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叫笑庭的少年环视楼阁上下,见楼阁上几个女子衣饰华丽,轻纱露肩,苦笑道:“我只当空幽阁是什么所在,没料却是风月之地。”余秋客哑然失笑,摆手道:“岳笑庭,你把秋客叔看成什么人了,我什么都做,唯有嫖赌两样不做。正所谓“音为舞之魂,舞为音之伴”,我深信白登派音律为天下第一,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想必空幽阁也有独到之处,我白登派素以埙音为媒,驭千百飞禽走兽,如今你们驭兽之术尚浅,借此机会与空幽阁之舞技相互印证,对你们自身修习必有好处。”
宫士修听着三人交谈许久,已然知晓他们是白地城白登派岳凤门下,只是悠悠地喝茶,暗自观察。忽听前面有人高声叫道:“甄嫣娘,都说空幽阁的舞姬艳绝天下,我们这可不是都等了老半晌么,怎么还都藏起来啦?”其余几个闲汉也跟着叫嚷:“空幽阁的好姑娘,怎么都躲起来啦!”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戏台上有动静,楼阁下吵嚷声越来越大。
忽然一阵清脆连绵的“铮铮”乐声拨出,吵闹的空幽阁顿时安静下来。戏台左右两道暗门中几道亮影晃动,一名粉红衣裙女子怀抱琵琶踩着碎步从左门而出,另有七名绿衣女子从右门出来,七名绿衣女子簇拥着粉红衣裙女子居中站定,随着琵琶声节奏,七名绿衣女子飞快的舞动起来,绿袖翻飞,莺歌燕舞一片,真是美不胜收。
宫士修见訾正才目光呆滞,一双眼凝在戏台众女子身上,眉头微皱,心中暗恼:“这小子修道年深日久,也似寻常人一般贼眉鼠眼。”欲要开口喝骂,只碍于众目睽睽,悄悄起脚,踢在他小腿上。訾正才惊叫一声,四座众人瞪视过来,面上均有怒色,他一阵心虚,讪讪地低下头去。
忽然有个粗豪的声音喝道:“余秋客,余秋客,你在哪里?你个王八蛋快快出来,竟然敢拿假银子糊弄老子,王八蛋人哪!”呼声初时从门外发出,倏忽之间声音已在楼阁内传来,一声高过一声。
众人正自愕然相望,岳笑幔手托着茶杯,哈哈一笑,说道:“秋客叔叔一不懂五行,二不会占卜,怎么就料定了秋恩叔叔一个时辰便回,厉害,厉害!”正要将茶水倒入口中,突然人影闪动,一人伸手将岳笑幔手中茶杯夺了过去,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戏台上轻歌曼舞依旧,众人都大吃一惊,转头看去,却是个半白发须的中年汉子,身形偏胖,高挽发髻,腰系竹篓,身背长弓,一身黑衣打扮。只见他左手重重的往桌上一按,右手抓起碟中甜品塞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岳笑幔双眉微皱,佯嗔道:“秋恩叔叔赌输了,就来发疯夺人茶喝。”坐在前方两个汉子恼他吵闹,靠外侧一人高声喝道:“你这汉子这般无理取闹,扰了我等兴致。”
余秋恩斜眼打量那人一眼,冷笑道:“姓余的活着就是这般闹腾,阁下却安静得如同死鱼一般。”众人哄笑出声。那汉子胸中怒气上涌,一个起身,冲着余秋恩后腰抓来,余秋恩步法一转,斜肩往上一靠,那汉子立足不住,往后便倒,旁边那汉子“霍”的站起,伸双手来推,不料来势凶猛,二人双双跌靠在茶桌上。二人身上吃痛,愣了愣神,当先那人摸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二人快步出了空幽阁。
岳笑庭忍不住笑道:“秋恩叔叔又输光了,那两个家伙真蠢,顶撞到叔叔头上。”余秋恩一怔,笑道:“笑庭小子,你秋恩叔叔向来是赌品一流。”说罢,轻哼一声,斜睨着余秋客又道:“不像某些人道貌岸然,不仅满肚子花花肠子,人品低劣,而且赌品更是下流。”岳笑庭、岳笑幔对视一眼,听出余秋恩话中讥讽意味,皆想:“这兄弟二人在白登岭便时常打闹,谁也不服谁,这回想必又犟上了。”
余秋客听出讥讽之意,脸涨通红,瞪那余秋恩道:“你……你说我人品低劣,赌品下流么?”余秋恩见他发怒,更觉解气,笑了笑说道:“是啊,说的就是你,对门赌场说好了猜点数大小,赢了就把钱袋都给我,你个王八蛋居然糊弄我,上面两锭银钱是真,底下全是石头。”余秋客皱了皱眉,讶声笑道:“余秋恩你确实赢了我,我也的确把钱袋都给你了呀!”余秋恩厉声喝道:“余秋客呀余秋客,听你这么说,就是摆明着忽悠我,行,闲着也是闲着,咱比划比划么?”
宫士修师徒瞧着二人明明是亲兄弟,一见面便如死敌一般剑拔弩张,心中甚是不解。余秋客被余秋恩一激,脸上挂不住,站起身来,大声道:“比划就比划。”余秋恩拍手笑道:“痛快,余秋客,出招吧。”说完,不顾众人异样的眼神,一步跨到过道上。余秋客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寻思:“出白登岭时岳凤千叮咛万嘱咐,凡事低调行事,兄弟二人务必齐心协力,不可犟嘴比斗,如今话已出口又该怎么办!”
余秋客正自踌躇,余秋恩一个纵身欺近身来,右手拇指扣住中指和无名指,食指当胸点来,这本是极平常的指法,余秋客愕然间伸手来接,被他点中袖口,霎时间袖口上飘落一片圆布,衣袖上露出一个破孔。訾正才望向宫士修,讶道:“师傅,这人以指力虚点便能破衣穿孔,莫非就是白登派“惊雷指”么?”宫士修点了点头,忍不住赞道:““惊雷指”果然凌厉霸道!”
余秋客见他下手狠辣,喝骂道:“余秋恩你个混账东西,偏你会使“惊雷指”我便不会么!”蓦然怒火一起,嗤的一指点出,也正是白登派的“惊雷指”,这“惊雷指”以白登派“致泽咒”心咒之力为主,三境之下无法运用咒力,便是指法再精妙,指中咒力不能虚点成形,便不算练成“惊雷指”了。但见余秋客与余秋恩对攻了十来招,难分高下。他二人所使的都是惊雷指法,一人出招另一人也跟着递招,二人每一招都是迅捷无匹,心咒之力又一样强劲浑厚,相互克制。又快攻快收了二十来招,但见二人身法极快,上下纵越在过道上,食指连点,只见地下石板上石屑纷飞,身旁几排红木桌椅的银壶、瓷碟等物,都在二人指力之下穿孔碎裂。
一时间看客早跑了个精光,只剩下几个胆大的躲在远处窃窃观望,台上八大舞姬也早躲进暗门后去了。忽听得楼阁上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甄姐,这两个浑球还没打够,吓跑了客人,打坏了这许多器物。”宫士修师徒二人心中一凛,抬头看去,果然见那名叫玉杏的女子,斜向着自己靠在楼阁栏杆上,旁边站着的便是那绿裙妇人甄嫣娘。
甄嫣娘瞧着二人兀自打斗在一起,笑骂道:“白登派的两个浑球指上功夫好生了得!”随即又转头朝着右侧厢房扬声叫道:“老混蛋,滚出来!”厢房内应声走出一个秃顶汉子,中等身材,手持长剑,正是黑刺流俟乐道。甄嫣娘笑道:“老混蛋,你黑刺流“独影咒”独步天下,是也不是?”俟乐道咧嘴笑道:“那是自然!”甄鄢娘莞尔一笑道:“你先别说嘴,今天白登派门下来闹事,你敢不敢帮老娘教训他们。”俟乐道瞅着楼阁下缠斗在一起的余秋恩与余秋客,心里只犯嘀咕:“这二人“惊雷指”使得这般精熟,想必都已入三境,一人独斗二人难有胜算。”当下脸上难堪,作迟疑之色。甄嫣娘忿道:“你不是有胆色么?难道要等到这两个浑球把空幽阁点个千疮百孔你才下去。”
俟乐道寻思:“倘若不下楼相斗,定要让她看得轻了,往后再也没脸向她表露心意。”众人正暗自议论,俟乐道瞪了眼打得兴起的余氏兄弟,把头一甩,怪声怪气道:“嫣娘,我有个小小的请求。”甄嫣娘俏脸一沉:“你还跟老娘谈条件,没有你老娘照样收拾得了他们。”俟乐道满脸堆笑道:“我要是帮你教训了他们,你就收下我的礼物,还要亲自上台舞上一段。”玉杏一惊,厉声道:“老混蛋,甄姐乃一阁之主,怎能提这种无理条件!”
甄嫣娘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好吧,一言为定,若是斗不过他们,以后也就别缠着老娘了。”俟乐道沉吟了一会儿,伸手重重的在栏杆上一按,叫道:“好,我赌了。”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绸布,摊开布团,绸布上放着一根银钗和一个锦盒,对甄嫣娘笑道:“嫣娘,这根银钗和这盒胭脂是我特意买给你的,虽算不得什么珍贵,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请你收下吧!”说着递到她面前。甄嫣娘伸手接过,也不道谢,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