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林秀话音未落,堂上堂下已是一片喧哗。见状诸葛钰不由地环顾左右,独孤明面色不虞,方紫岚神色淡然。
见诸葛钰看过来,方紫岚便凑到他耳边解释了一句,“岭南五家的看门人,是暗地里出了名的恶犬。”
她言简意赅,却惊得诸葛钰久久不能反应,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若非独孤林秀自己坦白,我也不知道此人说的便是她。”方紫岚摇了摇头,“看来,她知道的比我想象的更多。”
她的声音不大,但与她一座之隔的独孤明耳目灵敏,一字不漏地听了个清清楚楚,原本不虞的面色更灰暗了几分。
“肃静。”谢琛一拍惊堂木,满堂喧嚣渐弱,听他问道:“独孤林秀,你所投何案?”
“毒杀荣安王,醉月楼大火,钟灵寺侵地,公堂行刺,江南贪腐。”独孤林秀每说一句,堂下便吵嚷一分,直至她说完,已是轩然大波。
毕竟这每一桩都是泼天大案,而她连说五桩,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旁听的李祈佑面色发白,荣安王做过什么,在连日的庭审中早已被扒得差不多了,想来人人心中都有答案。但即便如此,他的死仍是迷雾重重,从未有一人撕开他病逝的假象,为李氏皇族留了最后一份颜面。
可今日独孤林秀于公堂之上,堂而皇之地说出毒杀荣安王这种话,便是把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李氏皇族的颜面荡然无存。
如此一来,无论这一场公堂会审走向如何,独孤林秀乃至她身后的独孤家都不可能全身而退。她这般不顾一切,到底是为的什么?
又是一声惊堂木响,谢琛不怒自威道:“独孤林秀,依你所言,这五桩案子皆与你有关?”
“是。”独孤林秀很快承认,但话锋一转,“不过这么大的案子,我一个人可做不来。”
谢琛没有说话,独孤林秀便自顾自道:“岭南五家,俱是帮凶。”
她说着,看向谢琛收下的账本,“这些账本便是证据。”
闻言谢琛命人拿过账本,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几页,心中有了计较,“这些账本上有岭南五家交易往来的账目不假,但与你所投之案又有何干?”
“荣安王的死因是违禁的毒虫毒草。”独孤林秀不紧不慢道:“之前夏侯将军有说,抓住了私自交易违禁毒物之人,这才不得已入了关。谢先生不妨请夏侯将军来问一问,抓的是谁家之人?”
她有意祸水东引,谢琛听得分明,便道:“独孤林秀,你既然知道违禁毒物出自谁人之手,何不直说?”
“岭南吴家。”独孤林秀没有犹豫,一字一句道:“正是夏侯家主之妻——吴莹的母家。”
面对她的指认,谢琛神色如常,听她径自道:“夏侯将军大义灭亲,着实令人钦佩。只是不知何故,案子审到如今,都未见夏侯将军再提及此事,更未有一个吴家人站在公堂之上……”
她没有说下去,谢琛定定地看着她,“独孤林秀,你想说什么?”
“若非谢先生蓄意包庇,我想不出其他缘由。”独孤林秀扬声道:“如若不然,还请谢先生召夏侯将军、吴家人前来,与我对簿公堂。”
李祈佑听到此处已变了脸色,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听谢琛道:“你想对簿公堂,并非难事。但眼下毫无实证,仅凭你一面之词……”
“是我一面之词,还是谢先生不敢不愿?”独孤林秀打断了谢琛的话,直视他道:“我今日站在此处,便没想过活着走出去。”
她顿了顿,昂首道:“我能说出事实真相,谢先生你愿听敢审吗?”
谢琛不语,独孤林秀径自道:“账本第三册第一十九页有记,吴家小厮金田以八百金的高价,向荣安王府的管家售卖了一支山参。对照账本第一册,却是一瓶乌奎。”
谢琛神情一凛,方紫岚亦抿了抿唇,旁边的诸葛钰忍不住问道:“乌奎是什么?”
“令荣安王死于非命的毒药。”独孤林秀侧头看了过来,目光却落在了方紫岚身上,“敢问世子夫人可曾听过这种毒药?”
方紫岚垂眸躲过独孤林秀的目光,她身后的阿宛却开口道:“我听过。”
不轻不重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阿宛身上,方紫岚回过头,不待阻拦,就听她一字一句道:“傅夫人若要刨根究底,不妨请谢先生将苏昀大人一并喊来。”
方紫岚眼中闪过一抹惊愕之色,虽然只有瞬息,但阿宛还是看到了。然而她并未在意,继续道:“这原是苏家祖上研制出的毒药,配方在苏家人手中。”
“在苏家人手中,未必在苏昀大人手中。”方紫岚听到自己的声音,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顾一切求公平的是她,然而事实真相近在眼前,后怕的还是她。
她不知道阿宛和独孤林秀之间到底说过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但她不想把阿宛也拖入这趟浑水。
她可以利用独孤林秀、慕容清,乃至任何人,甚至包括她自己。可唯独阿宛,是她的私心。
于是她定了定神,“依傅夫人所言,账本需要一分为二,对照来看。既然里面有乌奎的记录,自然也有其他记录。东南之地这些年,死的何止荣安王一人?”
她有意把话头扯回到账本上,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分明。另一边的独孤明倏然开口道:“世子夫人这是何意?如今已经知道涉事之人不止堂上的傅夫人,难道不应该追查吗?”
他这话乍一听是在问方紫岚,实则是在质问迟迟不肯让夏侯芸昭和吴家人前来对质的谢琛。堂上大半人都听得出来,遑论谢琛?
“独孤将军此言有理。”谢琛颔首道:“既如此,召夏侯将军、岭南吴家家主、苏昀大人一并前来,一审便知。”
他话音刚落,就听堂外传来了一道声音,“谢先生开堂,怎不知会一声?”正是夏侯芸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