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梦几多时,秋云无觅处

木兰花

晏殊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体态娇小的燕子与身形健美的鸿雁都已飞走,那清歌婉妙的金莺,也有好些天既不见其行踪,也不闻其珠喉。华堂玉楼,在荧荧烛火的光照下仍然美如梦境。但当烛火熄灭,立于朗天丽日之下,华堂却露出了疲乏,玉楼也毫无光彩。一种缺失之感涌上了心头。是的,无可否认,年光老去、盛时不再。

或许,是该好好地回味一下自己的一生了。这一生的起起落落,这一生的悲欢离合,细细追想,真是不可计数。

十四岁那年参加廷试,他清楚地看到,皇帝投向他的赞许而又充满期待的目光:“你就是临川来的神童?小小年纪,果真器宇不凡。好好表现吧,雏凤清于老凤声,朕相信,你不会令朕失望。”

这目光让他镇定下来,他文思泉涌、落笔成章,顺利通过了初试。但在两天后的复试中,他却神情反常,迟迟未在考卷上写下一字。

皇帝瞧出了他的异样,命人问他:“题目是不是过于深涩了,让你不知该从何入手?”

他一再摇头,面有难色。

“那么,你想让我怎样回禀陛下呢?”

迟疑了一瞬,他毅然答道:“烦请禀告陛下,这道赋题,臣以前曾经做过。愿乞陛下另赐一题,以试真才实学。”

这个回答令皇帝极为满意:“不意少年奇才,亦能奉行诚信为本。读书人十年寒窗,廷试之上得遇熟悉之题,这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若换了他人,庆幸犹恐不及。而汝却以赤子之心一语道破,全无投机取巧之态,诚可敬也。汝之真才实学又何须再试?若无真才实学,又何来求赐他题之底气?”

就这样,十四岁的晏殊成了宋真宗朝中最年轻的一名进士。最初任秘书省正字,掌管国朝典籍的编辑、校正。秘书省正字,官位虽处于底端,但按照唐宋崇尚奢华的习气,这个底端的官位还是有着许多参与交际应酬的机会的。而晏殊几乎是交际应酬的绝缘体,这在当时,没少受到同人们讥议,认为这个年轻人太过古板、太过迂阔。但在讥议的背后,即使晏殊本人也没预料到吧,他已成为真宗皇帝暗中考察的对象。当了一年的秘书省正字,晏殊即获得了升迁,任太常寺奉礼郎,这一职位主要是负责朝会、祭祀时的礼仪。虽然官职并不高,但朝会与祭祀都有皇帝出席,近水楼台先得月,皇帝对他更为看好了。晏殊的官职再次发生变化,升任光禄寺丞、集贤校理。

然而,就当他前程似锦之时,父亲去世了,按照宋朝的礼法制度,理应解官去职,回临川老家为父亲守孝三年。都道是人走茶凉,解官易而复官难,一个无甚特色的官员在解官三年后能否恢复原职,恐怕只有祈祷上天相助了。但也有另一种情况,一个官员或是身兼要职,要不则是深受器重,总之,就是那种被认为举足轻重的人物,那他就是想要守满三年孝也做不到。朝廷不会放他走,会让他素服办公,名之为“夺情”,意即国事重于家事,为国尽忠而夺去了为亲尽孝之情。晏殊也被夺情了,很快从临川又召回京师。后来他的母亲也去世了,而这一次,皇帝再夺其情。晏殊不仅没能回乡为母亲守孝,他的官职不解反升,任尚书户部员外郎,且还得到了太子舍人的“美差”。这个时候,就连最迟钝的人也看出门道来了,天子就要对晏殊委以重任了。有人对之不服,有人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既无门第又无后台的晏殊,凭什么能令天子如此青眼相顾?对于众人的疑虑,真宗皇帝只以晏殊的一大优点作答,那便是晏殊早年担任秘书省正字时闭门读书、无心游宴的表现。真宗认为,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大臣典范,自律、清醒、审慎、靠谱,这样的人看似寻常,其实千中无一。

真宗去世时,继位的太子还不满十二岁,他就是晏殊的新主人宋仁宗。由于新君年齿尚幼,朝政由章献太后刘娥代摄。朝中一些心怀不轨的权臣想要单独向太后奏事,以便将政令掌控在自己手中。晏殊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建言太后垂帘听政,这样就见不到奏事者的面容。既然不知奏事者为谁,太后自当秉公而断。刘太后对此大为欣赏,对他恩赏有加,累迁至礼部侍郎、枢密副使,搁今天,算是副部长级别了。

但好景不长。在选拔枢密使一事上,晏殊公然违抗了刘太后的意旨。有人借机弹劾,晏殊因之被贬出京,先到宣州,后又到应天府任职。在应天府,他兴学办教大见成效,朝廷对之备加瞩目。刘太后似乎忘记了此前的龉龃,晏殊奉召还京,这一回京,他的官职更是稳步高升,直做到参知政事、加尚书左丞之衔。这个时候的晏殊,已达到副相级别了。刘太后拜谒太庙,有大臣主张,太后应当身着衮冕。衮冕乃皇帝之服,如果让刘太后以衮冕而谒太庙,这无异于是向天下宣称,当今的天子不是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而是垂帘听政的刘太后。晏殊又与刘太后铆上劲儿了。当刘太后征询他的意见时,晏殊态度坚定地回答,太后应当按照《周礼》中的服饰着装,这实际上是回绝了刘太后衮冕加身的试探。忤逆太后的后果,晏殊自然是知道的。从理论上分析,这一次忤逆的后果,远比数年前因人事任用与太后产生分歧所导致的后果要严重得多。但晏殊还是这么做了。与群臣一样,他虽然很佩服刘太后的才干,但他不愿给天下之人造成一种错觉,他的官位是靠谀颂太后得来的。他是北宋朝廷的重臣,不是刘太后的家奴,这一点,始终不能变。

刘太后会报复晏殊吗?她可能想过,但却来不及了。已是身患重疾的刘太后坚持要以衮冕成服,群臣畏其威势,在争执无效的情况下,只得略作让步,将皇帝祭祀时所着的衮衣稍稍减少了几件饰物,刘太后终于穿上这套拟于天子的服装去拜谒太庙了。这是刘太后有生之日最大亦是最后的宏愿,在晏殊,未能阻止太后衮冕成服,却是一生中难以原谅的软弱时刻。这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要求更换廷试试题的纯稚少年了,亦不是那个立身清高、不肯和光同尘的秘书省正字,多年的官场生涯使他圆滑了、成熟了,违背初衷而与现实妥协,他的软弱与退让并不仅限于阻止太后衮冕成服这件事上。

拜谒太庙后不久,在仁宗皇帝继位的第十一年,刘太后去世了。新一轮的权力较量暗流涌动,离宰相位置已极为接近的晏殊遭遇了人生中第二次重大挫折,被罢职外放,先后出任亳州、陈州的知州。在亳州时,他偶然见到水中的青蛙奋力跃起,捕食树蝉。蝉入蛙口,青蛙却因吞不下蝉而颓然坠地。结果可想而知,青蛙很难回到水中,蝉也很难回到树上。两败俱伤,是青蛙的贪婪引发了这出悲剧。蝉本无过,但谁让你居于高位呢?有多少双眼睛都在下面对你眈眈而视,出于嫉妒,出于取代的野心,随时准备着对你发出致命一击。无辜的蝉成了青蛙贪欲的牺牲品。然而,换位而思,你若身为青蛙,难道甘心一辈子潜隐水塘吗?战胜比自己更高的对手,没有人能克服这样的诱惑。晏殊为之写下一篇《蜩蛙赋》(蜩,古语指蝉),其中的警语是:“匿蕞质以潜进,跳轻躯而猛噬。虽多口以连获,终扼吭而弗制。”看似讽刺青蛙、怜悯树蝉,但这中间,亦未尝没有角色的互换。谁是青蛙,谁是树蝉,并不是一目了然的。一个人,可以随着形势的变化,时而为青蛙,时而为树蝉。

晏殊的仕途很快又迎来了春天。再度被召回京都,任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在对陕用兵的方略上,晏殊提出的多项建议均被采纳,终于登顶成为宰相。然而,正如在亳州时看到树蝉登高跌重、为水蛙所害,树蝉的命运,也降临到了晏殊的身上。长大后的仁宗渐知生母并非刘太后,而是一个远在永定陵为其父真宗守墓的李氏宫嫔。这是个默默无闻的女子,在去世的当天才被刘太后晋封为宸妃。而李宸妃的墓志铭是由晏殊写的,晏殊作为东宫旧臣,曾受先帝的殊恩厚遇,李宸妃的真实身份,不可能闭目不视、充耳不闻。而在他亲自执笔的李妃墓志铭中,却并未言明李妃为天子生母这一事实。这一把柄被人用作攻击晏殊的利器,说得不好听些,这简直就是欺君之罪啊!看似罪大恶极,但在大宋朝廷,这早已是个近乎透明的秘密,只瞒着仁宗皇帝一人而已。但当刘太后执政时,朝中那么多洞悉内情的大臣,又有哪一个敢触犯刘太后之忌讳、敢戳穿那层薄纸呢?倘若皇帝真要怪罪,也不该只怪罪晏殊一人啊!然而,谁让他是李妃墓志铭的撰稿人,并且这个撰稿人还是当朝的宰相!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仁宗皇帝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晏殊罢相出京,以工部尚书知颍州。又一再改官,到了陈州、许州等地。

舆论多为晏殊抱不平。年老多病的晏殊多次要求回京治病,仁宗对其已有谅解之意,遂顺其所请,召其回京。

是的,他也有过不如意,有过挫败,有过不敢言、不能言的委屈。然而,遍数平生际遇,再与历朝名宦显臣相比,他的命数已是太好太顺,简直就是抽中了上上签。年少时如果不遇到那个来自京都的贵人张知白,很难说,他不会像其他那些“小时了了”的孩童一样,由于缺乏机遇终被埋没,顶多不过在地方志中留下一句“大未必佳”的闲谈。除了张知白这个伯乐,他还有一个更重要、更应感激的伯乐,那就是宋真宗。是宋真宗将他从那为数众多的秘书省正字中识拔了出来,将他选为东宫之臣,为他日后的扶摇直上奠定了坚固基石。当然,他也要感谢刘太后。是刘太后的信任与重用,让他登上了副相之阶。其后的仁宗皇帝更是托以宰相之职,足见真宗与刘太后的延伸影响。

晏殊一生中最大的挫败无非是被贬出京,却也未被流逐于万死投荒之所,仍在富庶之地维持着相对风光的生活。无论人生还是仕途,他所得到的惊喜与眷顾远要多于苦痛与失望。

因此,当别的官员由于遭到贬谪而怨气冲天时,晏殊却能平静处之,至少在其《珠玉词》中,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火味戾气。诸如“眼痛灭灯犹暗坐,逆风吹浪打船声”“垂死病中惊坐起,暗风吹雨入寒窗”“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之类宛似杜鹃泣血的诗句绝不会出自晏殊之手。晏殊也有愁,但在大多数的时候,他愁的不是风雨载途举步维艰,不是太白所言“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晏殊的愁,倒是更像杜甫的“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而用晏殊常用的词句加以概括则是“一霎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生命在美好之中存在着缺损与危机。而这种缺损与危机感,是由时光带来的。“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不向尊前同一醉,可奈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燕子归飞兰泣露,光景千留不住。”“绿树归莺,雕梁别燕,春光一去如流电。”这些都是晏殊式的关于时光的喟叹。

细算平生,他所深深萦怀的,是人生中的那些春天。他知道,他是世人所羡慕、仰望的对象,称得上是一名顶级成功人士。就自我的本心而言,他也颇有踌躇满志之感。可是,功成名就之时他究竟得到了什么?就如春天,看似无所不有,一旦臻于极盛便是衰落之始。白居易诗“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他的成功人生,原来也近似一个空幻之境。来如春梦,去似朝云。不,那不是朝云,用秋云比拟,更为妥帖。生命中的至欢至乐,岂能比春梦更长?转眼即去,恰如秋云萧索,散入荡荡青冥。

春梦再美,却经不起现实的棒打。司马相如月下抚琴,卓文君闻琴夜奔,酒肆当垆、羡煞世人。可时日一长,相如另有所恋,文君心生去意。郑交甫游于汉江,遇到两位丽服微步、流姿艳逸的仙姝。仙姝以玉佩赠之,交甫纳佩入怀。可没走几步,却发现怀中的玉佩不翼而飞,回头再看,哪里还有伊人的芳踪?

一个人想要留住生命中的那些春天,这可不是痴心妄想?这就好比一个穷书生梦见了如文君、江妃般怜才解意、美丽多情的女子。正当两心相许、大喜过望之际,女子忽然托词欲去。穷书生苦口哀求、极力挽留,可他的女神却漠然一笑、不为所动。急切之下,抛开礼教的约束,他无比大胆却又无比坚决地拉住她的罗衣不放。但衣带挽断,她仍飘然去远。只有那条挽断的衣带临风飘荡,似在嘲笑他的狂诞荒唐。

原以为胜券在握,到头来两手空空。梦中的欢愉,醒后的凄凉,对照之下,该有多大的反差!他醒了,但其余的人并没有醒。环顾四周,琼宴方酣,人人歌以遣怀、酒以助兴,徜徉花间,酡颜烂漫。难道他们不曾看到春光已逝吗,为何仍然兴高采烈?一张张心花怒放的面孔,简直像极了那个春梦迷离的穷书生。他想唤醒他们,反被那些人团团围住,又是对他劝饮,又是拿他起哄。他挣脱不得,急得无计可施。但转念一想,急有何用,唤醒他们又有何益?是啊,什么样的残酷要比打断人们的美梦更为可恶呢?与其清醒,不如醉眠。醉眠者一无所失,清醒者却无所不失。那么,何妨如那些人一样,烂醉花间、纵情任性?于是,他不再躲闪、不再推让,而是接过一杯杯醇酒一饮而尽……终于,他也醉得像他们一样手舞足蹈、不知身之何在了。

“尽兴乎,晏公?”

“春色可餐否,晏公?”

人们的问候与酒杯还在不断地向着他聚拢。

“尽兴……可餐……”他含含糊糊地应道。

“这就对了。刚才你是怎么着?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当此佳景良辰却不屑一顾。几时变得这么道学来?辜负了青春年少,这是不是罪过?”

“青春年少?”他不禁讶然,“请问阁下青春几何?”

那是个须发皆白之人,衣着打扮却并不落后于风尚所趋。那人笑道:“你怎么忘了,我跟你同岁。晏同叔啊晏同叔,你这神童之名莫不是弄虚作假而来?竟然浑然不知我正青春,你亦年少!”那人越发大笑。

晏殊亦不禁笑出了眼泪。但那不是尽兴极欢之泪,而是怆然生悲之泪。“挽断罗衣留不住!”春光不再、仙侣无踪,这一点,他早已明悟。但别的人,不知是真醉呢,还是借酒浇愁、自欺欺人?他其实很想和他们一样,也像他们那样借酒浇愁、自欺欺人。喝了太多的酒,他的舌头已不大灵活,他的脚步也似乎飘在云端了。在那短暂的一瞬,连他自己也被骗过了。以为自己已变成他们中的一个,在陶然烂醉中忘记了目之所睹、心之所忧。可他错了。哪怕已醉得不知身之所在,他的眼睛始终未被蒙上,他的视觉与心灵的判断力也始终未有迷失。这是他的不幸呢,还是他们的不幸?

这种风格的作品在晏殊的词集中是非常少见的。上阕并无异常,“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伤春感时,为晏词所擅。然而,转至下阕后,“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之句,则充满了焦虑激荡的情绪。这与晏殊的身份,与其温柔敦厚、优雅从容的词体文风格格不入。

晏殊为何会写出这样的变音之词呢?前面曾详述晏殊之生平。难道这只是一个迟暮之人对于青春、对于梦想、对于声名显位的强烈执恋与不舍?也许有那么一点吧!但有没有另一种原因,是出于对国事的担忧,对大宋盛世的质疑与痛惜?自北宋建立以来,一直面临着辽国与西夏政权的威胁。而北宋崇文抑武的国策非但无助于解决辽、西夏之威胁,反倒在虎视狼窥之下备感吃力。西夏连年侵边,晏殊也曾数上封奏,提出多项建议:要求罢除内臣(太监)监兵,招募训练弓箭手,以宫中器物充军费,把财权集中到度支司,便于统筹安排军用……思深识远,朝廷对之多有褒赞。可是,治标不治本,北宋崇文抑武的国策一日不改,则虎狼的窥伺一日不休。

但边事毕竟是边事,将边事看得太过严重,岂不是自寻烦恼吗?从总体上看,这是一个黄金时代,正所谓“中原息兵,汴京繁庶,歌台舞席,竞赌新声”。身在京都的人们更是乐享太平,宁可闭目养神,也不愿让自己的心情为战乱的阴影所扰乱。可晏殊,作为宰辅之臣,却不能保持“天真的无知”,以他的经验,以他的直觉,他无法做到对繁华背后的悲凉视而不见。但看见了又能怎样呢?人生也好,世事也罢,看不透的虽傻,但傻有傻的福气,看透了固是聪明,但这聪明却回天乏术。“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与其因为春残梦断而惊慌失措,不如继续潇洒大方地挥霍时光。人人都满面春风,仿佛时光挥霍不完,春光也如杯中芳醪,饮而复斟、无穷无尽……固然,这是假象,但又何妨当真?他想摆脱独醒人的痛苦,于是,他也加入了他们的嬉游行乐。可那痛苦并未消失,他无法以此麻醉,亦无法以此解脱。“烂醉花间应有数”,他是明白的,是彻底深透地明白,他的人生,他的王朝,就如闻琴解佩的神仙伴侣一样,携将好景去,一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