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研究设想

因果机制是一个理论最为核心的部分。构建一个理论机制意指对因果关系进行系统建构，以解释各变量之间的作用过程。[65]本书将选取三个自变量，即国际层次的国际压力、国内层次的各军种间的竞争（inter-service rivalry）和文官部门与军事部门的军事学说（military doctrine），因变量是美国军事制度。本书的自变量分别来自国际和国内两个层次，在国内层次关注文官部门、军事部门和各军种，综合了不同层次的影响因素。为了研究的需要，我们需要对这三个自变量进行较为精细的界定。

国际压力是指国际层面的权力分布以及权力斗争对一国产生的作用力。作为一种独立于国家政治体系之外的力量，国际压力可以直接影响军事制度变迁，也可以间接影响国内军事制度的变迁。国际压力乃是影响国家行为的重要推动力，它在程度上有大小之分。国际压力的大小可以通过不同的国家状态来测量，本书将用美国和挑战国之间的实力对比、战争或冲突的烈度这两个因素来衡量这一变量。其中，美国与挑战国的实力对比是一个衡量标准。美国与挑战国的实力对比越接近，则美国的国际压力越大。战争或冲突的烈度是另外一个因素。战争或冲突的烈度可以通过投入战争的兵力、战争持续的时间和战争波及的区域来衡量。也就是说，美国投入战争的兵力越多，战争的烈度也就越强。

各军种间的竞争是另外一个自变量。军方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存在不同的部门。1947年《国家安全法》确立了美国军方包含陆军、海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四个军种，这四个军种都有非常大的组织自主性。[66]在权力结构和制度功能上，各军种之间存在激烈的斗争和博弈。在这各军种内部，也存在不同的部门之间的冲突，但为了研究方便，我们将集中分析各军种之间的竞争。各军种的竞争程度也有高低之分。首先，美军内部各军种之间的竞争领域会有所区别，归结起来，各军种主要在组织职能、组织资源和组织合法性三个层面上竞争。组织职能涉及不同军种的组织结构和组织地位，组织资源关系到各个军种的运作和生存，而组织合法性是各军种存在的前提。从竞争的程度来看，涉及组织结构的冲突程度较高，在组织资源上的冲突则次之，在组织合法性上的冲突程度最低。其次，不同军种间的竞争范围不一。各军种之间的冲突可能存在于两个军种间，也可能存在于多个军种间，也可能所有军种都牵涉在内。显而易见，牵涉的军种越多，其竞争程度越高。最后，不同军种间的竞争层次也会不一样。如果将军种内部官僚部门分为高层、中层和底层三个层次，有些军种间的冲突仅仅存在于底层官僚部门，而有些军种间的冲突则涉及高层官僚部门。

军事学说是一国大战略的一部分，它可以被定义为一整套指导国家如何组织军事力量、如何使用军事力量以应对外部威胁的原则和程序。[67]从美国国家战略政策的进程来看，军方的军事学说非常重要，但文官部门秉持的军事学说尤为重要。因为文官与军人在诸多方面存在差异，其对军事制度的影响更多是作为一种外部力量来实现的。根据美国宪政的原则，美国的军事部门必须服从文官部门的控制，这是美国的宪政基础之一。文官必须拥有一整套完整合理的军事学说，作为处理与军方关系的原则。在现实中，文官和军方秉持何种军事学说，直接关系到军事组织的组织结构和功能运转，更关系到军方与文官之间的关系。但细究起来，军方内部不同军种也有不同的军事学说，例如陆军秉持的军事学说与海军不会相同。军事学说意指组织和使用武装力量的原则和程序。根据意图的不同，军事学说可以分为进攻性的和防御性的两类，加之文官与军方的分类，则可以得到一个2×2的表格（见表1-1）。

表1-1 文官与军方在军事学说上的冲突

军事制度是指建立、组织并指挥军事力量的一整套组织和规则。需要指出的是，军事制度包含军方的组织结构和与其相对应的一系列规范。具体到美国军事制度，这个制度包含国防部及各军种、参谋长联席会议等主要组织，以及统帅制度、军政关系和军种划分等组织规则。从军事制度变迁的维度来看，可以将其分为纵向上的军政关系的制度变迁和横向上的军方内部的组织变化。[68]因此，本书把军事制度变迁分为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

本书将构建一个新理论，以补充和丰富既有的研究。本书认为，美国的军事制度变迁存在两个制度嵌入的过程，这个过程中伴随着制度冲突。其中一个是纵向上的军方与文官“嵌入”的过程，即军方谋求进行制度调整，逐渐嵌入文官部门，以扩大对安全政策的影响；同时，文官部门则追求不断改革军事制度，以保持对军队的控制，促进军方内部各军种之间联合作战，并逐渐嵌入军事组织。从作用的方向来看，制度变迁呈现出一种嵌入的过程，文官和军方分别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地嵌入彼此的组织结构。与之相对，在横向上，则存在一个更复杂的制度嵌入过程，即在军方内部，为了应对外部威胁，提高战斗能力，不同的军种之间需要提升联合作战能力，加强各组织部门之间的合作和融合。陆军、海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在组织形态上越来越实现耦合的趋势，其组织自主性受到越来越大的掣肘。

那么，影响美国军事部门的制度嵌入与冲突主要因素有哪些？根据前文所述，影响这一制度嵌入进程的因素主要有国际压力、军事学说和各军种间的竞争三个因素。国际压力的大小影响美国军事制度变迁的幅度。国际压力是一种国际体系的力量，对美国军事制度的影响相对复杂。作为一种外部力量，国际压力是美国军事变革的原初动力之一，可以直接或间接影响军事变革。在间接作用上，一方面，国际压力能够影响文官部门的军事学说，进而影响军事制度的变迁。根据文官和军方的意图，军事学说可以划分为进攻性和防御性两种不同类型。国际压力越大，文官部门越可能秉持一种进攻性的军事学说。如果处于和平时期，文官部门则更可能秉持一种防御性的军事学说。文官与军方秉持什么样的军事学说，直接影响美国如何组织和使用军事力量，进而影响文官部门嵌入军事组织。另一方面，国际压力会影响各军种之间的竞争程度。美军内部各军种之间的博弈领域，主要是在结构权力、组织资源和军事学说三个层面上进行。而各军种在这三个领域上的竞争，直接会影响军方的制度变迁，进而影响其嵌入文官部门。综上来看，这三个变量作用的机制是一种系统性的互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