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将近半个时辰,翁仲才随着那个叫老六的村民赶到公所。今天的翁仲跟以往文绉绉的样子有些不同,浑身上下满是尘土,鞋子和裤脚上也满是露水打过的痕迹。翁仲风尘仆仆地走进公所大堂,边掸着身上的泥土,边笑呵呵地来到老莫成身边道:“老村长,我想你也该找我啦!”
“哦?那你说说到底为何啊?”老莫成也笑了,这孩子心思敏锐,定是察觉到自己找他的原因,估计自己不找他,他也会来找自己的。
“小仲听说最近周边几个村落陆续遭袭,老爹是要为了此事找我商量对策的,我猜的对吗?”翁仲道。
“哈哈哈,你个贼娃子,还蛮机灵的!老夫还真是为了这事儿,可越想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这才想找你这个小先生,帮我参详参详。我就觉得这里面就像一团乱麻一样,理不出个头绪来。所以叫上你来,帮老爹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这些日子来,我也一直在琢磨这几个村子遭袭的事情。一开始也跟老爹一样,觉得有很多有违常理的地方,但是后来再综合各方的传闻来看,这些事情跟以往的山匪作乱相比,显得更加不寻常。”
“哦?如何不寻常?”老莫成知道翁仲的心思沉稳,如果他说这件事不寻常必然是事出有因,说不定他的推测跟自己的看法是一致的。
“村长老爹,坪山村遭袭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普通的山匪所为,只是这伙山匪的实力看似更强悍一些而已。但是到后来,其他几个村落接连遭袭,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往山贼为祸,通常就是抢劫完毕,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销声匿迹,极少有短时间内多次出现的时候。在到了后来,各方面有关这些村落被袭的消息陆续传来,我对这些消息逐一比对参详,竟然隐隐的觉得盗匪的手法绝不是普通暴民和山贼所为,更像是……”翁仲仔细思索着,顿住了。
“更像是什么?”老莫成问道。
“更像是有组织、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武人,如果说是一支小型的军队也不为过。”翁仲坚定地道。
老莫成闻听,眼睛一亮,翁仲的看法也恰恰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于是继续问道:“你说是军队所为,何以见得?”
“老爹您想,从今年四月底开始,就陆续有武人在周边出现的消息传来。之后不到两个月内接连四个村落先后遭袭,从时间的对比上来看,这些武人极有可能属于这些暴匪,或者就是他们的斥候探马。”翁仲分析道,“这些匪徒袭击村庄的时候,无论是目的性还是隐匿性看起来都是经过事先反复演练过的。能够做到行事如此利落,事后不留任何痕迹,如此注重情报搜集、训练有素的武装,哪怕规模再小,也得是经受过长期训练、步调统一的军队才能做到。”
“着啊!”老莫成拍着手赞叹道,“娃啊,刚才老爹也算是是有意识考较你一下。说实在的,这些时日,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味儿,就感觉这伙人绝对不是普通暴民,行事做法跟军队一样。刚才你的一番说辞恰恰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老头儿对翁仲满是赞赏,知道他本属大才,窝在这小山村里实在是屈才,但是这心中的盘算可是大大超过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所能想到的,不由得大加赞扬道:“老夫经历过血战,满脑子都是那战场的味道,通过这各方的消息得出这个判断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你这娃子,没有过打仗的经验,竟然也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实属不易啊!”
“老爹实在过誉了,小仲也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多半都是自己瞎猜的,只是碰巧和老爹想在了一处罢了。”翁仲谦虚道。
老莫成最喜欢翁仲的就是他这种恃才不傲,谦逊有礼的样子,便哈哈大笑起来:“好啦,小仲,你也别谦虚了,你这学问老爹心里有数。不过,这次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伙强人到底会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啊?”
“老村长,这些我暂时也判断不出来,我想一定是有哪些消息是我们所不知道的,”翁仲道,“我们可否和这几个遭袭的村子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这几场惨案的幸存者,找几个人来,看看是否有哪些消息是我们所不知道的,这样才能有一个更准确的判断。”
老莫成听罢,觉得有理。毕竟目前掌握的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自然没有亲历者更加了解情况,如果这几个村子里能有人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当然是最好了。
安排完几个村民外出联络妥当之后,老莫成猛然心中一动,问道:“小仲啊,这些时日一直不见你的影子,刚才叫你的时候,又是风尘仆仆的赶来,这是为何啊?”
“老村长,小仲正在和庄兄、莫林等一众兄弟为村里布防,”翁仲老实的回答道,“这几个月以来,贼人袭村之事陆续传进村子,搅得大伙人心惶惶的。既然贼人多次出现在山里,那么咱莫家村也有可能是他们袭击的目标。于是我们几个经常一起习武的兄弟,就开始动手提前给村子做一些布置,以防贼人偷袭。”
“嗯,这可真是未雨绸缪啊!”老莫成点头赞道,“说说看,都咋个准备了?”
“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思量着,这伙贼人来历不明,实力也不知其可,但从其几次袭击的手法和效果看,一定都是亡命之徒。一旦贼人来袭,我们这些青壮年尚可应付,可全村其余的妇孺老幼难免不会发生意外,”翁仲缓口气,接着道,“因此,我们的想法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半个月里,我们几个利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在做准备,在村子外围布下了几处机关埋伏,一旦贼人真的来袭,也好迟滞他们的进攻,为村里人转移创造时间。因为怕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太多导致消息外泄达不到预想的效果,所以就连老村长你都瞒着。也是我一直没来见你的原因。刚才你唤我的时候,我正检查完村外的一处埋伏往回走,恰好碰上了。”
“哦?这么说,咱们莫家村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老莫成有些好奇。
翁仲道:“目下只能算是粗简的做了一些布置,尚未进行最后的归置。老村长,其实今日您不使人唤我,我这几日等安排妥当,也是要来跟您商议的。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也想着多探听一下那几个村子的情况,然后重新布置一下咱们村子的防御呢。”
莫成边听边点头,最后山羊胡子微微的上翘,不住的笑起来:“娃啊,都说这大争之世有大才,少年英雄更是层出不穷。就论你这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地,仅凭只言片语就能做出如我这老军头一般的判断,又能提前筹划周全,真乃是后生可畏啊!你注定不属于这小小的莫家村,而是应该有更为广阔的天地啊。”
“老村长,您过奖了,小仲自知所学尚显浅薄,还是在村里多多历练的好,至于这未来之事,实是应该脚踏实地的好。”翁仲有些不好意思了。
过了晌午,莫家村派出去联系的村民纷纷带回了各村遇袭事件的亲历者和幸存者。一时间,原本不大的村公所里充满了义愤填膺的愤恨之声,悲痛惋惜的哀叹之声。
“咳咳,”老莫成坐到了主位,清了清嗓子道:“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把大伙找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最近几个村子遭袭的事,也好做个防范。现在啥样的说法都有,俺们就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左手边站起一位精壮的汉子,年约二十三四岁,向莫成和四周深深一揖道:“俺是坪山村人,俺叫坤成,遭袭那天,是俺带着村里的十几个人领着村民逃到一处山洞里才躲过一劫的。”
“哦?听说你们村是第一个遭袭的,之前可有异样?”老莫成问。
“没有任何异样,这伙贼人就在天快擦黑的时候,好像从地里冒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言语,直接冲进了村子。他们应该事先知道我们的仓库在哪里,没有纠缠,直奔而去。”
“没有纠缠?那你们村咋死伤了那么多人?”老莫成有些奇怪,如果按坤成的说法,坪山村那样本身就有庄丁护卫的村子是不可能一下子死了那么多人的。
“村长您有所不知,这伙贼人虽说没有纠缠,但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坤成痛苦的回忆着,“只要是见到路上有拦路或者询问的村民,他们统统都给杀掉了,绝不多说半句话。而事发那天,正赶上俺村在粮仓的场院里分发种子,全村的壮劳力都聚在那拉家常。因为事先全无防备,大伙都是赤手空拳。等贼人来了,二话不说见人便杀。俺当时在场院的墙边上,见到情势不好,跳墙逃跑才留的一条性命。可怜那些来不及反应的乡亲们,全遇害了。”
“你说当时你跑了,可是贼人有没有追杀你?”
“没有,当时也有几个人跟我一样,见势不妙翻墙逃走,奇怪的是都没有遭到匪徒的追杀。就是我们这几个人挨家挨户通风报信,领着大伙逃到一处山洞里待了整整一夜。”坤成叙说着事发的经过,脸上布满了凄怆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