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玄山借粮(2)

“不暖!”

“不暖到家咯!”

花不暖睡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有人在叫他,慢慢醒转,睁眼一看,马夫已经把前帘子卷好,映入眼帘的是一栋老宅子,外墙上的土胚子已经泛黄,显然有些年头。水双双搀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往正门走去,花不暖见老夫人步伐蹒跚,乖巧的上前托起老夫人的手心,老夫人心中很是欢喜,顿时眉开眼笑。

抬眼上望,正中牌匾上硕大的两个字“水宅”,这四个字以浓墨所写,笔迹苍劲,字体宽大。斜眼看去,门楣四周的浮雕花纹有些脱落,颜色也稍显斑驳。一片寂静中,只听得咯咯两声响,正门打开,从里奔出许多人来,为首的三个汉子都是头扎汗巾,身着粗布衣裤,渔民打扮,后头尾随着三个妇人,被六七个孩童簇拥着走出。

“十年了!”

“你总算还是回来了!”声音干涩沙哑,水双双抬眼望去,水家二哥水乘二音容还是这般威仪沉稳。

“爹都没了你…你…才知道回来!”旁边的水乘三脸色焦黄,一时气急了,言语竟然结巴起来。

水老夫人脸上变色,怒道:“老三,有话里头说去,在门口嚷嚷啥?”水乘四挠了挠脑勺,陪着笑脸道:“娘您别生气,五妹刚回来,三哥这一激动说错了话,您老别生气。”

“都让开让开……”水乘四一边说着,一边把娘俩往里头引。

水家老宅大堂此时灯火通明,神龛上水顶天灵位下,母子二人三拜九叩完毕,水双双红肿着眼拉着花不暖一一见过了在座的三位舅舅和舅娘,那七八个孩童却是瞪大了眼,左瞧右看,很是机灵。

水乘二捋了捋满脸的络腮长胡子,睁大着眼,看了看水双双母子,沉声道:“大哥不在,我水乘二先表个态,五妹既然回来了,就说明她眼里还有我这个二哥,她就还是咱水家的女儿。”

“水双双,当年爹怎么苦口婆心的劝你,你要是听爹的话,怎么会闹成这样!”水乘三眉间闪出一丝不悦,瞅了水双双一眼,站起身续道:“当年城主安王向爹示好,有意要纳你为正宫,你要不离家出走现在就是王后了,何等荣耀,比你远嫁金司城何止强上百倍呢。”

“就是,就是!”三夫人双颊红晕,杏眼流转,接过话茬道:“你可知,自你离家出走后安王震怒,爹派人四处找你,却还是杳无音信,安王念在爹沙场征战多年,劳苦功高,方才没有追究,你可知不久安王便纳了王后。”三夫人轻迈碎步,故弄玄虚的绕着娘俩走了一圈,凑到水双双眼前,缓缓道:“王后便是你曾经的好姐妹米晴儿。”花不暖只觉她身子一阵发抖,讶然道:“娘亲,米晴儿是谁啊?”

水双双双眼茫然,嘴唇颤抖,轻叹一声,说不出半个字来。三夫人捏了捏花不暖的鼻子,笑道:“三舅娘告诉你吧,米晴儿是你娘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也就是当今的王后。”水乘二看不过眼,冲着水乘三喝道:“都是自家兄妹,你让弟妹少说点。”水乘四干笑两声,不禁怪道:“三嫂,你就别提过去的事儿了,五妹带着花不暖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言下之意也是认了花不暖这个外甥。

三夫人眯着双丹凤眼,瞟了瞟高坐在堂上的水老夫人,笑道:“别这样看我,我这不是在数落五妹而是好意提醒,如今的水家早已不是爹在世的时候了,恐怕五妹还不知道我们怎么就搬到这老宅子里来吧!”水双双听得俏脸发白,心中感慨:“十年离家,玄山城竟是大变。”

水老夫人高坐在上,听了许久,啐道:“今天是双双回娘家的好日子,你们提这些干嘛。”三夫人见老夫人脸有愠色,稍稍收敛了一会儿,又是不依不饶道:“咱水家的将军府被占了,现在执掌帅印的可是王妃她爹—米渤将军。”

水乘三轻哼一声,接口道:“你要是听爹的话准了当年那桩婚事,现在王上依附的就是咱水家,爹和大哥指不准就不用去参加灵泉会盟,大哥不会下落不明,爹…”心念及此,水乘三黯然失色,说不下去。

水双双眼眶一湿,颤声道:“千错万错都在我,这都是自己一意孤行造成的。”爹爹与大哥音容历历在目,水双双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她想高声呼喊却如鲠在喉,怎么也喊不出口。水双双临别金司城时,禹王召见了她们夫妇,命她在一个月内向玄山城借粮二十万石(dan),否则金司城军心一乱,天胜城大军伺机南下,越过望洋山,金司城将不攻自破,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沦为奴隶任人宰割。突然心口传来一阵刺痛,倒吸了一口凉气,令她惊醒过来。

“娘,你起来啦,娘…”花不暖大声呼喊,水双双缓过神来,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说道:“我要进宫见安王。”

三夫人眉头一拧,撅嘴说道:“就知道不是专程来看娘的。”老夫人看着水双双心生怜惜,沉声道:“你们休要再胡言乱语,让双儿慢慢说。”

水双双嗓子发干,用力咽了口唾沫,高声道:“双儿此次南下,其一是看看娘和诸位哥哥嫂嫂,也让不暖来见见你们,其二是奉命向玄山城借粮。”

水乘二听到这里,心中慌乱,一把站起身来问道:“五妹,你说清楚,奉谁的命?借多少粮?”

水双双颊含泪痕,把心一横,重声道:“奉金司城禹王命,向玄山城借粮二十万石(dan)。”

水双双见众人都是惊疑不定,忙道:“此事我会当面和安王说清楚,绝不会再牵连水家人。”

水家众人惊愕不已,就是水老夫人也不免皱起眉头,二十万石粮可是玄山城大军近半年口粮,莫说眼下水家家道中落,便是水顶天在世,水家鼎盛时期也是千难万难。

水乘二踱着大步,走了几个来回,沉声道:“五妹你是不是疯了,二十万石粮可不是小数,我看你也不必见了,安王没有理由会答应你的请求。”水乘三夫妇早就听傻眼了,听水乘二这么说忙不迭地的点头认同。

水老夫人思索片刻,轻轻嘘了口气,问道:“双儿呀,金司城怎么突然就要这么多粮呀,如今你三个哥哥都不在城中当差,也委实帮你说不上话,你也别怨他们。”

水双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声道:“金司城近年天灾旱涝不断,禹王又重军轻农,整日操练兵马,早把城中库存消耗殆尽,近日天胜城兵马频繁在北部活动,似有入侵金司城的迹象,因此禹王命我前来玄山借粮。”

水乘二摇了摇头,脸色微变,疑惑道:“天胜城城主凌正图,算来也不下百岁了,膝下唯有二幼孙,据说他已将天胜秘术狮子印冲破第三重境,修真成痴不理政事,应该没有入侵之心;其二当年灵泉会盟时凌正图也在,灵泉崖盟约上也刻字立誓,才十年就要毁约入侵么;其三金司城北面有望洋山脉绵延千里,将金司城环抱其中,加上漫山遍野毒虫瘴气,天胜大军想过此天险绝非易事。”水乘二不愧是将门之后,想的通透说的在理,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了。

呆立半响,水乘四干咳两声,苦笑道:“五妹呀,爹去世的时候叮嘱我们哥仨辞官为民,你看现在我们哥仨都是渔民,偶尔出海撒几网,弄点鱼换点粮,虽是清贫但也乐得自在呀,禹王为何独让你来趟这浑水,花自在却安居在金司城内?”

水双双神色黯淡,沉吟片刻轻轻道:“自在他执掌神弓监,每日钻研机关偃术,王上不准他出城。”三夫人听罢,噗嗤一笑正要开口,被水老夫人一瞪,狠咽一口口水不敢吱声了。

水乘四见众人面面相觑,都没了声响,咧嘴一笑,将花不暖抱起喜道:“不暖都长这么大了,以后是想学舅舅下海打渔,还是像爹爹一样为王上尽忠。”花不暖也不欺生,睁大了双眼,小嘴嘟囔道:“舅舅,不暖要像黑衣大伯一样驭剑而飞,才不要像爹一样整天关在屋里画图。”说完用手比划着,驭剑而飞的神气姿态。

水双双听得心中一凛,顿生疑惑。把今天在茶楼遇见的神秘肥胖商人和在路上巧遇黑衣人的事细说了一遍,正在商议,忽听门外有人呼喊:“老夫人,柬帖,柬帖…”门外家丁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门外大将军府差遣人来下柬帖。”门丁慌慌张张道。今时不同往日,水家现在只是庶民,水老夫人领着一家老小到门口接柬。

“奉米渤大将军令,请水老夫人一干人等明日赴将军府赴宴。”说完,校尉将柬帖递上,微微一笑道:“将军还说了,明日邀请到几位特别的客人一同赴宴,最紧要的是别让王上久等。”说完摆了摆手,带着一小队护卫回府交差。

水老夫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双眉皱起,过了一会儿,才道:“朝堂争斗深似海,本以为辞官为民能过几天安稳日子,现在看来想不去都不行了,想当年娘随你们的爹爹一起在玄山的西岩道场修行,那日子才叫逍遥快活,后来老王上来道场招贤纳士,你爹爹就开始了他无休止的征战,灵泉大地千百年来你争我夺,多少修真炼道的绝顶人物化为枯骨。”

“梆梆梆”

“当当当”

三声清脆的敲锣声传来,回荡在黑漆漆的院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