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梅圣俞①《苏幕遮》词：“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②刘融斋谓：“少游③一生似专学此种。”余谓：冯正中《玉楼春》词：“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④永叔一生似专学此种。

【注释】

①梅圣俞：即梅尧臣。北宋官员、诗人。梅尧臣一生在仕途上极不得意，在诗坛上却享有盛名。他被誉为宋诗的“开山祖师”，与欧阳修并称为“欧梅”，与苏舜钦并称为“苏梅”。他的诗歌大多关注现实，注重“平淡”的艺术境界，早期便写出很多富有影响力的作品，如《田家四时》《伤桑》等。

②出自梅尧臣的作品《苏幕遮·草》：

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③少游：即秦观。北宋婉约派词人，被尊称为婉约派的“一代词宗”。词风清幽、感伤，艺术表现力极强。代表作有《踏莎行·郴州旅舍》等。秦观是“苏门四学士”之一，苏轼称赞他“有屈、宋之才”（屈原和宋玉），王安石也称赞他“有鲍、谢清新之致”（鲍照和谢朓）。

④出自冯延巳的《玉楼春》（一说是欧阳修）：

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开，南浦波纹如酒绿。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

【译文】

梅尧臣《苏幕遮·草》一词中有这样的句子：“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刘熙载说：“秦观一生似乎专学这种风格。”我认为，冯正中《玉楼春》一词中有这样的句子：“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欧阳修一生似乎专学这种风格。

【赏析】

梅尧臣《苏幕遮·草》是一首咏草词，全篇虽没有一个“草”字，却用清丽之笔，烘托出了一片芳草萋萋、烟色渺渺的氛围。这首词的上阕描述了一幅“雨后初晴图”，有一种和谐的美。

词的下阕，词人笔调越发凄迷。只见芳草将路边的长亭一个个连接起来，使路途显得越发遥远。宦游少年不自觉地心事重重起来，仿佛满地翠绿的草色也变得“苍老”了。

从这首《苏幕遮·草》可以看出，梅尧臣写诗作词时，注重诗词的形象性，意境上较为含蓄、平淡。刘熙载认为，秦观的词风深受梅尧臣的影响，尤其是那句“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从意境上而言，似乎与《苏幕遮·草》一脉相承。

刘熙载将秦观与梅尧臣做比较，让王国维想起欧阳修和冯延巳。他认为欧阳修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冯延巳的词风，二人词中的意境亦不谋而合。

拿冯延巳的《玉楼春》来说，这首词描写的也是春色降临大地的场景。只见北山的梅花冒着严寒盛开，南湖的春水在微风中荡漾着绿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春天总是稍瞬即逝，极像人生，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无比。想到这里，词人打起精神道：“莫为伤春眉黛促。”词人的心态重新变得平和、坦然起来。

冯延巳词中的这种心境影响了欧阳修。不只有王国维曾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刘熙载也在《艺概·词曲概》中说道：“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其深。”意思是说，欧阳修和冯延巳一样，对自然景物、人生境遇的看法比较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