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天已经亮了起来,晨风微带寒意,大雾弥漫,薄如轻纱,轻轻飘动。
水家旧宅,后院西厢客房内,里面陈设简单,仅有一桌四椅,墙上挂着副山水画,透着素净淡雅。水双双悠悠醒来,缓缓坐起,昨晚亥时方睡,奔波劳累了,花不暖此时睡得香甜,嘴角处白色水痕清晰可见,水双双看着他熟睡的模样,不由眉眼含笑,往事如潮水,涌上心头。
赤沙河畔,河风徐徐吹来。两个少女合力扯着丝线,天上的燕木鹞(风筝)在河风中起伏不定,美丽的姑娘像两朵白云一般,在河畔来回飘动。
“双儿往这边来点”
“不对,风往我这边来了晴儿”
“咯咯”
“你还笑”
二人放了许久,燕木鹞扶摇直上,眼看就要翱翔青天,不远处一只大鸟乘着风疾驰而来,飞得近了才发觉原来是只“鹰”,正要往回收线,已然不及,燕木鹞被那巨鹰一冲,双双坠落下来。
“嘿,你们的小燕子被我的苍鹰伤到了。”说话的男子飞奔过来,这人二十左右年纪,面若银盘,身着青衣头裹方巾,身材修长高大,真是俊逸不凡。
“哼,晴儿你看原来那只臭鹰是他放过来的”水双双指着男子手上的鹰形木鹞嗔道。米晴儿柳眉一挑,从男子手上一把夺过燕木鹞,只见架子被撞得变形,好不容易绘的燕子花彩也惨不忍睹了,气得一跺脚,骂道:“你这个坏蛋是谁,哪里跑出来的冒失鬼,本姑娘饶不了你。”
“两位姑娘我叫花自在,我在河对面放木鹞测距,不料风大把线拉断冲撞了两位。”说完微微一笑,把手上的鹰形木鹞递了过来。
水双双伸手夺过,这鹰木鹞足有三丈见方,做工精细结实,不似寻常之木鹞,心中一凛,惊奇道:“你是金司城的什么人,木鹞飞到玄山城来测距,却是为何。”米晴儿细想也对,不等他开口,厉声问道:“你是不是金司城的奸细,是不是禹王密谋要南渡赤沙河攻打我玄山。”
男子神色尴尬,挠头道:“我是金司城的偃师,对边塞的地理要弄清楚,这是我份内之事,请二位姑娘不要妄自猜测,这个鹰木鹞权当给姑娘赔礼便是。”
米晴儿笑嘻嘻,在水双双耳边轻言了几句,一般正经道:“要我们不追究也行,你得把做木鹞的本事交于我们,否则就把你当奸细逮起来。”
男子毫不犹豫,忙不迭地道:“只要姑娘愿意学,我教便是。”说完长吁了一口气,二人看他如释重负的滑稽模样,顿时轰然大笑。
“咚咚咚”
“咚咚咚”
“五妹,用完早食要去赴宴了。”门外大夫人一声轻呼,水双双如梦初醒,缓过神来。花不暖还在熟睡,她一边小声答应着一边忖度着借粮大事耽误不得,需要趁赴宴的机会挑明此事。
巳时刚过,兄妹四人随着水老夫人便已到将军府前,此刻已是热闹非凡。将军府来赴宴的估计都暂时停在这里,远远看去人头耸动,怕没有上百人。
虽然将军府前站了许多人,却依旧很宽敞,忽听远处有个洪亮的声音道:“水老夫人别来无恙”只见门内走出一个人来,九尺身材身着交领袍,腰束绅带,一身武者打扮,须发皆白但威势迫人,正是米渤将军,他龙行虎步几步便到跟前。
水老夫人颔首道:“奉将军令前来赴宴,不敢怠慢。”
米渤仰天一笑,一本正经道:“水老夫人言重了,我与顶天同朝为官多年,蒙王上恩德委以重任,占用将军府地,心中惶恐,老夫人休要见怪。”
“将军何出此言?”水老夫人微微一笑道:“王上慧眼识珠,水家早已辞官为民,按律本该搬离将军府邸,将军何错之有。”水家兄妹暗忖其言语奸滑,却少不了寒暄几句。众人被米渤引进府去,只见宽大的院落中搭好了三尺戏台,围着戏台一圈座椅,早已依次张罗妥当。
不消多时,门外内侍高声喊到:“王上王后到!”众人齐刷刷行稽首礼恭迎,王上王后登上前台主位坐毕,众人得安王赦礼平身方才落座了。
米渤踱着大步走到台前朗声道:“蒙王上王后亲临,臣深感王恩,奉王上命,请来乾午城司巫(部落首领)帐下觋祀(男祭师)为我王祈福为我玄山城祈福。”安王大喜道:“米将军一心为我玄山城,快请觋祀。”
只见中间宽大的戏台上,有四道身影出现,四人往前一步齐声道:“乾午城司巫帐下,风雨雷电四觋为王上王后祈福,祈求苍天佑我玄山城风调雨顺。”四觋都是五尺身材,皮肤黝黑,头发杂乱的卷曲着,双眼深塌,扁平的鼻子下有一张宽厚的嘴唇,上身赤裸下身围着鹿皮袄,脖子上胡乱的挂着狼牙吊坠,手上拿着通灵幡,嘴上念念有词,声音杂错,音调怪异至极。时而交叉缠绕,时而四散分开,时而此高彼低,时而彼进此退。
坐在身侧的水老夫人察觉水双双神色异样,微笑道:“你们看这风雨雷电暗合四象阵法,位于正北玄武方位的上身纹着巨兽的是雨巫,在正南朱雀方位胳膊上缠着红蛇的便是电巫,然后在正西白虎方位缠着黄蛇的为雷巫,最后在正东青龙方位的上身纹着猛虎的才是风巫。”
“夫人所言甚是!”声音清明洪亮。
水家兄妹正听得入神,猛的被人打断,顺着声音往斜后处望去。只见那人头戴逍遥巾,须眉淡淡,身穿盘扣蓝色马褂,一副道门打扮。水乘三歪了歪脑袋没好气道:“你是何人竟敢打断我娘说话,也不知哪儿来的。”那道人微微一笑并不作声,身后穿绿色道衣的小道士正色道:“道爷是六困城来的,你可听说?”水乘三听他自称“道爷”,气得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水老夫人看那道人,仪态儒雅,气度不俗,怒斥道:“王上面前不得放肆。”水乘三尴尬的嘿嘿一笑,拿起桌上的鲜果吃起来,不敢再言语,惹得身旁众人暗自偷笑。
水双双心里想着借粮之事,前台上王后和安王看着觋祀起舞,谈得正欢,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吉时到祭祀毕!”内侍一喊,风雨雷电四觋双手交缠着,掐着怪异的巫印,方才礼成。
安王拍案而起,笑道:“乾午城觋祀,祝禳之术果真举世无双,孤王必重赏。”四觋齐声道:“谢王上赏赐!”说完便要告退。
便在此时,忽听对面有人高声道:“且慢,四觋请留步。”接着那人快步走到戏台边上,水双双母女二人看得分明,却是城门茶楼内寻衅滋事的白地城少主归海佰,他朝着台前躬身施了一礼,道:“王上,我有个不情之请。”安王微微一笑点头应允。
归海佰转身正视着台上四人,点首为礼,笑道:“相传乾午城乃是上古魔神陨落之地,寻常人修真需得筑基炼体,而后方能入第二重摄心境,觋巫族一脉得魔神传承,天生肉身无匹强悍,有甚者能吞天噬地、号令鬼神,今日玄山城修真高手云集于此,四觋何不在台上显露几招,也让我等开开眼界。”米渤听得此言,心中暗骂,这厮摆明了是要看我玄山城与巫术相抗,赢了的话开罪乾午巫觋一族,倘若输了王上颜面扫地,必然怪罪,心中惶恐,一时也没有主意。
归海佰见米渤眼中冒火,似要生吞活剥了他,心中不怒反喜,干咳两声自顾自的坐回原位。四觋中有猛虎纹身的觋风上前一步,叩首道:“玄山城道场宽广,修真高人比比皆是,乾午城四觋甚是钦佩,至于比武斗技,还请安王定夺。”
安王端坐台前点了点头,剑眉高挑,骈指一点归海佰,冲着米渤笑道:“白地少主既有如此雅兴,你说该当如何比试方才公平。”米渤赶忙起身,颤颤巍巍道:“王上,微臣行伍出身只知上阵杀敌之法,至于擂台上人族道术与巫族之术相抗,末将生平未见,不敢妄言。”水乘三耸拉着脑袋暗自窃喜,小声嘀咕道:“老滑头说等于没说一样。”水乘二和水乘四相视一笑,各自心领神会:老三胡言乱语的毛病又犯了。
王后见安王嘴上没有责怪米渤,但面有愠色,一心只想替父开脱,附在安王耳边轻声道:“王上,灵泉州上六困城的道术与乾午城的巫术堪称双绝,听闻王上请得六困城的得道高人恰巧刚来玄山城,王上何不请教高人指点。”
灵泉州自古以来纷争不断,唯有乾午城与六困城各司其责、与世无争,千年以来甚少与其他六城发生争端,乾午城世代镇守神魔陨落之地,族规严苛、觋巫术鬼神莫测,而六困城太素门道术冠绝天下,但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谁能保证以后他们不会渐露狰狞呢,此次好不容易派特使去六困城,请来的高手就在宴上,何不趁此机会摸摸底细,安王寻思至此,忙起身问道:“宫士修道长可有何高见?”众人中无人认得,个个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