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马克·吐温《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1884) 美国密西西比河
- 伟大的虚构Ⅱ:重回73部文学经典诞生之地
- (英)约翰·萨瑟兰
- 1958字
- 2020-12-21 16:25:28
Mark Twain,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Mississippi River,USA
作为一个穿越美国南部的曲折故事,马克·吐温的这部经典作品试图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那就是将壮观的密西西比河的精华提炼出来,呈于纸上。
马克·吐温在密西西比河上长大、工作,他在那里度过了大半生。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吐温把密西西比河视作一个机会:轮船领航员的生活光鲜而优渥。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在河上工作,同时收集故事、四处探险,并亲眼看见弟弟丧命于此。吐温逐渐学会了欣赏和敬畏这条大河。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讲述了一个年轻人逐渐走向成熟的故事,它的叙述冗长而杂乱。年轻的哈克是吐温的代言人:年轻让他能对着大河发出幼稚的赞叹,他满口称颂、充满敬畏,随口就能说出些多愁善感的话,而吐温极度不浪漫的性格令他无法做到这些。
我们读这部作品时有一种地域感,部分原因在于它直接触及了美国的社会问题:它终归是一本怒斥奴隶制,试图解释为什么文化隔断是美国内战成因的书。吐温还用了一些美学元素来传达地理信息,其中对各种中西部、南部口音的地域偏见与沃尔特·司各特爵士对苏格兰粗喉音的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妙:要领悟这一点,对现代读者来说有一定难度,但是知道这一点对理解故事的背景有一定帮助。不过,最重要的是,《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内生的美国性——无可争议的地域感——来自密西西比河本身。
在长度上,只有亚马孙河、长江和尼罗河可以与这条美国大河相提并论,而且对于吐温时代的读者而言,密西西比河和这三条河一样遥远且充满异域风情。神秘莫测的尼罗河可能是密西西比河的最佳比较对象:吐温笔下的密西西比河不仅代表无法驯服的自然力量,而且掌握着岸边依靠它生存的人们的生死存亡。哈克对密西西比河沿岸城镇的描述听起来就像史前历史课一样:靠河谋生的拾荒者定居此处,命运全由它主宰,他们的房子摇摇欲坠,逐渐被河水侵蚀。
为了进一步强调密西西比河无可比拟的自然属性,《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借用了很多神话中的河流。密西西比河有时是斯提克斯河[31],有时是忘川[32],有时甚至是《神曲:地狱篇》中提到的阿刻戎河[33]。就好像吐温知道读者想象不出这条大河有多么雄伟壮观,必须请神话传说来帮忙一样。
全书从头到尾,这条河流都在为哈克和吉姆提供逃亡和生存的手段——却也吞噬了一些人的生命。在这本以哈克命名的书里,哈克一直在“死去”。哈克跟汤姆·索亚学了一招,靠假死逃离了虐待狂父亲:他留下了一些假线索,然后走进河里,漂流到了未知的远方。直到在一个小岛上,一块完全被流水包围的河心小岛,哈克遇见了吉姆,他才“复活”。此后,哈克就一直在两种状态间切换:在河里,哈克一直是“死去”的;只要他碰到河岸,就不得不活过来,他必须再投个胎(他有很多极其荒谬的假身份),或者重生一次(比如遇见汤姆·索亚的时候)。
密西西比河不仅可以帮哈克和吉姆“死亡”,还可以让他们被遗忘,这就是忘川的比喻了。哈克和吉姆都急于逃脱道格拉斯寡妇的“教化”——被教化是哈克最害怕的事。在岸上,哈克必须穿上衣服,谨记举止得体,还得记住所有与宗教和名誉有关的那些晦涩难懂的法则。在这里,马克·吐温有最无情的抨击。书中经常出现一些有意无意的旁白,谈论哈克在各处游荡时遇见的文化和社会现象。两个世仇家族,因为一些没人记得的理由而互相残杀;一群愤怒的暴民,因为没人记得“如何做人”而无法完成他们血淋淋的使命。这些都是记忆的陷阱、行为的习惯,既不合理也没有任何意义。有时候,整个镇子的人都像计划越狱的汤姆·索亚一样愚蠢,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却从不想想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克希望那位寡妇不要悼念他。吉姆希望他不会被抓回去。对于他们而言,记忆是一个负担,只有忘记才能获得自由。在河里,记忆失效了:他们可以自己编造故事和理由,而且能够不受任何妨碍地享受当下。在河上的时候,哈克不需要做决定,他四处漂流,不用表态,也不必为他那些凡尘俗事或不朽的灵魂而担惊受怕。但是,他再次踏上险恶的河岸[34]后,就不得不有所行动:结交或背叛骗子,帮助或欺骗私奔的情侣,协助或阻碍吉姆的逃亡。
历险开始时,哈克还相信父亲的话:“和(坏)人相处的最佳策略是让他们各行其道。”只是经过了在河上的这段经历,他学会了相信自己。
《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是第一部真正属于美国的经典之作。此前的美国文学著作从地域性上讲至多算是横跨大西洋两岸的文学,仍然保留着明显的英国特色。吐温出现的时候,美国大革命的果实终于成熟,前殖民时期史诗般的历险故事不再旧事重提。吐温的作品独特、大胆、精彩,拥有真正的美国性。他的作品写就了西部和中西部的新篇章,让美国重新认识了自己。
两三个昼夜一晃就过去了;我觉得不妨可以说好像是漂过去了,而且又是那么安静地、平稳地、极妙地溜过去了。先说说我们打发时间的方式:那是一条大河,流到这儿,特别让人害怕——有时河面宽达一英里半;我们常常昼伏夜行……[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