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动者至,静者不至。故乾二十四营而皆得九,九者数之至也;坤二十四营而皆得六,六者数之未至也。数至者德亦至,数未至者德有待矣。德已至,则不疾不速而行固健;德有待,则待劝待勉而行乃无疆。固健者不戒而行,调其节而善之,御之事也;无疆者从所御而驰焉,马①之功也。天以气而地以形,气流而不倦于施,形累而不捷于往矣。阳以乐而阴以忧,乐可以忘其厉而进,忧足以迷其方而退矣。则坤且凝滞裵①回,而几无以荷承天之职也。故《易》之赞坤,必赞其行焉。

夫坤何为而不健于行也?流连其类而为所系也。西南者,坤之都也,堕山峻巘之区也,据中国言之。君子之言,言其可知者而已。坤安其都而莫能迁矣;自然不能迁。且乾气之施左旋,自坎、艮、震以至于离,火化西流以养子而土受其富,则坤又静处而得陨天之福矣。其随天行以终八位而与天合者,兑之一舍而已,又祗以养其子也。土生金。天下有仰给于彼,自保其朋,饮食恩育,不出门庭而享其宴安者,足以成配天之大业者哉?

是故君子之体坤也,乾化旋而左,则逆施而右以承之。其都不恋,其朋不私,其子不恤,反之于离以养其母,凡四舍而至于东北之艮。艮者,一阳上止,阂阴②而不使遂者也。坤至是欲不弃其怀来而不得矣。

夫阳之左旋也,艮抑阴而止之,震袭阴而主之,离间阴而窒之,将若不利于阴,而阴且苦其相遇而不胜。然间之使正,袭之使动,抑之使养其有余,则亦终大造于阴。故陨天之福为阴庆者,非阴所期也,而实甘苦倚伏之自然。使阴惮于行而怀土眷私,仅随天以西施③于兑,亦安能承此庆于天哉?则坤之“利牝马”者,利其行也;君子之以“丧朋”为庆者,庆其行也。

夫地道右转,承天之施,以健为顺,盖亦坤德之固然。而《易》犹申之以戒者,为“君子攸行”言之也。六三之“或从王事”,义犹此尔。内卦体具而坤德成矣,犹乾德之成于“乾乾”, “至”至此而“终”终此也。四以上,坤之时位矣。

气数非有召而至,阴阳不偏废而成。然则《易》言①“履霜”,而圣人曰“辨之不早”。使早辨之,可令无霜而冰乃不坚乎?则可令大化之有阳而无阴乎?

曰:霜者露之凝也,冰者水之凝也,皆出乎地上而天化之攸行也。涸阴冱寒,刑杀万物;而在地中者,水泉不改其流,草木之根不替其生,蛰虫不伤其性,亦可以验地之不成乎杀矣。天心仁爱,阳德施生;则将必于此有重拂②其性情者,乃逊于空霄之上,潜于重渊之下,举其所以润洽百昌者听命于阴,而惟其所制,为霜为冰,以刬品汇,则阳反代阴而尸刑害之怨。使非假之冰③以益其威,则开辟之草木,虽至今存可也。治乱相寻,虽曰气数之自然,亦孰非有以致之哉!故阴非有罪而阳则已愆,圣人所以专其责于阳也。

先期不听于子羽,则钟巫不弑。爵禄不偏于宋公,则子罕不僭。宫中无“二圣”之称,则武曌不能移唐。燕、云无借师之约,则完颜、蒙古不能蚀宋。阴之干阳,何有不自阳假之哉!辨之早者,自明于夫妇、君臣、夷夏④之分数,自尽焉而不相为假也。

乾之九五,乾之位也;坤之六五,坤之位也。五⑤位正而坤道盛、地化光,故乾言“造”而坤言“美”,皆极其盛而言之也。

何以效之?“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因乎有者不名“始”,因乎无者不名“成”。因乎无而始之,事近武,非天下之至健不能特有所造;因乎有而成之,事近文,非天下之至顺不能利导其美。夫坤之为美,利导之而已矣。利导之而不糅杂乎阳以自饰,至于履位以①正,而遂成乎章也。则蚑者、蝡者、芽者、荂者,五味具,五色宣,五音发,殊文辨采,陆离斒斓,以成万物之美。虽然,凡此者,皆出乎地上以归功于天矣。若其未出乎中,而天不得分其美者,坤自含其光以为黄。玄色冲而黄色实,玄色远而黄色近。实者至足者也,近者利人者也,“含万物”者在此矣。若是者谓之至美。以其丽乎玄而无惭也,故言乎“黄”;以其不炫乎表以充美也,故言乎“裳”。顺道也,实道也,阴位之正也。圣人体之,故述而不作,以兴礼乐而成文章,则成②以顺而美有实,亦可以承天而履非位之位矣。六五阴不当位。

然则黄者言乎文也,裳者言乎中也。不在上而当人中。以黄为中,是地与青、赤、白、黑③争文,而不足以配天;以裳为下,是五与初、二、三、四齐秩,而不足以居正。子服椒因事偶占,不足据为典要也。

① 钞本作“行”,岳麓本改从金陵本。

① 钞本作“衰”,岳麓本改从金陵本。

② “阴”:底本原作“坤”,今据岳麓本改。

③ “施”:底本原作“旋”,今据岳麓本改。今按:前面说君子体坤当“逆施”,此处则谓顺施于兑,故当作“施”。

① “言”:岳麓本作“曰”。

② “拂”:金陵本作“怫”,今据岳麓本改。

③ “冰”:金陵本作“水”,今据岳麓本改。

④ “夷夏”:原作白匡,据岳麓本补。

⑤ “五”:岳麓本作“坤”,有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