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仲向莫成、莫风两位老人和莫林说到老师曾教过自己的武学之要,那就是武技上的一较高下比不上让对手在心里彻彻底底地接受失败。而招式的比拼更像是两个人下棋,要料敌为先,先一步打乱对方的进攻路数。如果处处占得先机,对方只能陷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而刚才翁仲之所以没有先动,就是要观察莫林的武功路数和进攻之后留下的破绽。后来先是用身法借力打力再踢出一脚是为了在莫林的心理上留下失败的阴影,之后再劈出虚空的一招是封死了莫林所有的出击路线,让他不得不变招应对,陷入被动的局面,一点一点的让他的精神和意志崩溃就只能认输了。
听到这,莫成和莫风两位老者不住的点头道:“较武如博弈,攻心为上,此话才是武道的精髓啊!好!好!好!”莫林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接着道:“师傅,今天小林子输的不冤,更是值得,能够学到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东西。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徒弟,终生愿受师傅差遣。”
说罢便要跪拜,翁仲慌忙迎前,一把托住道:“莫林兄弟,千万不要这样。你我同年,更何况你本身也是武艺高强,我怎可以师傅自称?日后我俩可以经常切磋,互相补益的。”
老莫成本就喜欢翁仲这个孩子,此时见他又如此谦逊,心里不由得又敬佩了几分,呵呵大笑道:“好啦,小林子,既然人家小仲这么说,你也别再犯倔了,你俩就以兄弟相称吧,日后也要多多切磋啊!”当下两人对下生辰,翁仲要比莫林年长数月,于是就仲兄、林弟的称呼了起来。
过不多时,莫庄到公所回报,已经挨家通知完村民晚上夜饮的事,便出门准备去了。不知是谁嘴快,仅仅一天的时间,翁仲“天才少年”的名声便传遍了全村。到了晚宴开始的时候,每户村民都有人前来探望翁仲这个神奇人物,纷纷聚到了场院里,使得原本结束了农忙,该要寂静下来的小山村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自从翁仲答应留在莫家村之后,这座小山村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湖面被丢下一颗石子一般,变得突然充满了生气。老村长先是在村里特地腾出来一间房子做为学堂,让翁仲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村民们也乐得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学堂里来,每逢见到翁仲也都要无论年龄大小的尊他一声“先生”,隔三差五的还要给翁仲拿一些山里的野味当做教书的谢礼。
而翁仲早就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这里淳朴的民风,自然愿意充当先生的角色,把自己的所学教给村民们。他在学堂讲学和别人不同,从来不要任何酬劳,而且不仅仅是这些总角孩童可以来听,就连那些大人在农忙之余也可以来学堂听讲。用他的话说,大人们听得懂了,自然又可以回家教孩子,这样学习的速度自然就大大提高了,人的脑袋里装满了学问,看事物的角度自然就会不同了。
一时间,这座小山村里,竟蓦然升起了一阵书香气,几乎是家家都在诵读经典,户户都在之乎者也。对于农活,翁仲也不含糊,把自己在各地游学的经历,统统应用到这座小村庄来,帮助村里修建水车,合理种苗,忙的不亦乐乎。
到了夜晚,就是以莫庄、莫林为首的一众青年们最开心的时候。忙完了白天的农活,十几个平时喜欢操刀弄棒的小伙子们就会聚在翁仲周围,在公所的场院里演习拳脚,甚至还要争论一些兵法战法。就连他们从小听得烦不胜烦的老辈人打仗的故事,现在也变得津津有味起来,竟然每天都要缠着莫成一遍遍的讲。几个月的时间,村里本就尚武的风气更加浓厚了,就连青壮村妇和孩子们也能有模有样的打上两拳,踢上两脚。
而老村长莫成自从翁仲决定长留在村里之后,竟然成了甩手掌柜的,村里的一应大小事务几乎全部交给翁仲打理,仅仅在有些政府公文需要处理的时候,才会略微出一下面。其余的时间,都是拉着莫风,两个老哥俩在村里悠然自得的走街串巷,好不自在。
时间转瞬即逝,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个本该是赵国北部山区里极为平常的小山村,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耕四时有出,村民识文能武自不必说,就连向来老实巴交,不慎言谈的村里几位老者也凑在一起,把家里的壮年劳力组织起来,鼓捣着把结余的粮食和山货源源不断的运出去,交换来村里人喜欢的各类稀罕物件,附近的村落也纷纷来人以物换物,甚至是从北境的大城里也有商贾马队慕名而来。
一时间,小小的莫家村俨然成了方圆百里内大小村落的领头羊,老村长莫成居然每天都在为了推脱掉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拜访而发愁。
这年的四月底开始,莫家村的村民们陆续觉察到了异常,先是以往络绎不绝的对老莫成的访客少了起来,紧接着几波外出营商的队伍不断传来路上出现许多貌似武人身份的人,总是鬼鬼祟祟的出现在商队的附近。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终于一支外出的商队带来了一个令人紧张的消息:距离莫家村以北五十里的坪山村,被一群盗贼袭击,杀死村民近百人,抢夺钱粮无数,其余的村民逃进了一处山洞,方得以幸免。
奇怪的是,这群盗贼似乎仅仅对标志明显的仓库感兴趣,抢夺一空后立刻离开,就连村民逃走后的空屋都没有进入一处,更没有对幸存的村民进行大肆杀戮。
又过了一个多月,接连几支出行的商队不断带来消息,北边的郭村、留庄,东边的胡台村等几处地方都遭遇了盗贼的袭击抢劫,而手法完全一样,都是在消灭了有限的抵抗力量、抢夺仓库内的钱粮之后,便迅速离开,快的连求援搬救兵的时间都没有留下。最令人奇怪的是,这些盗匪离开的时候,连一丝追寻踪迹的证据都没有留下。
短短的两个多月时间,发生了多起抢夺袭击的事件,偏偏不知道这伙盗贼来自何方,更不知道他们下一个袭击的目标会是谁。原本与世无争、其乐融融的一片山区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莫家村也不例外,几支商旅自回村之后,再也没有出去过,全村人也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
老村长莫成这几个月来,越发觉得不对劲了,曾有过军旅生涯的他,从这一起起村庄遭袭的事件中愈发感到有些不寻常。
以往,这些村庄遭到强人的袭扰也不是没有过,尤其是到了灾荒之年,到处流徙的饥民们袭扰村庄更是常有的事。这些饥民无非就是讨口吃的,袭扰之前也会跟村里打招呼,遭到拒绝才会强行抢粮。
这些人往往都是一拥而上,仗着人多和当地的村民打做一团,随后挨家挨户的洗劫一空,事后更是留下遍地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伤者和死尸。
这样的饥民暴乱,官府很快就能得到消息,甚至是派兵弹压之时,混乱还未完事便被一网打尽,即使乱民侥幸逃走,也会留下痕迹,被官府查获羁押。
可眼下,似此等抢夺却是闻所未闻。这几年可谓风调雨顺,不用说赵国北境未发生饥荒,就连相隔不远的燕赵边境也收成殷实。虽说两国之间屡有龌龊,但边境上的村民私下易货还是较为频繁,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乱民出现。而赵人尚武,北境山区的村落几乎每村都有护村力量,尤其是第一个遭袭的坪山村,更是每年都有武艺精湛者被选送入云中大营,护村力量更是不容小觑。
然而,遭此一劫便被杀死近百人,余者被赶入深山。这是普通的乱民做的来的吗?更有甚者,这批悍匪手法独特,讲究的是一击而中,绝不纠缠。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饥民暴徒吗?不像。如此行动迅速、目的明确绝不是像蝗虫一样的暴徒。他们的抢劫方式明明是有组织的队伍。
可莫家村附近方圆百里已是赵国北部云中大营的巡逻范围。主帅李牧赫赫威名早已名声在外,即使是屡生肘腋之患的燕人也只敢偷鸡摸狗般的进行几次边境袭扰而已。
越过边境,抢劫村落,甚至是几个月内发生数起抢劫,燕人迂腐但绝不愚钝,他们是绝不敢冒着被李牧的云中边军就地全歼的风险的。
难道是赵国的军队自己干的?这更不可能。距离此处最近的只是云中大军,李牧将军又御下极严,绝不会纵容不下光天化日之下纵兵抢劫。除此以外,赵国的其余军队都远在几百里外,更不可能长途奔袭,单单为了到村子里抢劫些许无关痛痒的财物了。
老莫成想的有些头疼了,猛地醒觉到,小翁仲哪里去了?好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到这孩子了。忙朝着公所门外一个清扫的村民喊道:“老六啊,快去,看看翁仲在干啥呢?就说我有急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