜月期”后,依照孛儿帖的话,铁木真与札木合分手了,不过他们只是不再共同行动了而已,并没有成为敌人。

铁木真登上汗位时,正是与札木合关系很微妙的时期。此时他称自己为成吉思汗。听到这个消息后,札木合道:“成吉思?什么呀,不知所云的名称。对了,大家一起跳舞时,有时或许会喊成吉思、成吉思,不过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真可笑,像他平日为人一样,这是个令人费解的名称。”

后来,札木合比成吉思晚十二年称汗时,他选择的称号是中规中矩、没有任何创意的“古儿汗”。

古儿汗意为“众汗之汗”“普众之汗”。这是一个很老套的称号,已经有很多人号称“古儿汗”了,与他时代相近的西辽君主就代代号称“古儿汗”。它不像成吉思汗那样,是能够独享的称号。

无论如何,对于铁木真的即位,札木合礼节性地表达了祝贺之意。首先,能够被二十一个部族推选,本身就是值得祝贺的事情。札木合觉得虽然当选的不是自己,但自己安答成为可汗总是一件好事。

从那以后,两人虽然一直没有在一起,但人们都知道他们是从少年时代开始的安答,他们也不否认这一点。

但是,两人都意识到对方的存在,认定对方是自己的竞争对手。

铁木真和札木合可谓是棋逢对手,无论部下的人数,还是马、羊的数量,方方面面都大致相同。实际上过去铁木真稍占上风,但这些年札木合明显追赶上来。

铁木真是一个务实的人,却总被人误认为是浪漫的人。

在选用人才时也是这样。他手下的很多人会莫名其妙地被他赏识,然后确立起一生的主从关系。对于臣下而言,自然是一种幸运;但从君主的角度来看,似乎太随意了一些。

实际上,那都是铁木真经过细心考察后做出的决定,而被选用的人或许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点。

成吉思汗手下有八大功臣,这八大功臣分为“四骏”和“四狗”。在铁木真即汗位之前就跟随他的只有四个人。

“四骏”之一的博尔术是铁木真在草原上偶然遇到的。

“我的马逃跑了,你能帮我找找吗?”铁木真问道。

“啊,行吧。它是不是棕色的,鼻子的白纹上有一道斜斜伤痕的家伙?”

“是啊。”

“它向森林去了,要追的话至少需要两天。”

“你真像个盗马贼,对这匹马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本来想要这匹马的,可是却无法制服它。而且我觉得马的主人可能就在附近,同样也难以对付。不过,去找它倒是很有意思。”

这就是博尔术和铁木真的第一次见面。

博尔术用了三天时间为铁木真找马,找到马后铁木真直接将他罗致部下。这类事情,很容易让人觉得铁木真在用人方面的随心所欲,而博尔术则属于幸运者。

其实,在找马的过程中,铁木真已经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对博尔术巧妙的人际交往能力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是典型的铁木真式的选才方法。


或许有人觉得部族首领花费好几天时间去寻找逃马、盗马有点不可思议,可在草原这却是极其寻常的事情。由此可见,马在草原上受到了何等的重视。

盗马贼被认为不仅仅是盗马,更大的目的是破坏草原的秩序。若想向对方表明敌意,偷盗对方马匹是最简捷的方法。在草原上,如果烧毁牧马场,会被视为是足以处死的大罪。

铁木真和札木合命中注定的争斗,也是由盗马贼引发的。

札木合的亲弟弟给察儿抢了铁木真的牧马人拙赤答儿马刺的马群。本来,如果双方不想争斗的话,可以选择和谈、赔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但拙赤答儿马刺是一个桀骜的牧人,他找到了给察儿并立即射杀了他。

这是最典型的引发部族战争的例子。

只不过以往各种纠纷的规模都较小。当然,如果是在一千年前,匈奴的大军曾经覆盖过这片土地,但他们没有留下记载,了解他们的历史只能凭借传说。

被视为蒙古祖先的“苍狼”精灵时代并不遥远,高祖父那辈人的足迹清晰可寻,从神话世界飘然降落到现实世界中。

给察尔被杀,拉开了这部崭新叙事诗的序幕。被杀的一方召集了人马,宣誓报仇。

而杀人的一方,准备工作似乎略显迟缓。给察儿的哥哥札木合大概从给察儿抢马时就做好了准备。不过拙赤答儿马刺的出现比预期的还要快,杀了给察儿更是意料之外。

这场著名的战争,在后世流传着不同版本,但大多是借用阵形名称称之为“十三翼之战”。也就是十三个军团形成的“翼”,虽然具体的组织结构不得而知,但足见铁木真的军容之盛,已经能够组成十三翼了。

这场战争,札木合准备充分,兼之杀弟之恨,因此斗志高昂,铁木真一方非常被动。

不过,由于没有留下确切的记录,人们众说纷纭。甚至就连谁取得了胜利都不是很清楚。据官修的《元史》和波斯语《史集》所讲,是铁木真取得了胜利。而《元朝秘史》则记载铁木真战败,并逃到了斡难河的山谷间。

这些记述看似相互矛盾,不过各有其事实依据。

铁木真在斡难河的山谷间重整残兵败将。

过了几天,不断研究战局的铁木真突然喊道:“我们胜利了!”

他这样说并不是为了鼓舞士气低迷的部下,而是找到了现实的理由。

原来,获胜的札木合为了给弟弟报仇,对抓获的俘虏施以私刑。他把抓获的七十多名铁木真部下捆绑起来,投入沸水锅中活活烹死,这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间地狱。而且,札木合还强迫那些偶然跟随他、关系并不牢固的人一同观看这幕鬼哭狼嚎的地狱图景。

“我们又不是铁木真的人,为什么被强迫看这些?”对被逼观看施刑场面感到不快的人,离开札木合阵营后,纷纷与铁木真一方联络,表达了亲善之意。

这些人当时只是因为札木合的弟弟被杀赶来帮忙的。如果铁木真提出请求的话,很可能也会投靠过去。由于铁木真是大汗,他必须先向推举自己的二十一个部族的首领打招呼,因此向他们的请援就晚了一步。他们开始并不知道札木合的弟弟在被杀前做了什么,如果知道抢马之事的话,可能有些人就不会来帮助札木合。

札木合活烹七十多名铁木真部下之事,在《元朝秘史》中有记载。但是在波斯语史料中,烹煮俘虏的却是铁木真,因为他想震慑人们,迫使大家投奔他。

不过这种说法很值得怀疑,因为跟随残忍的主人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争相投奔这样的主人,即使在蒙古也是不太可能的。

原来跟随札木合的兀鲁兀惕部的主儿扯歹、忙忽惕部的忽余勒答儿、晃豁坛部的蒙力克等,后来都率领自己的部族投奔了铁木真。如果说战争的胜利以战后阵营的人数来决定的话,那么从结果上看,铁木真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

铁木真甚至已经没有必要亲自上战场了,札木合军在他的眼前瓦解了。

“想和孛儿帖一较高下啊,比刀枪相对的战争还困难。”铁木真摇头笑语。

铁木真的妻子孛儿帖特别讨厌札木合,铁木真和札木合疏远,孛儿帖的规劝是原因之一。札木合所说的在山的附近和河的岸边休息,被孛儿帖解释为让牧马人和牧羊人分开生活,因为两者是水火不容的仇敌。

而铁木真只是佯装日久生厌、合久必分的样子与札木合分手的。

“你呀,本来有很多次机会除掉札木合,都让它们白白溜掉了,结果反而受到他的进攻。”

这段时间孛儿帖总爱这么说。实际上,铁木真、札木合都一直在考虑作战的事情,只不过时机没有成熟而已。


铁木真的世界从幼年时代起逐步扩大,他对拓展自己的世界非常热心。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世界能发展到多大。但无论怎样,他都要占据它的中心位置。

要知道世界有多大,只能向那些知道的人打听。

这时候,碰巧商队来了。以往没有商队来到这里,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必须到远方去买,或者依靠抢掠这种原始的手段。但是这么做的话,很快会遭到报应,商人将不再前来,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因此,游牧人对商人都很尊重。

铁木真喜欢向商人询问,商人口中的就是他的世界。如果他强大了,他的世界也会相应地扩大。

这种想法总让铁木真激动不已。与札木合的战争对他来讲早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札木合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他要凭借“力量”成为更广阔世界的主人,他要掌握更新鲜的事情。

“这附近的那个家伙很有头脑,却总爱装傻,好像什么都不懂,其实什么都明白。”一个名叫达达马斯的商人如此嘟囔着,他一般一次只带一袋商品来交易。可今天他带着孩子、三匹马和五个袋子来了。

“你在说什么梦话呢?哦,今天五袋啊,不过,现在不很景气呢。”铁木真在自己的帐篷前,晃着马鞭下了马,心里盘算着要给每个战死的、负伤的部下以奖赏。

“今天我有急事,钱可以下次再付。”达达马斯板着脸说着。

好像很有缘分嘛,铁木真这样想道。虽然他没有成为自己的部下,但可以不断让他从外面带来一些消息,这有点像博尔术。博尔术、达达马斯,他们都是铁木真走向未知世界的向导。

“那就多谢了。你和札木合做买卖吗?”铁木真问道。

“札木合付钱不爽快,没法和他做生意。”说着,达达马斯笑了。

付钱的问题在草原上很重要。大概谁都是如此吧,胜利时花钱大方,战败没有钱时则很艰难。达达马斯嘴上不说,但心里看好铁木真。他平时只带一袋商品,而此时却带来了五袋,而且说可以以后付账。

这段时期,铁木真是被人们称为铁木真还是成吉思汗并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在被称作蒙古的这么一个地方,他作为一个小集团的首领,靠着带有掠夺性质的活动养活着一族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双脚开始迈向故乡之外的地方。

“想了解世界吗?向中国的贤者打听就行。”达达马斯总爱这么说。

他所说的中国,原本生活在沙漠中,正式的国号是金,是女真族。现今的皇帝既使用中国的文字,也拥有自己的文字。

“你们没有文字吧?”达达马斯问。

“文字有什么用?”铁木真答道。

“噢,还是很有用的。你现在欠我多少钱,都记在账簿上了。”

“要想骗你的话,怎么都能骗。”

“不,用文字记下来的东西,很难耍赖。”

“那我骗你试试。”

“你要骗我的话,我以后就不来了。”

“看来是有点不方便啊。”

铁木真对文字的认识当时仅限于此,远没达到想让他们自己也拥有文字的程度。他认为拥有文字可能很不方便,首先要担心被偷窃。铁木真以为文字和马一样,也有好的文字、坏的文字,就像有良马、劣马一样。

总之,有没有文字不是什么问题。除乃蛮以外的部族都没有文字。克烈部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用乃蛮部的文字记录事情。乃蛮部的文字是畏兀儿系的文字。

记录有什么用?最开始铁木真这样想。不过,他的想法渐渐地似乎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学习乃蛮部的做法,对乃蛮部产生了兴趣。但这并不表示他尊敬乃蛮部。

本来,在他们那里,乃蛮人是难得一见的。蒙古的西边有克烈部这么一个大部族,乃蛮部还在克烈部的西边。然而,最近却经常能看见乃蛮人。

原来,金王朝选定塔塔尔部落作为塞外的同盟者,可近来塔塔尔部却变得不太驯服,不时有叛乱发生。因此金王朝就向塔塔尔部之外的诸民族抛出了绣球,并号召他们:“讨伐塔塔尔!”

几乎所有的部族都响应了这个号召。最近经常能看到乃蛮人,就是缘于此。

这是成吉思汗登上汗位后六七年的事情。

塔塔尔部之所以不再顺从金朝,是因为双方的力量日益失衡。另外,金朝的外交方针也发生了变化。金朝认为如果只援助塔塔尔部的话,它就会变得太强大。金朝想要保持唯我独尊,就要适当削弱那些趋强的势力。

被动员起来讨伐塔塔尔部的是以克烈部为主的势力,因此克烈部的首领脱斡邻勒汗从金朝那里获得了“王”的赐号。将其与游牧民族首领的称呼“汗”合在一起,“王汗”就成为他最著名的称呼了。

实际上,此时的王汗已经失势了。他的弟弟额督克哈剌依靠乃蛮部的力量夺取了实权。

乃蛮的亦难赤汗为额督克哈剌出兵,助其掌控了克烈的百姓。脱斡邻勒汗被放逐到草原上,空顶着王汗的称号到处流浪。在获得王汗称号的同时,他失去了一切。或许这就是草原生活的真实形态。

在讨伐塔塔尔部的战场上,失去了领袖的克烈兵不得不加入也跟塔塔尔部作战的铁木真军。金朝授予克烈部首领的称号是王,授予铁木真的则是“札兀惕忽里”,相当于前线总指挥的意思。总之,比王的等级低了很多。

“如今怎么样了?父亲的安答?”铁木真总是为脱斡邻勒汗担心,特别是在脱斡邻勒汗的旧部面前,他经常忧心忡忡地这样问,而且他还派人去寻找脱斡邻勒汗的下落。

脱斡邻勒汗还有利用价值,他的失势主要是因为兄弟不和,而且取代他的额督克哈剌比哥哥脱斡邻勒汗更加恶劣。脱斡邻勒汗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与疲于奔走打听的成吉思汗的部下相比,依赖商业直觉的达达马斯的消息更为灵通。他甚至知道脱斡邻勒汗逃到了西夏那边,并打算从那里经天山畏兀儿进入西辽境内。

脱斡邻勒汗所到之处,都没得到很好的礼遇,人们不愿意冒犯大国乃蛮。虽说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热情好客,但还是有限度的。

然而,铁木真让使者带去了信:

“啊,父亲的安答。”

信是用乃蛮语写的。

当然,铁木真不识字,以往也没有使用过文字。不过,想要写信的时候,就像这次一样,让懂得文字的外国人来写就行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始感觉到文字的便利了。认识到文字的便利,表明他们的生活已经逐渐走向国际化了。

“父亲的安答就如同我的父亲,请您不要客气,来我家休息吧,来尽情畅饮我的羊奶吧……”

脱斡邻勒汗能阅读用乃蛮语写的信件,此时他和为数不多的随从正在困顿之中,铁木真的邀请就像一场及时雨。

羊只剩下了五只,而且小羊的肚子也瘪了下去,因为他们把羊奶都抢着喝光了。

到了铁木真那里后,王汗淡淡地讲述了这段苦难的旅程。在草原上,像这种成败兴衰的故事绝不稀奇,聚散离合本是寻常之事。尤其身为族长家族的一员,这更是难以摆脱的宿命。

经常有人说王汗靠不住,但是,靠得住的人,就能长久地维持政权吗?靠不住表明他警惕性很高。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失势了。

穷途末路。在沙漠中落魄了的话,就真的是这样,沙漠中的黄沙最终会无情地吞噬掉血肉之躯。

“父亲的安答,欢迎您的到来。”铁木真说道。

他并不是眷恋父执、性情单纯的人,他在赌王汗的未来。王汗也明白这点,他还没有被历史淘汰,也并没有完全托庇于故友之子的军营,克烈部人正一拨又一拨地来参拜他。

当然,脱斡邻勒汗之所以能够聚集一些克烈部人,是因为人们知道他得到了铁木真的强援。

王汗在克烈部境内的土拉河畔边的黑林,与铁木真立下了父子之盟。克烈部是一个大部族,如果能够把四散的民众再度聚集的话,会凝聚成一股很大的力量。走向世界的铁木真是前线总指挥,但实力与王等同。


成吉思汗的事迹,具体到哪个年代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从某一时期之后就大致可以推算出来了。那就是他与克烈部、乃蛮部的权力中枢开始打交道之后。

这表明他正式登上了国际舞台。

克烈部用别的部族文字,乃蛮部则用自己的文字记录事情。关于塔塔尔部的事情,中文里留下了确切的记载。

金朝丞相完颜襄率领各部族讨伐塔塔尔部,从征的铁木真被授予“札兀惕忽里”称号是在1195年。

塔塔尔部在诸部族中位于最东南方,很早就开始接触到中国文明,并且是独占式的。铁木真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美丽的镶有珍珠的地毯。

“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东西啊!”他感叹道。

一定要再来抢劫一次。普通人会这么想,而铁木真的想法却有些与众不同,他想,最好把制作这些东西的工匠抢过来。可能他是受到达达马斯的影响吧,因为达达马斯曾经说过:如果仅有一张地毯的话,只能自己享用;有两张的话,就可以送人或者卖掉一张;但如果把制作地毯的工匠抢过来的话,就不仅仅是拥有一两张了。铁木真从这时候开始,头脑中有了经营的概念,也开始尊重有技术的工匠了。


同样在1195年,王汗的另外一个弟弟札合敢不投到了铁木真旗下。他也是逃亡者中的一员,铁木真已经成了这种人的靠山。铁木真与札合敢不一起大破蔑儿乞部的军队。

草原各部族因弟兄众多,又缺乏明确的继承法而在继承遗产时纠纷不断。在和平的草原牧歌式时代,普遍的做法是由幼子继承家产。因为兄长们成人后已经各自独立,幼子成人时正好赶上世代交替的时期。

在和平的时代,这种做法固然不错。但到了乱世,如果没有实力,是无法统一族人的。而谁是有实力的人,最后只能靠力量来决定。

年龄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即使过去拥有实力,现在是否仍如此可不一定。王汗屡遇危机,根源于此。

讨伐塔塔尔部后的草原乱世持续了五年多,铁木真和王汗始终是同盟者。而与他们对抗的势力正是札木合。

然而,铁木真和王汗的关系并非坚如磐石,其间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与王汗之弟额督克哈剌联合把王汗驱逐到草原上的乃蛮首领亦难赤汗此时已死。他的两个儿子不亦鲁汗与哥哥台不花(即太阳汗)不和,不亦鲁汗迁往别的地方。铁木真和王汗乘他们兄弟分裂之机,进攻不亦鲁汗,并追逐到克孜尔巴什这个地方展开决战。但是,在战争的过程中,王汗却丢下铁木真独自撤退了。

据说这次背叛是札木合调唆的。在此期间,战争的轴心是铁木真对札木合。王汗则在坐山观虎斗,不仅王汗,他的儿子桑昆也加入其中凑热闹。

上了年纪的王汗,说话的权威性逐渐减弱。曾经有人提议王汗把他的女儿察兀儿别乞嫁给铁木真的长子术赤,但是遭到了桑昆的拒绝。桑昆不屑地说:“成吉思这名字,我听都没有听说过。是哪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信口胡说,不要当真。”

父亲王汗多次得到铁木真的帮助,桑昆理应知道铁木真的实力,但他却非常讨厌铁木真,讨厌称呼他为成吉思汗,他一次也没有这么称呼过,觉得叫他铁木真就够了。

王汗也在期待着更好的联姻对象。因此他每次得到铁木真的帮助后都会说:“真可惜,如果家世再好点的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当时人们认为东北亚的霸主不是札木合就是王汗。铁木真最初只被看作是王汗的有力助手,或者能干的武将。但不知从何时起,他逐步形成了一股独立的势力。

王汗和铁木真都是依靠金朝势力发迹的,换句话说,也就是充当金朝的走狗。当然,他们也从金朝那里获得了各种形式的经济援助。两人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兴起于东北亚的。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从金朝那里得到了理解文明的思考方式的线索。

从金朝的角度来看,王汗是它的合作者,而铁木真则是跟随王汗的投机分子。授予他们的称号,王汗是克烈部的王,而铁木真不过是他手下的前线总指挥而已。至于铁木真被遗弃在克孜尔巴什战场上这件事,如果他有什么不满意的话,自己去开辟道路好了。

遗弃事件后不久,王汗的儿子桑昆与乃蛮军作战时被包围,不得已向铁木真求援。这好像有点厚颜无耻,不过铁木真还是大度地派出精兵救了他。

这是发生在1199年的事情。一直屈居王汗之下、默默忍耐的铁木真,渐渐等来了以自己力量开辟新道路的成熟时机。

不过,铁木真和王汗的合作仍持续了一段时期。

1201年,以泰赤乌部为中心的十一个部族推选札木合为古儿汗,他们决议共同讨伐铁木真。铁木真提前侦察到了他们的计划,巧妙地突破了包围圈,与王汗一起,在阔亦田与他们决战并大获全胜。然后,铁木真还在斡难河畔打败了逃跑的泰赤乌军。

铁木真这段时期取得的胜利可以说都是情报战的胜利。札木合联盟针对他的奇袭计划预先被一个名叫察兀儿的人觉察,察兀儿排除险阻火速送来了情报,这是他获胜的原因所在。

然而,就在同一年,又一次缔结了更大规模的同盟。那是全游牧民族反对王汗和铁木真的同盟,它的核心是乃蛮部。草原战争终于呈现出一个大决战的态势。

为了应对决战,王汗和铁木真首先把家人、财产等疏散到金朝领土。

铁木真之所以多次遭王汗背叛,却依然未与之决裂的原因之一就是克烈部掌控着与金朝的关系。如有意外,家人能够逃往金朝,这是克烈部和铁木真强势的一个原因。

然而,对于铁木真来讲,与金朝的关系始终让克烈部掌握着主动权,却是一个问题。

有一次,达达马斯来了,他用十足的商人式的思维方式说:“为什么不直接和金朝打交道呢?通过克烈部的话,成本要翻倍啊。”。

铁木真问:“不是国家的话不行吧?”

“克烈是国家,你们就不是吗?对了,最近很流行蒙古这个叫法,怎么样?叫蒙古国怎么样?”

“蒙古国……”铁木真沉吟道。谁都知道蒙古这个说法,可是到底从哪里到哪里算是蒙古就没人知道了。

“不错的名字,好像谁都知道,但其实谁也不知道,这个国名很好,就像成吉思一样。”铁木真满意地笑了。

与克烈相比,最初铁木真的力量微不足道。然而,克烈阵营欠缺了人和,与之相比,铁木真阵营则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幸运。

两者迄今虽有对立,总体上是相互合作的,但最终对决的时刻还是来临了。他们这场最后的战争,被称为班朱泥河苦战,广为人知。

策划这场战争的仍旧是札木合。王汗之子桑昆受札木合怂恿,在哈兰真沙陀突袭了铁木真阵营,使其几乎全军覆灭。最后仅有铁木真主从十九人历尽艰险得以逃脱,他们逃到班朱泥河(今克鲁伦河下游)时已经一无所有,只得喝班朱泥河的浑水。同饮了这泥水的十九人,后来被称为“班朱泥功臣”,成为蒙古最重要的精英。

这场战争后,铁木真的人离开了王汗,克烈部内部产生了裂痕,而札木合也离开王汗逃到了乃蛮。

以班朱泥河事件为界,王汗所代表的克烈部势力没落了,它是自我崩溃的。

然而,要彻底消灭它,还需要铁木真的最后一击。

铁木真弟弟拙赤合撒儿的妻子被扣押在了王汗处,于是派遣使者进行归还交涉,同时也是为了刺探敌情。这让王汗误以为“战争结束了”,连日举行酒宴,没有一点作战准备。

王汗只停留在派遣使者的程度上,但铁木真从最初就做了决战的打算,派遣使者不过是一种烟幕弹而已。他的部众正紧急地奔向战场。

蒙古军队在路上遇到了五个人,他们手执表明克烈部使者身份的青色旗帜边走边争论着什么。

“你们在吵什么呢?”蒙古军官问道。

为首的使者回答道:“我们中有人说要放弃使者的使命赶紧逃跑,要不就会被杀头。”

“那个男人吗?”蒙古军官问。

不远处有一个落后于同伴,哭丧着脸,浑身打着哆嗦的男人。他畏惧地说道:“有人对我说,我们来了后会被砍头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谁说的?”

“就是那家伙,李三,他的话很准。”

“笨蛋!”

那人身体一颤,好像要被这声音吓倒似的。

“我这就去报告,你们先在这儿等一会儿。”

蒙古军官说着离开了。

不久,铁木真亲自来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所有的使者,然后说道:“把他们都砍了,我已经和克烈断绝关系了。不过,有一个人说,到我这里会被杀,先把他留下。如果他能把那个叫李三的人带到这里,我可以饶他一命。”

说完,铁木真在幕僚们的护拥下离去了。剩下的只是例行公事地把不停颤抖的克烈使者捆绑起来而已,只放过了那个铁木真让去寻找李三的人。

李三是一名翻译。

不过李三实际上很少做翻译,他是所谓的翻译监督官,只负责指出翻译的错误。对普通翻译来讲,他是一个很令人恐惧的人。

沙漠、草原的局势变化很快,如果战局不利,人数就会迅速减少,而如果胜利的希望很大,在不知不觉中人数就会增长。少数中立的人,总是在最后的阶段决定自己的态度。

铁木真确信自己能够胜利,他的军队在不断增长。负责克烈外交事务的李三早已看出了胜负的趋势。

铁木真想,像李三这样的人,以后蒙古也会需要的。不管怎样,先听听李三怎么说,他为什么认为克烈会失败。

铁木真在获胜之前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蒙古与克烈最后的战役持续了整整三天,战况是蒙古方面总是保持优势。

观战的人们,已经以克烈战败为前提讨论问题了。

李三既没有逃跑也没有躲起来,而是待在战场附近的一个小屋中,仿佛想让人尽快找到他似的。他心里想:“撇下我们这种人去打仗根本没法获胜。我们对退路和靠山一清二楚。如果大家真那么聪明的话,我们的脑袋早就没了。”

当他得知铁木真说如果找到李三的话,就可以免除克烈使者死罪时,不禁感叹道:“啊,英雄出现了!”

蒙古军采取的是密集战法。战后缴获的战利品公平分配。如果私吞战利品的话,一旦被发觉就会全部没收。即使身份再高,也不例外。就连铁木真的两位叔父和一位从弟私吞的战利品也被没收充公了。

蒙古和克烈的最后一战,两军纪律有天壤之别,克烈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

铁木真没有亲自上阵搏杀,他不时视察战场只是为了确认敌军主将的动向。他主要的工作是研究如何分配敌人的部属等战后的有关问题。

在转入追击战之前,铁木真接见了李三,他问:“你说王汗会逃往哪里,走哪条道?”

李三答道:“我不知道,但他不会走你攻来的路线,而且他们父子不会走同一条路。”

“废话。”铁木真道。

李三说:“克烈国有两百年的历史,不论哪个国家,最后的结局似乎都一样,当然建国时也差不多,只是没有记录下来而已。”

“也就是说既有兴起的国家,也有衰亡的国家。”铁木真决定以后在马背上再思考这个问题。

“李三,我命你记录下蒙古国的兴起,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手下。”他命令道。

“遵命,不过用哪国语言来记录呢?”李三问道。

“哪国语言用的人最多?”

“恐怕是中国语吧。”

“那就用中国语吧。”

铁木真策马而去。

克烈的崩溃比李三想象得还要快。跟随主将的士兵很少,步行的士兵非常多,没有骑马的人被看作是投降者。

“啊,果然如此。”李三默默地笑了,他飞快地磨起了墨。


步行的士兵不光是克烈的降兵,还有很多铁木真的属下,这是为了使降兵看上去更多,给敌人制造心理压力。

逃走的克烈军分成了两路,一路北上,想要横穿乃蛮部的戈壁。乃蛮部与克烈部的关系时好时坏,此时它没有帮助克烈部的义务,守将豁里速别赤接到国王太阳汗的命令,要全歼克烈部军。

太阳汗是乃蛮的国王,从金朝那里获得了“大王1”的称号。

遵照太阳汗的命令,乃蛮军袭击了克烈军,克烈军在瞬间就全军覆没了。

王汗的儿子桑昆逃亡到了西夏,在那里也没能待多久。自暴自弃的他又跑到柴达木盆地以强盗营生,最终在库车被畏兀儿人杀了。

享国长久的克烈部终于灭亡了,它的民众被分配到了蒙古各部。

虽说亡国,但这里美女如云,克烈部的女性后来纷纷走进了铁木真及其后人的后宫,子孙昌盛。铁木真之孙忽必烈的母亲就是克烈人,是王汗弟弟札合敢不的女儿。

就这样,蒙古终于与乃蛮部直接对峙了。乃蛮部号召全游牧部族组成反铁木真联盟,其中也包括札木合。

札木合到乃蛮部视察军队,仔细地观察了各个细节,并耐心地听取乃蛮年轻军官的讲解,最后非常亲切地对他们说:“真不愧是乃蛮,军容果然非同凡响,我也得赶紧回去训练我的军队。”

虽然在公众场合这样说,但回来后他却冷笑着对自己的人说:“什么啊,就凭那种阵仗也想战胜铁木真吗?从一开始,胜负就很明显了。”

他以军队还需整顿为由,没有出席反对铁木真的誓师仪式,而且直到最后也没有再露面。

这是发生在1204年的事情。

1 转音为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