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地界乱了,武林与魔道乱了,整个江湖乱了,如一鼎沸油般,顷刻间暴发出数不尽的喧嚣。
没有人料到恒玄之竟是失踪了十四年的姬恒天,因而也不会有人料到太行山那场惊天之战的结果——本应生死相搏的三人,在暴雨中携手飘然而去。观战者上千,却无一人阻拦。
或许是天意让恒玄之与苏瑶瑟知晓他们的重聚,两人在交战前都有过异样的预感,故而恒玄之将所有事务向江逝与穷奇一并叮嘱,而苏瑶瑟也事先做好了所有安排。
现在,整个江湖,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何方。恒、苏二人的往事成了难解之谜,“凌霄三杰”的往事成了难解之谜,而恒玄之是如何由姬恒天变为穷奇护法,继而升任天辰教主的内情,也成了永远的谜团。
谜团一个接一个,而动荡,更是绵绵不绝。
苏瑶瑟离去,南阡艾远在帝子泽,凌竟阁无主。所有凌竟弟子都将目光看向了少阁主林晚。按武林祖制,凌竟阁掌门玉符在元易手中,故而应由他代苏瑶瑟传位林晚,可就在太行之战爆发的当天,元易却“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将所有事务交给元英,至于元易为何会病得如此突然,怕是只有元难与元英二人知道。
商均峰一座楼阁之内,似是有惊恐的抽泣声传来,可不过多时就没了声息。
元难早已不再穿着水牢中那件满是污渍的囚服,而是换上了一身锦袍。他右手松开身前一个十四岁小姑娘的颈子,那小姑娘一声不吭,倒地而亡。
“神女阁不愧是十宗首之一,弟子比游侠强了太多,于我也更为有益。”元难欣赏着右手上陡起的红光,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这‘身毒’之术当真是使毒行道上的至尊,竟能让我的右掌在眨眼间变成剧毒,真是个与‘巫神煞生体’天造地设的搭档。”
“恭喜大师兄了。”他身后,元英笑吟吟地将那个小姑娘拖到一边,“这么说,那天大师兄正是用了这‘身毒’之术才能让元易师兄不知不觉中了焰神蛊毒?”
“不错。从寒帝那里得到焰神蛊毒解法后,我数次将它与解毒之药相合,辅以万毒之首的百里噬生毒,终于育出了不惧冰寒解药的焰蛊。可笑尔殊冶城府无人可比,却不知我还活着,稀里糊涂地被我给摆了一道儿。”元难得意不已,放声长笑,“元易还有用处,这焰蛊足以让他在病榻上昏沉几个月了,这几个月,就是我们难得的时机。”
元英双眸一动,笑道:“大师兄是要……召集旧部了吗?”
“灵迹涧、妖潮府与墓府禁地三者本就是我部下,召集起来不在话下。”元难负手而立,娓娓叙道,“墓府里关押了诸多魔道中人,若他们也归顺于我,自是最好。但即便这样,我们的人手还是不足……”
“大师兄放心。这些年间,我依你的要求行事,也暗中拉拢了不少人马。近些日子,长白宫的空言和空语在我授意下弑师叛门,现在身处墓府,新任宫主空山年少继位,不足为虑,收服长白宫只是时间问题。”元英见元难面现喜色,更加雀跃,“而我前些日子也送信给了邱不疑和颂月子,他二人武功被废,听闻你身负不需内功就可称霸一方的绝技,都满心欢喜投靠了我们。如此一来,七贤派和点苍宫也大可入手。点苍宫虽说有青衣子临风台一脉,但毕竟势单力薄,不足为虑。”
元难面色越来越喜,最后狂笑不已。笑了良久,他才犹带笑意地拥住了元英:“如此,再好不过,只不过还有一个人,必须将她收入我掌中,能劝服最好,若不可降服,就要将其控制于我们手中……”
“苏瑶瑟已离,凌竟阁无首。我们,是时候对林晚动手了……”
东山,林晚居所。
“……必须与极天鸿断绝所有关系,与林暮不再往来,方可继任阁主……呸!胡说八道的老妖婆!”晋楚微一把将正在念着的纸笺甩在桌子上,怒气冲冲,“老妖婆,老妖婆!”
空山默默拾起纸笺,扫视几眼,道:“她还将凌竟阁与我长白宫排除在外,重新发动了聚英诀,命武林百派即日起讨伐一切魔道中人……胆子不小。”他面无表情将纸笺揉成一团,再度掷于桌上。
皎皎轻轻展平纸笺,目光剧变:“她还说……她说空山宫主年幼不宜继任,由她暂摄代宫主一职……这不是把长白宫的宫主大权揽到自己手中了吗?”她愤愤将纸笺扔了回去。
林晚已懒得再捡那张可怜的纸笺,悠悠然道:“没夺我的少阁主之位吗?”
“怕她是想夺却没夺成。”晋楚律冷冷道,“凌竟弟子如今都已视你为主,她若夺了你的位子,就得顾虑到凌竟阁会不会因此脱离武林。”
“可她明摆着是在逼姐姐!”林暮一掌将桌子震塌了一半,那张可怜的纸笺霎时间化为他掌下亡魂,“可恶!可恨至极!”
极天鸿沉默许久,见林暮如此,终于开口:“不错,她是在逼晚丫头,不过,下一个被逼的人,就会是你我了。”
“什么?”娵訾惊道,“为什么……”她猛然想起什么,又止了言语。
“不错,灵迹涧一带头,我就会被群起而攻之。”极天鸿面色淡然,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只要我一露面,立时会遭到无数唇枪舌剑。”他话音刚落,房门猛而被推开,程冥阳面色不豫地走了进来。
“看吧,已经来了。”极天鸿随意起身看向他,“是来找我的事,还是找晚丫头的事?”
“有人要找你们俩的事。”程冥阳显是刚刚是暴怒一场,“该死的!师父病重,却不让我们回去看看!还要让我在这里毫无意义地耗时间!”他意识自己到偏离了话题,方转言,“外面有三拨人,灵迹涧和千叶派带了一帮人找你,岳如秋带了一帮巫峡、七贤弟子找林师妹,应千千一个人要找你们俩和楚公子。”
“看来我们真成众矢之的了,这三拨人凑在一起,居然还没打起来。”极天鸿耸了耸肩,“有意思,看来不仅七贤派和昆仑派仇视晚丫头,连巫峡派也要来插一脚了。”
林晚起身,神色淡然:“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看了看身后几人,“楚玄枵、空山,你们也一起去吧。”
“也好。”空山漠然点了点头,率先出了房门。晋楚微忙喊:“小道士,你小心……”旋而她看到诸人的古怪目光,脸上一烧,忙扯住了晋楚律的衣袖,“哥哥,你千万小心啊!”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晋楚律和煦一笑,心中却道,“有事的,只怕会是外面那些人……”
不多时,几人已先后离去。
浮月矶上,三拨人马各自占据了些许位置。他们虽彼此相看的目光不善,却并未动起手来,显是有着更重要的目标。
应千千孤身一人站在最前面,双眸远望山路,不久就看到了前来的五道人影。她踏步上前去,不出所料看到了晋楚律阴沉的脸。晋楚律待二人之间距离相近,方低声道:“你那夜的良言,在下多谢。”
“楚公子没必要如此客气。”应千千猜破他心思,轻笑道,“我不会将公子那晚刺杀之事告诉林少阁主的。”她顿了顿,又道,“想要我不插手,只消说一声便可。”
晋楚律不由得再度对她的聪慧刮目相看,阴沉面容终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颔首继续前行。很快,几人就来到了浮月矶上。众人看到几人,立时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对着林晚、极天鸿、晋楚律三人指指点点,显是在猜测三人的关系。
岳如秋率先行上,皮笑肉不笑道:“林师侄,空山师侄,别来无恙啊。”
“岳师伯何故到此?”林晚轻施一礼,神情冷淡,空山看他的眼神却是九分漠然中带了一分敌意。岳如秋见到两人神情,心下不悦,口吻也多了一丝威严:“我此次是奉聚英诀令请师侄回阁的。凌竟弟子现未得本门之令,已悉数返回阁中,就连江清……江师侄与陆师侄也回去了,你是时候……回来了。”
所有人都听懂了这一句“回来了”的弦外之音,程冥阳当下不忿站出,道:“岳师伯此话何意?您已将林师妹看作我武林外之人了吗?”
“她若再执迷不悟,那就真是外人了。”岳如秋拈须故作深沉,冷冷扫视极天鸿一眼。此时千叶派霍昭明也上前来,直视极天鸿道:“极兄,恕我直言,现下现下许多同道已对你有了敌意,你要知道,她……”他看了看林晚,“……若是离开武林,还有安息郡主这一尊贵的地位,可以在安息享尽荣华富贵,可你若离开我魔道,天下之大,何处安身啊?”
他此言一出,极天鸿依旧面色自若,可林晚却是一惊,玉手紧握,似是因霍昭明之语而想到了什么。岳如秋见状,已是找到了突破口,接言道:“不是师伯无理取闹,师侄,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凌竟阁和别人的未来啊。”末了,他别有用意地看了一眼极天鸿和晋楚律。
岳如秋所料不错,他几句话下来,已然抓住了林晚的死穴。
她与极天鸿情投意合,只凭外力,自是无人可以拆散他们。
可……若是内部的矛盾呢?
她那么在意他。但正因为在意,就不会想让对方因自己受到一点儿伤害,正因为在意,她会选择对自己伤害最大的方式,去保护他。
这,正是元英、岳如秋、霍昭明等人的用意所在——让她,心甘情愿地离开他。
林晚正因两人的话语而陷入莫名的恐惧,极天鸿却是冷笑数声。他一个起落间,清秋短剑已是架在了霍昭明的颈上,同时长剑对准了岳如秋心口。岳如秋连番闪避,却被神出鬼没的长剑制住,喉头一凉。他心中大骇,暗道:“这小子的实力竟远超大于我了!这……怎么可能!”
极天鸿从他眼中读出了他所想,唇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不错,现下我的实力虽无法与苏阁主和家师相比,但想杀你这十宗首中下三流的角色,早已无虞。”他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哗然。霍昭明勉强一笑,颤声道:“看来极兄……并未因四处奔波而……落下了修为啊……哈哈……”
“所以,你们都听着。我九嶷历来多出一些疯子,所以……若有人再为难我们,那就小心你项上人头吧!”
“难道……你不怕因此叛出魔道吗?”应千千惊呼一声,忧意十足。
“叛出魔道?”极天鸿反问一句,语气辛辣而不屑,“哼……叛出魔道也好,屠戮武林也罢,我倒要看看,这江湖有谁能拦得住我极天鸿!”
众人噤声。他话中之意,分明是要与这天下为敌了。然而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人怀疑,他不会这样做……
应千千黯然一笑,却并未将心中想法道出。因为他不知道这江湖中,是有一人能拦下他做所有事的……
她看向林晚,长叹缄默。
极天鸿全身运起“混沌天问”心诀,丹田内力提于双手。他一抖剑柄,霸道的内力已通过剑尖狠狠撞向了霍、岳两人,霍昭明当即倒地,大口喘气不止;而岳如秋则是倒退了数步,面色血红。众人见他身手,已再无人敢怀疑他的实力。他冷冷收剑,转身回到林晚身边:“有什么话,都在这里讲明白吧!”
岳如秋脸色青白交加,良久,方向林晚迸出一句话:“神女峰不少人中了灵迹涧的毒,需要你来帮忙,告辞!”他转身带着尚且意犹未尽的巫峡与七贤派弟子离去。霍昭明不语,亦是迅速告辞。不一会儿,这浮月矶上就只剩下了林晚一行人。
晋楚律这才看向应千千:“你来做什么?”几人闻言,目光都是转向了她。
“正如适才岳如秋所说,神女阁弟子有多人中毒。”应千千解释道,“但他应是居心叵测,没有告诉你们那是太息毒主干的……”她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们应该明白他的真实用意了?”
“他是想让林师姐去送死!”空山立刻醒悟。
应千千苦笑一声,心里感叹一句,这孩子还是不懂人心险恶,她与晋楚律对视一眼,晋楚律点了点头,显已会意。
如今神女峰,林晚是必须去的,而既然太息毒主在此,极天鸿就不可能放任林晚送死,必然会相随。如此一来,他与太息毒主交手已是在所难免,一旦他因此与灵迹涧为敌,就会落得被魔道视为叛徒的下场。这,正是林晚所恐惧的,可也是她逃不掉的。
“岳如秋,好手段啊。”晋楚律森然一笑,内心冷笑不已。他看向应千千,“应姑娘,借一步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僻静无人处,应千千方笑出了声:“楚公子果然非同小可,心思灵巧,就连极天鸿那家伙也要逊色一筹啊。”
“我不如你。”晋楚律摇了摇头,转入正题,“你为何要帮我?”
“因为我中意于你。”应千千直视他桃花双眸,浅笑拂面,一字一顿。
晋楚律面现怔色,张口无言。
他自是能觉察应千千的小心思,因此抛出这个问题,想等她有所支吾时一口回绝。可谁成想应千千居然早就看穿了他的打算,单刀直入,干净利落,反倒让他陷入了窘境。
这个女子,当真非池中之物!
应千千见晋楚律竟也有慌了神的样子,鼻尖甚至开始冒出一点粉红,不由得如银铃般笑了起来,她止了笑,又道:“不过我也知道你倾慕林少阁主,你放心,我应千千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个答案,你不必在意。”
晋楚律目光复杂,盯着她看了许久,却是终究未发一言。他匆匆道了一声:“多谢。”回身向林、极四人行去。
“不用言谢。”应千千回以微笑,只是笑容间难免多了几分精心掩饰的落寞。
缈雾谷,深隐于山林的桃源。相传当年江湖无人不晓的“凌霄三杰”就是在此地结义,而缈雾医仙苏莞浅亦曾在此地悬壶济世。十几年来,不少侠士曾跃跃欲试,想要一探传说中三杰的故地,却几乎全被重叠如迷宫的山路阻下。偶有当年曾得医仙救治,知晓谷口方位的大侠或是百姓想要拜谢故人。却又被缈雾谷口终年不散的迷雾和玄奥天成的竹林石阵给拦住了脚步。
而今,寂静空谷中,忽而再度有人声响起。
“十四年了……”恒玄之转过竹林,踏入谷中,幽幽一叹。
苏瑶瑟紧随其后入谷,亦是唏嘘不已:“想当年谷口何等热闹,如今这方圆三百里内,竟是无一丝人烟……”
“当年江湖中人来找你求医,多半要经由本地山民猎户指引,才能觅到谷口。而上几次武林与魔道大战,缈雾谷所在的宜煌郡都是首当其冲的必争之地。这一来二去打了许久,竟闹得百姓们也住不下去了。”舒秦走在最后,感慨万千。三人停在谷中,环视良久,相对一笑。
三人缓步沿石阶拾级而上,不多时已到了当年三人居住的屋舍。望着中庭芳草萋萋,墙壁爬藤葱葱的院落,舒秦慨叹一声,苦笑道:“时过境迁,时过境迁啊!”
恒玄之捶了捶他的肩,豪爽一笑:“大哥,我们都没事,这才是最好的事情啊!”
舒秦闻言,眉头也是舒展开来。他忽而想起一事,问道:“话说回来,阿天,你这身份是怎么回事?阿浅查了许久,都以为你是前任穷奇护法……”苏瑶瑟亦是美眸生疑,好奇地看了过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要解释清楚也非难事。”恒玄之轻挽住苏瑶瑟的臂弯,双目微眯,思绪已飘到了十四年前。
“大哥,莞浅,你们都清楚我和师父的过往,师父当年已有意将教主之位传于我,只是我顾忌到莞浅的凌竟少主身份,婉拒了他。不久教中就传来消息,师父拟定穷奇兄为教主继承人。只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前任与现任穷奇护法,其实就是一个人。”
“一个人?”舒、苏二人也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恒玄之颔首道:“历任穷奇护法都因修炼‘天衍’之术,情绪平淡,无悲无喜,不过穷奇兄却是天生残疾,以致面容显现不了任何表情,而且无法长时间言语,因而他向来以面具掩面,直到我以穷奇护法的假身份升任教主,他才摘了面具。教中除了其他三位护法,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所以大家都想当然的认为前任和现任穷奇护法是两个人。”
苏瑶瑟心领神会,心中疑虑也消了许多,她长叹一声,轻声道:“恒天哥哥,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能早些来见我们……”
恒玄之紧咬双唇,面色复杂。他面色变幻良久,方道:“莞浅,你还记得当年前去玉梅峰前,我告诉你和大哥的秘密吗?”
苏瑶瑟先是一怔,继而红唇轻启,目现惊疑:“难道……难道那太一古墓……当真与‘巫神煞生体’有关吗?”
十四年前,玉梅峰下,围剿妖潮府的连营驻了二十里之远。在江湖声讨和众宗相攻下,妖潮府控制的地盘从塞北一直缩到大本营玉梅峰。折梅毒仙何一梅主动提出在玉梅峰绝崖上以一敌五决斗,而姬恒天正是那武林中声望最高、武功最强,也与何一梅纠葛最深之人。
是夜,姬恒天心事重重,将苏莞浅唤至无人之处。看着他面色不佳,苏莞浅极为担心。姬恒天摇头轻叹道:“我与何一梅结怨已久,彼此都极为了解,以我几人之力,恐怕只能与他战平。一雪姑娘因我被奸人所害,我对他师兄妹心中有愧,明日恐怕是……”
“恒天哥哥,别说了。”苏莞浅紧咬双唇,扑到他怀中,“不许不回来,要好好活着。”
“莞浅……”,姬恒天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安慰,“莞浅,不用怕。答应我,就算我不回来,你也要好好活着。”
苏莞浅抿紧了双唇,语气倔强:“不,我只要你回来!”
姬恒天面现苦笑:“莞浅,别闹小孩子心性。你答应我,若我不回来,你就好好活着,帮我保守一个秘密。”他微微一顿,娓娓叙道,“你还记得《清音曲》的来历吗?自从你将那残卷改为剑法后,我就怀疑那残卷来历不浅,不然不会内蕴高超武功。我们以‘清音剑法’所现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所以,我就去洞庭湖寻找所谓的‘太一鬼墓’,但别说那扇打不开的墓门了,就连墓道我也未曾寻到。不过此行却另有收获,我发现有另外几个人也在找这座古墓。其中有两个外邦人,一个叫夜麟仙,一个叫寿星,两人似是对头,另一人却是我认识的……”
“他是元难。”姬恒天斩钉截铁,语气中有掩饰不了的愤怒。
“太山宗叛子元难?他不是做了灵迹涧的客卿吗?”苏莞浅面上凝重之色渐重,“难道太一古墓中当真有什么武功秘笈吗?但也不至于外邦人也……”
“我怀疑,它与‘巫神煞生体’渊源颇深。”姬恒天颔首道,“元难毒功高超,兼与何一梅相识,自然知道‘巫神煞生体’的厉害,一旦达到第十三重灵阙,江湖之中将无人可与之匹敌。那两个外邦人只怕也因此而来,只是若太一古墓与这邪功有关,又为何会有《清音》残卷这种光明正大的奇功。这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莞浅,太一古墓所涉甚危,知晓之人越少越好。若我不回来,你就将此告知大哥,能探清这秘密最好;若不能,就将‘清音剑法’传下去,我们在未来需要有人对抗‘巫神煞生体’所惠的邪魔外道。”
两人忽而陷入了沉默,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万言化无言。
“好,恒天哥哥……我答应你,好好……活着……”
而今,十四年后,恒玄之忽而旧事重提,舒秦与苏瑶瑟一时都惊疑不已。苏瑶瑟下意识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十四年来,她与舒秦屡次寻找太一古墓,却一无所获。她这才将“清音剑”连同毕生所学,尽数传给了得意弟子林晚。却没想到恒玄之这十四年来,竟是为了这一秘密才藏匿身份。
“不错,师父得知此事后,推测太一古墓的秘笈应是一种极为玄奥的心法,修炼之道因人而异,它固可创出‘清音剑法’,但也可缔造类似‘巫神煞生体’那样的邪功。当年我落崖被师父所救,虽凭玉梅花骨捡回性命,却仍武功半废,以天辰教四大奇术调养三年有余,方得恢复实力。我虽屡屡想回缈雾谷,却无一不被师父所阻。”言到此处,恒玄之苦笑一声,愧意大盛,“那时我意气用事,恨透了他。现在想来,当真是大逆不道。”
苏、舒二人眼中却含又含满了泪水,他二人与何一梅打了不少交道,怎会不知玉梅花毒之凶恶?恒玄之说得平淡,可当年他所遭受的钻心剜骨、重生经络之痛,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禁得起?
恒玄之幽幽一叹,叙道:“后来我出关,这才得知莞浅已继任阁主,大哥也不知去向,缈雾谷物是人非,江湖中所有人都以为我已尸骨无存。四年时光磨平了我的心魔,我不再乞求与你们重逢,于是接任了教主之位,再度追查太一古墓,如今也有了些眉目。但真正让我意识到太一古墓之重要的,还是前些日子的安息一行。这一行,让我弄清了当年那两个外邦人的身份——连玄祭堂与青岚馆都不远万里寻找的事物,绝非寻常之物。”
“这……”舒秦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惊疑尽数化为凝重,“不如,我们……”
“我们需要再去一趟安息。”苏瑶瑟顿时醒悟,立刻理解了恒玄之言中之意。她话意既落,却似乎又想起什么事,面现忧色。
“莞浅,不必担心孩子们。”恒玄之与之心意相通,安慰道,“虽说他们在我们长辈眼中还只是孩子,可他们所经历的风浪,又何尝不多呢?这些年来,我越发看透了一个道理……想要他们彻悟真正的大道,我们只是助力。只有亲自经历过生死存亡,世事无常,亲自战胜过艰难苦恨,冷嘲热讽,他们,才能成为真正的侠之大者。”
日光下澈,他眼中也有泪光闪动:“我当年禁不住思念,却没顾及这给莞浅带来的困扰。现在,我明白了,任何事都无法强求于外力,我们所做的,很有可能事与愿违。”
“要知道,他们总会长大,总会离开我们。江湖之大,需要他们自己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