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字重重落地,砸出一片寂静。良久,撒尔纳轻叹了一声:“是了,小姑娘成了大姑娘了,吓不着了。没多长时间,你倒是成长了不少。”他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低头看向林晚,“怎么猜出来的?”
“我舅舅今天给我讲了你的事。”林晚抬头与他对视,“我在华夏东北遇到的北狄猎人闯入乐正军营,如入无人之境;而铎辰单于又曾自逐东北十年,不久前才回来。对比一下,很容易猜出来的。”
“我倒是没想到乐正怀礼那家伙会在背后说人长短。”撒尔纳习惯性挖苦一句。林晚不悦扫了他一眼,道:“阿塔纳大哥?白白低了一个辈分,也不生气?”
“如果我在见面时就告诉你我是撒尔纳,又会怎么样?把你吓跑吗?”撒尔纳哈哈一笑,又道,“实不相瞒,猜出你的身份后,我还差点杀了你。”
“不过在‘北狄八部多一个敌人’和‘能够不和旧友翻脸’之间,你还是选择了后者。”林晚轻描淡写略过了母亲离世的事实,续道。
撒尔纳点了点头,道:“我太了解你母亲了。你很像她,但你比不上她。”他眼神有些飘忽,“愿不愿意听我讲些往事?”
林晚颔首,微微一笑:“求之不得。”撒尔纳顺势坐在了草地上,示意林晚坐下后,他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你母亲,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女人。呵,这么多年来,再没遇见到她那样的人了。你母亲至今打了三场大仗,初出山时,就遇到南水关破,国难当头,她一路打到金帐腹地,吓得神都那群饭桶纷纷上折子请求迁都,自此安息南境太平二十余年;她与我僵持一年,直至和谈,我们八部还从未遇到过能挡住我这么久的人,从此不敢妄动,此次若非阿尔思兰那白痴作死,安息东境还能继续太平下去;瀚海那一战几乎是人间地狱,她打出的是你们三国最好的战绩,直到现在,孔雀人还怕惨了你们乐正家的人,那几年间,丽都附近连只野鹤飞过都能吓倒一片……哈哈哈哈,天才,真是天才!”
“堂堂仪天郡主,戎马十余年,安息四境有谁奈何的得了她?瀚海现在好像成了你们三国的什么商区?要是没有你母亲,这太平能来吗?斛律攸宁也保不了!现在说起她的名字,多少人心里还直冒冷汗……”
“我比不上母亲。”林晚有些凄然,心道:可惜母亲在时候的事,我什么也不记得了。她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现在该我了,我来猜猜你为何要打这场仗,如何?”
撒尔纳眨了眨眼,学着她道:“求之不得。”
“人人都说铎辰单于英明神武,功高震主。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人无外乎几种下场:或是被逼上绝路;或是熬到江山换代,易主得生;也有一些幸运的,得以解甲归田;当然,还有一些人,直接顺势取而代之。你自逐山林,只怕是麻痹阿尔思兰的的缓兵之计。像你这样的人,屈居人下绝不是一生所图,而你若想取而代之,就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彻底毁掉可汗家族根基的机会。”
“阿尔思兰素有暴虐之名,民怨早已积累;若是激战,劳民伤财,民众反而得不到好处,积怨更甚。此时一手打造出繁荣的铎辰部全部的英雄撒尔纳出兵除掉暴君,结束战争,然后顺理成章地顺应民心所向,成为新的可汗呢?”林晚言毕,似笑非笑看向他。
“若那白痴有你一半头脑,北狄八部也不会落到今天以战养家的境地。”撒尔纳点了点头道:“全猜中了,不错。对你们很有利吧?”
“必要时候,我们一定会推波助澜。”林晚会心一笑,“在此之前……”
“让我看看你从你母亲那里学到了几分。”撒尔纳亦是笑道。他起身舒展了腰肢,道,“今晚本想吓一吓你,却意外聊得很开心。小姑娘,来日战场相见了。”
林晚起身,两人又对视了片刻,都看懂了对方眼中之意。撒尔纳挥了挥手,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此地。
翌日,北狄诸英部率军突袭西山城南,意在试探,损伤了二三十人就匆匆退后。当日下午,盘踞安息境内的淳维部军马大举迁往金帐境内,而留守本土的异奇部拔出半数人马奔赴孔雀战场。至此,北狄铎辰、诸英、月氏部进军安息,淳维、咎如、屈射部进军金帐,潞氏、异奇部进军孔雀,整个部族的九成兵力都投在了对安息三国的进攻中。
消息传到林晚这里时,她刚刚解下青羿脚上的信笺,听完穆云轻汇报,她笑道:“我就说他们上午那场攻城是心怀鬼胎,攻完知道咱们不好对付,立刻掉头去打金帐,还真是柿子捡软的捏。不过……”她拆开来信,扫了两眼,又道,“那位淳维单于叫乌力吉,对吧?兴冲冲跑去金帐,只怕不久就会后悔了。估计明日撒尔纳就有所动作了,我们先准备好。”
“还有,郡主回来的消息,太尉已经差人向京城传了。到时候陛下恐怕会问您在三国联手一事上的看法,您怎么打算?”穆云轻明智地忽略了林晚话中隐瞒的事情,转言问道。
“金帐那边,晋楚律一回来,鹑尾基本就废了,我信得过他,联手抗敌势在必行。至于孔雀……它那一朝文武也不是傻子,只要我们和晋楚律出现合作的倾向,他们立刻会向我们投诚,到时候先敲上一笔补贴军用,再顺带着收拾孔雀境内那帮北狄人就行,撒尔纳这边我顶着,想来斛律将军收拾潞氏和异奇两部,应该不在话下。”
穆云轻内心暗暗慨叹郡主变化之大,离开去忙别的了。林晚一手持信,在帐中地图上凝视良久,出帐寻到了乐正秋风,问道:“风叔,金帐的卫宸军若是想从离我们最近的驻地赶来,大概需要多久?”
秋风掐指算了片刻,道:“若是急行军,最快需要六个时辰。宁边郡虽与金帐毗邻,但不比南水关,此地与金帐中间有回日岭相隔。金帐若是想来此,最快的办法就是向东行至北狄边境,绕开回日岭。本来他们是不敢这样做的,但现在是战时,除去在安息、金帐两国间行军的北狄军队外,那片边境基本无人看管。以卫宸军的实力,想抄近道过来是很方便的。”
林晚垂眸沉思了一会儿,唤来传令兵:“告诉各位将领,明日北狄若是在未时前搦战,无论如何不许出兵,等到未时咱们再与他们厮杀一场。”
“是!”
一夜时间在养精蓄锐中度过。次日一早,北狄的大军果然出现在西山城外的原野上。北狄连番搦战,安息只是按兵不出。直至午时,不耐烦的北狄军队差来使下了战书。这来使连安息主帅的面也没见着,只被交代了一句“未时开战”就被送出了城外。北狄诸军气不打一处来,纷纷请命攻城,被撒尔纳压了下来。若是西山城这么好攻克,他们早就打入安息内地了,林晚迟迟不应战,撒尔纳自然起了疑心,不肯轻举妄动。
晌午已至,北狄军士疲顿不堪,暂退入山林中休息。就在此时,安息与北狄各自接到了加急的信件。
柔然启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算是彻底把帅印给了林晚,而大批补给物资,也将于晚间送抵宁边郡。但北狄收到的急信,却如同晴天霹雳。
诸英单于楚不鲁看着撒尔纳面色由晴转阴,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铎辰,出什么事了?安息有异动吗?”
“不。”撒尔纳阴沉道,“晋楚律回来了,一回来就送了咱们一份大礼——昨夜淳维部在往金帐的路上被他设伏截杀,一场恶战死了许多人马,余下的残兵跑回老家去了。乌力吉那家伙忙着逃命,连晋楚律的动向也没来得及打听。”
“这怎么办?”楚不鲁又急又怒,愤而起身,“这下可好,又多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我说大汗就不能把他手下那帮人派过来些吗?我们出生入死,他们却……”
“诸英,慎言。”撒尔纳冷冷提醒,楚不鲁立时蔫了,跌坐回椅子上,“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们这几个月的战果毁于一旦?铎辰,你清楚大汗的脾气。若是输了,我们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他手里!”
“不急,眼下先应付乐正婉,然后收缩兵力,把战局集中在金帐与孔雀,我们在这两国的地盘儿更大,拼起来优势也大些。安息……留到最后吧。”撒尔纳依旧冷静,“诸英,你派人传信给淳维,让他立刻带人到金帐,与咎如和屈射会合,将功赎罪,免得大汗一碗黄汤下肚,直接要了他的小命。”
“我明白。”楚不鲁强忍着怒火,向撒尔纳点了点头,起身离开。撒尔纳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再度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
未时至,安息铁骑果然自城门中鱼贯而出,在城前严阵以待,与北狄铎辰部、诸英部与月氏部的军队两相对峙。整军已毕,两军各自分开,一边走出了撒尔纳、楚不鲁与月氏单于涅剌三人,另一边则是林晚、乐正怀礼与乐正秋风。银鹤旗与北狄的狼旗遥遥相对,在烈风中狂舞。
“长煊郡主。”撒尔纳笑道,“你终于来了。”
“铎辰单于。”林晚回应,“久仰威名。”
两人该说的话早已说过,两军阵前几句客套话走个过场,气氛便愈发压抑了下来。撒尔纳缓缓拔出长刀,刀刃在凛冽空气中劈开一道风声,引起沉重的号角连绵。下一刻,两军出动了。
最先交手的,是冲在最前面的林晚和撒尔纳;紧接着,刀枪争鸣,呼号压城。
撒尔纳的功夫异于林晚先前交手任何一人,这个北狄汉子的功夫是被草原的烈风、狼群和好汉锤炼出来的,劈砍有如山倒,格挡如同狼腾。他的招式虽慢,却贯穿了钢的坚硬与山的强大,任林晚攻势如暴雨倾盆,整个人的重心岿然不动。直到林晚使出一招“浮生化影,天影尽一”,锐利的力道挟着寒冰之意直冲撒尔纳前胸,他这才纵马跃开,拉开了距离。林晚纵有一身独一无二的功夫,但此处是战场,她本就难以骑马近撒尔纳的身,而且水华并非用于战场交手,遇上撒尔纳这等高手,它的弊端立时显现了出来。两人交手十数合,各自分开,伺机再上。
战场上,安息与北狄的兵将咆哮着冲向敌方。来自北方的虎狼之师仿佛狼群扑向猎物,而安息的强大铁骑的如同利刃般劈向狼群。一方玄甲如黑云压城,一方银甲似雷电锁天,势均力敌,不分伯仲。鲜血自玄甲和银甲中喷出,在天火长明的大地上绽出一朵又一朵鲜艳的扶桑花。
一排排箭矢呼啸着冲向北狄军队,继而,只见林晚素手一扬,自袖中抛出一枚烟花,那烟花带着一团紫雾直冲云霄,尖锐的旋转声清晰可闻。数队安息重甲士兵举着巨盾冲上前去,抵住北狄,余人迅速整好了队形。林晚甩开撒尔纳,跃马回阵,喝道:“重明车顶上!”安息军队后方,迅捷的轰隆声向此地碾压过来。撒尔纳闻声面色微变,喝道:“全军后退!”
北狄军队刚刚开始后撤,十余台精美的铜车就出现在巨盾围成的屏障之中。铜车有两翼,成振翅高飞状,形如鸟喙的炮口瞄准了北狄军队。这些战车取重明鸟之名与形,较其它炮车更加轻便,只须二人一组便可操纵。见到重明车现身,北狄军士一片惶恐:“火药!是火药!”
其实北狄与安息的军士战斗力不相上下,北狄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未能占到安息多少便宜,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安息先进的火机体系。虽然安息人研制了便携火枪尚在试行阶段,无法直接投入战场,但他们的火炮和战车却纵横沙场,所向披靡。若非这些战车极难打造,无法大规模生产,恐怕安息早已称霸三国。
北狄人最恐惧的莫过于火药,只见重明车的炮口纷纷下压,继而一排火炮带着浓烟冲向了他们,所落之处无不血肉横飞。重明车分为两批先后开炮,间隔极短,北狄立时被被打得大乱。
撒尔纳弯弓搭箭,射杀了数名重明车驶兵,还未进一步行动就被炮火打断,无奈之下率军急速后撤。楚不鲁奔到他身旁,道:“铎辰,我们现在怎么办?”
“先避其锋芒。重明车虽厉害,但每使用一柱香时间候都要冷却半个时辰,以免车体因高温而解体,那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撒尔纳依旧十分镇静,道:“诸英,你可知安息的火机大体有三类?重明车虽易于移动,但无法长时间使用;而我们上次在宁边郡城遇到的螭吻车不易移动,却威力巨大,且可连续轰炸多时,那次若不是我们冒死攻破偏门,只怕要折在螭吻车手中;至于最后一种名为天织的火机,则是只有元京与南水关这种重中之重之地才会有的防御系统。”
“不错,我听说那天织与城墙浑然一体,一旦启动,必然嗜血无数,天地变色。”楚不鲁一边点头,一边回应。忽而,他心中一惊:“铎辰自逐十年,为何对这些火机了如指掌?他的自逐,难道另有所图吗……”
两人后撤间,身后的火炮声渐渐停了下来。撒尔纳立刻勒马回头,高声道:“现在反攻!”
先前十分憋屈的北狄军士闻言大喜,一个个嘶吼着重新扑了上去。无奈安息重甲巨盾层层叠上,更有箭雨纷飞,一时北狄死伤惨重,可他们桀骜惯了,又怎会低头?一个个踩着同族的尸体浴血攻上。
与此同时,战场的南方,一个紫袍玄被、金铠绛缨的男子侧耳听了听传来的声音,笑道:“时候到了。”
他纵马冲向战场,身后金盔金甲的将士们紧随其后,向北狄后方冲去。
安息军中,林晚正在指挥军士补上巨盾的缺口,拖延不出。突然,一个传信兵飞奔入阵,急促道:“报——郡主,南方发现金帐军队!是卫宸军!他们朝这边冲过来了!”
“卫宸军?他们来蹚什么浑水,想渔翁得利吗?”乐正秋风立时急了。
“不……传令,开始出击!”林晚拔出水华,朗声道,“弟兄们记着,见到卫宸军,不必与之厮杀,只对付北狄!”
众将士皆是一头雾水,但也明白了自家主帅恐怕要借势夹击北狄,一个个摩拳擦掌冲上前去。
安息的巨盾打开了一条路,铁骑从中冲出,竟是乐正军的铁甲连环马!撒尔纳本就准备了钩子手对付此物,正欲将他们自后军调来,忽见烟尘四起,喊杀冲天,他们竟被夹击了!
一片混乱,银甲与金甲似两柄利剑,劈裂了玄甲的军队。北狄军队似一件碎掉的铁衣,溃不成军。喊杀中,撒尔纳望见银鹤旗与北斗旗在军中交汇,登时醒悟:“未时,原来如此!拖到未时,是为了借势与金帐夹击!这真是……我竟稀里糊涂被摆了一道!”他懊恼长叹一声,率军突围撤去。
军中,一队卫宸军簇拥着晋楚律,远远就望见了银鹤旗下银甲之中的林晚。两拨将令下意识纷纷防备,却见到身着金铠玄披的晋楚律满面笑容,纵马上前:“阿……啊,郡主辛苦了。”
“不敢当,多谢雍王殿下援手。“林晚亦是上前,两人在军中站定,四周一圈将士们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
“我只告诉了郡主我率军离开的时间,郡主就能推知我有合作之意,并在此设阵拖延至我赶来,如此智勇,我自愧弗如。”晋楚律做足了表面功夫,一番说辞情真意切,仿佛他和林晚自上次南水关后就再也没见过一样。
林晚心中大笑,脸上却是一副“不敢当”的神情,笑道:“眼下虽然大捷,但我们困不住撒尔纳,他势必会卷土重来。雍王殿下可愿入城小叙,商量下一步对策?”
“求之不得。”晋楚律笑吟吟把一干呆滞的将领招了过来,吩咐他们扎营休息,随后穿过同样呆滞的安息军士,悠然向西山城行去。
甫一入城,首先迎上的人竟是柔然洛昕,他忙不迭跑了上来,喜上眉梢:“大小姐……哎哎,郡主!我奉父皇之命,给你们送军资来了!郡主回来的真是时候!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撒尔纳现在的表情了,哈哈哈哈哈!哎……这位是……”柔然洛昕变脸如翻书,一张脸完美地诠释了何为“惊恐万分”,撕心裂肺嚎道,“来人啊!快把他……”
“嗯?把小王怎么样?”晋楚律的笑容如同灿烂的太阳,一手按上了青重。柔然洛昕立刻改口,嚎道:“轻姐!太尉!秋风将军!侍郎大人!快来人啊!”
他这一嗓子还嚎出了四个人:穆云轻俏脸色变,冲到了柔然洛昕身前护住了他;乐正怀礼脸上的笑意凝固,“呛啷”一下抢过了身旁哨兵的佩刀;乐正秋风没反应过来,大咧咧问道:“这位是谁来着?”皇甫奇仿佛受了莫大的惊吓,险些一屁股坐了下去。
乐正怀礼抢上几步,冷笑道:“适才我听说卫宸军出手,还以为鹑尾那厮脑瓜开窍了,没想到围魏救赵的是你啊,雍王殿下。”
“撒尔纳在此,小王围攻他,自然能迫使本国境内的北狄蛮子们调兵,如此互惠,何乐而不为?”晋楚律微笑不减,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乐正怀礼。
林晚早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匆忙解释道,“四殿下,舅舅,他确实是来帮忙的。我今日拖至未时开战,就是因为先前接到了雍王殿下来信,告知我他已从金帐出兵……”
“既然小王有合作之意,郡主又何乐而不为呢,幸好郡主及时归来,若是你们这些迂腐之人在此,小王还真不敢合作。”晋楚律继续添堵。林晚无奈,压低了声音道:“先下来。”
闻言,晋楚律果真乖乖从马上跃下,玉树临风般站在林晚身侧,让其他人生生看成了一颗颗愣在原地的铁树。
穆云轻最先回过神来,恶狠狠道:“雍王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可使不动你,有何居心,挑明了说吧!”
晋楚律知道她与自己有旧仇,坦然接受了一番怒火,然后坦然地说道:“我都听郡主的。”然后他附在林晚耳边轻轻道,“阿婉,第九个人情,可要记住了。”
可怜一众安息将士没被北狄人砍死,却险些被突然变了一个人的晋楚律给吓死。见柔然洛昕一脸见鬼的样子,林晚只好先把晋楚律请进自己的帐子,然后对着一众人马费劲口舌解释了半个时辰,才让他们勉强接受了“晋楚律真心想帮忙”的事实。林晚差人在自己附近给晋楚律安排了住处,转头回帐趴在案上写折子,写完就丢给进晋楚律:“你看看这样写,陛下会不会信你?”
晋楚律笑着将折子收了,边看边道:“不必这么麻烦,就说我为了引开国内北狄兵马,死缠烂打跟着你。我看柔然启能怎么办?”
林晚严肃道:“晋楚律,你是不是跟极天鸿学的?想气死别人也不用这样!”
“哈哈哈哈哈!”
最后,林晚只好把被晋楚律自作主张签名留言的折子差人送到了京城,同时严肃考虑起柔然启的身体状况来。晚间还未休息,他就被乐正怀礼满面担忧叮嘱了一番,被柔然洛昕满腔委屈哭诉了一番,被穆云轻满目肃然盘问了一番,被乐正秋风没头没脸询问了一番,这才身心俱疲地躺下了。
临睡前,她摸到颈上戴的浮沉珠,心中一痛。她一直用此物悼念獬豸,从未离身。可现下珠内传来的融融暖气竟让她感到些许不适,她思索片刻,摘了珠子收好,心中有些疑惑。
而皇甫奇,却是悄悄来到了晋楚律的帐中。
“雍王千岁,臣代家父向您问好。”皇甫奇一脸媚笑。
晋楚律正在看一沓军情折子,头都没抬,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何事?”
“呃……那个……您也知道,乐正婉对我们的大业极为不利。如今她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现在还好说,可将来北狄退兵后,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啊?”
晋楚律闻言,冷冷放了折子,一双桃花眸子泛着冷意锁住了皇甫奇,让他一个哆嗦。“首先,你记住,那什么大业是你们与青岚馆主的,本王不过受他派遣。现在本王不愿意陪你们勾心斗角了,有什么事去找他,若是再来这里消遣本王,你就等着壮烈牺牲在战场上吧。”
皇甫奇闻言,登时色变。
“其次,你们的交易,阿婉早就猜到了些许。现在北狄入侵,将来此事了结,她如何整治你们,与本王无关。但你们如何对她……哼,那本王可要管一管这些闲事。最后,滚吧!”
“是……是!”皇甫奇立刻滚了,滚出帐外,才想到那个称呼“阿婉”,露出了比见鬼还悚然的神情。
“怎么可能,难道他对乐正婉心怀不轨?这可……”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咣”的一声撞到了一个男子身上,男子轻笑一声,扶住了他:“侍郎大人,您在殿下那里怎么了?”
“你……”皇甫奇目光一凝,惊道,“郗淳先生?不不,您是……”
“在下大火。”先前在南水关做间谍,后被叶衡发现的大火颔首道,“馆主早料到殿下有朝一日会与我们分道扬镳,侍郎大人放心,无论敌手是他或是乐正婉,我们都会助您和令尊一臂之力。我们派出死士去华夏引乐正婉回国,正是为了令尊和‘那位大人’的大计。如今万事俱备,我们,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