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忽然发现那微弱的烛光看不见了,他仔细睁大眼睛看了看,又轻轻掀开了棺材盖----嗯,的确是一片黑暗,原本可以看到的一豆烛光已经没有了,那就是说,武青泉还是睡着了。
何九也决定要睡一会儿。这两天他时刻监视武青泉,睡眠也不足。他已经和江峰他们说了,让他们只管好好安歇,最好两个人轮流,一个睡一个醒,免得万一睡着没听见他的暗号或者打起呼噜来误了大事。
睡了一个时辰多一点,动静来了。何九一个激灵,赶紧敲了敲棺材底示警,他抬起身目不转睛的从小洞往外看。
武青泉拿着蜡烛进来了,目光呆滞,形同行尸走肉。他推开一个棺材盖,抱着一具尸体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又掀开一口棺材盖,又抱了一具尸体走了出去,如此这般来回六次,将六个人的尸体搬了出去。
武青泉中途也推开了何九的棺材,他目无表情的看了何九一眼,想是下意识的知道他身上有毒,便又将棺材盖退回原处,并没有把他抱出去。
何九等他抱走最后一具尸体时,掐好时间掀开棺材盖小心翼翼跟了出去,他在大厅门口轻轻探头,正看见武青泉抱着一具尸体向凉亭走去,然后便下了密室。
何九点点头看了一会儿,见武青泉没动静了,想是就在密室里睡了,便回到棺中,敲棺材底下去,将武青泉梦游、又将六具尸体抱下去密室之事说了,最后道:“大家好好睡一觉吧,他直到明早醒来应该都不会再有什么花样,明天早点起即可。”
江峰道:“九叔,你也在下边好好睡一觉吧。”何九摇头道:“我还是到棺材里睡----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再坚持一下,别出了岔子。”
田在山道:“那我在下边照应九叔。”江峰道:“还是我来吧,你也好好睡一觉。”
何九道:“让峰儿在下边吧,明早上在山你还有事做。”
田在山问道:“什么事?”
常乐天笑道:“明早上你潜水去看看武青泉到海边了没有。因为武青泉从凉亭下的密室出来。何掌门是听不到的。”
田在山向何九抛去疑问的眼神,何九微笑道:“你听常公子的安排好了。”
洪海棠补充道:“山哥你的任务其实也很艰巨,你也别太早,因为你第一次潜水去的时候,倘若武青泉还没来海边,你还要来第二次,甚至第三次。”
田在山点点头,向常乐天笑道:“其实我的水性比峰哥要好。”几个人小声说笑一会儿,田在山忽道:“明天我看到武青泉来到海边,是不是你们就又趁机把一木道长他们的尸体给搬回棺材?”
常乐天和洪海棠异口同声说道:“当然啦!”常乐天道:“这个时候就是要让武青泉分不出来是梦是醒,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让他疑神疑鬼,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时何九在江峰、田在山陪同下回了棺材下的密室,田在山等何九进了棺材里,弄妥棺材底也就回房去了,江峰一人在下照应,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大家吃了饭,常乐天便捧了干衣和鲨鱼皮一起陪田在山前往密道潜水处。武青泉已经在海边了,田在山看见他一动不动的在海边呆呆站着,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不时回头向山庄方向看。
何九听到田在山报告,便掀开棺材盖,江峰、田在山和常乐天爬上来,常乐天在山庄大门口看着武青泉的动静。何九、江峰和田在山把六具尸体从密室里搬出来,一木道长,岳丛峰、封长平和封三娘的尸体按常乐天说的搬进大厅,摆在椅子上,而成守剑和吴通的尸体则放在山庄门口,靠墙倒也勉强能站住,然后大家全撤回停尸房,何九仍躺在棺材里,江峰、田在山和常乐天在棺材下密室等候。
武青泉没多久就发现了山庄门口的两个人影,他犹疑了一会儿,发现不是幻觉,便施展轻功跑了上来。看着成守剑、吴通那腐烂、被苍蝇围绕的尸体,一阵反胃。然后他冲进大厅,呆呆看着大厅里坐着的四具尸体,喉间发出“咕咚”一声,吞了一口口水。
岛上明明只有我一个人了,为什么尸体还会乱窜?这是真的,还是幻觉?
他过了一阵,发疯一般拆下客房的两个门扇,将一具具尸体往门扇上搬,然后拖到山庄门外。
何九急忙敲开棺材底,向江峰等低声道:“武青泉把几具尸体都用门扇给拖出去了,不知道想干什么?”常乐天皱眉道:“他是不是想把尸体给烧了?或者給埋了,还是要抛进大海?----这样就不会有尸体跑出来了。”
何九道:“不像是要抛进大海,他进出很快,应该就在门口,可能是要烧......我想出去看看。”常乐天眼珠子转了几转,心中已有了计较,向何九道:“你小心些,如果有机会,看看能不能把封三娘的尸体偷进来......”
何九来不及说话,听到武青泉又来拆门扇拖出去,他从棺材里一跃而出,趁着武青泉刚出山庄大门,他跑到后院翻墙而出,然后小心翼翼沿着外墙向大门口凑去。
只听“哗啦”几声响,却是武青泉在门口倒木头。何九听他又进了大门,窜上前去看,果然武青泉在门扇上横七竖八堆了一木道长等人的尸体。何九顾不得多想,扯出封三娘的尸体沿着原路越回院子,此时武青泉从厨房找了菜油,出了门淋在尸体上准备焚尸。
因为尸体是叠在一起摆放,放得横七竖八,武青泉没有注意到少了一具尸体,他拿出火刀火石打起了火。
火烧起来了。武青泉眼睛直勾勾看着火苗越烧越旺,他瞪着眼“咕咕”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响:我看你们还怎么吓我!
却说何九伺机回到停尸房,抱着封三娘尸体跳进棺材,他一敲棺材底那边应声而开,原来江峰等人等得甚是焦急,生怕他出事,一直守在木架上。何九向常乐天问道:“尸体放下去吗?”常乐天点点头,何九边把尸体送下去,他自己躺在棺材里,一来听动静,二来防止武青泉进来。
早有小镯递上一大块白布,江峰将封三娘尸体裹住,常乐天指示其将尸体抱至密道尽头潜水口处,洪海棠也在那里等候,小镯依着常乐天所说,备了红衣、红颜料、竹筒、墨鱼汁干粉等物。
常乐天默默计算好时间,便让洪海棠穿红衣潜水上去。江峰怕有意外情况,他头顶着鲨鱼皮先上去看了一下,确保没有人,洪海棠才上去,江峰则在巨石下接应。
洪海棠用红颜料抹在眼、鼻、口、耳下,看起来便是七窍流血。她站在巨石上,看山庄门口火烧的正旺,也不知武青泉看见没有,她不敢丝毫懈怠----毕竟,对方是武林高手,而她一点武功也不会。
终于,武青泉看到了,他施展轻功过来,远远站定了。“七窍流血”的洪海棠向他微微一笑,招招手,蓦地,拿出一柄匕首插在心口,跳入水中。(当然,江峰已经先潜下去了。)
武青泉跳上巨石,目瞪口呆的看着海水翻涌,直至宁静。他张大口,喘着粗气,许久许久,他转过身,他看见山庄的门口又有两个身影----那是何九和田在山,他们故意给武青泉看到----常乐天说的,就今天,看看能不能把他逼疯。
武青泉在山庄里四下寻找刚刚出现的两个人影。他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看到的是真实的。已经烧掉六具尸体了(他没在意只是五具),为什么还有什么人、什么鬼在捉弄他?
尸变吗?还是有鬼?----武青泉现在宁愿相信有鬼,不想以为自己精神分裂了。
有毒的尸体他决定也要烧了。他手上微微用力,拆下停尸房的房门,将何九和“常乐天”的尸体先搬出去拖到大门外,然后他再回去撬江峰的棺材。当他把“江峰”的尸体拖出来的时候,他发现何九的尸体不见了。
何九当然不能任自己被武青泉烧掉,他趁武青泉去拖“江峰”的尸体时,赶紧跑到山庄之后,和武青泉捉起了迷藏。
幸好事先和常乐天他们沟通过,他紧急敲了棺材底,给了他们暗号。常乐天忙让田在山抱了封三娘的尸体从密道跑到潜水口,让洪海棠再上去一次,吸引武青泉的目光。甚至田在山也上去了,两个人一先一后表演了同样七窍流血、自刺、投海的把戏。
武青泉几乎要崩溃了。他飞身上了那巨石上,喘着粗气,手里拿了一块圆圆的石头,此时在他眼里已经幻化成人头......
他拿起石头一块一块投进海水里,田在山开始在水下拔出一捆竹筒的盖----竹筒里装的是墨鱼汁的干粉,水里涌出一股股黑水。
武青泉目瞪口呆。如果他投下的石头击中水下的什么人,应该是冒出红色的血,可这黑色的是什么?谁的血会是黑色?
他转头看看风火山庄。火还在烧着“常乐天”和“江峰”的尸体,山庄门口似乎还有两个人在走动。他情不自禁飞奔过去,当他看清那两个人的脸时,他停下了脚步,呆呆站着,身上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下来----
那是江峰和常乐天。他们两个谈笑风生的招呼着他,喊他吃饭,说冯岛主和霍岛主一会儿要见他......
江峰和常乐天的胆子有些太大了,武青泉倘若冲上来,当即便可将他两个轻易杀死。常乐天赌他会神智不轻,自己都不信自己的眼睛,当一切是幻觉。
两个人飞奔进停尸房的棺材内,那边武青泉转头又看见了巨石上红色的身影......
那其实不是洪海棠,是封三娘的尸体换上了洪海棠那件红色的衣裳。田在山把尸体摆成坐着的模样,然后潜回水中进了密道,只等武青泉过来了......
武青泉上了巨石,他以为那背对着他坐着的是洪海棠,谁知道那竟然是封三娘!
封三娘不是刚刚已经被自己烧了吗?他糊涂了。
常乐天和江峰也被烧了,怎么也又冒出来了?是......鬼?
武青泉不肯相信有鬼,他忽然恍然:啊啊啊----那是带了人皮面具吧?
他伸手抓过去,封三娘脸上的腐肉被他抓得脱落。
武青泉终于受不了,他疯了。
看着手中的腐肉,他狂喊着,想找水洗手。
水,水----下边就是水......
他径直向海里投了下去,他忘了自己不会游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