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新加坡营度过的那几个月,如今俘虏们回想起来简直是个极乐时代,细想目前在泰国这个荒凉地区的处境,他们长吁短叹,对那几个月十分怀念。来到此地以前,他们先乘火车作了横穿整个马来亚的漫长旅行,继而又开始耗尽体力的行军。气候恶劣、食品匮乏,他们变得虚弱无力,在途中渐渐丢弃了少得可怜的装备中最沉重、最宝贵的物品,且再无寻回的希望。要他们修建铁路的传闻使他们乐观不起来。

尼科尔森上校及其部队的调动稍晚于别的部队。他们抵达泰国时,工程已然开始。经过令人疲惫不堪的徒步行军后,与新的日本当局的初步接触很不令人鼓舞。在新加坡,他们和士兵们打交道,这些士兵最初受到胜利的毒害,但除了寥寥可数的原始人的野蛮行径外,并不比西方战胜者蛮横多少。被指定监管整个铁路沿线盟军俘虏的军官们的心态似乎就不同了。一开始他们便暴露出凶残的看守面目,并准备变成暴虐的施刑者。

尼科尔森上校和他仍然指挥并以此为荣的团的余部先由一个大战俘营接待,该营是所有运送俘虏车队的中途站,但已有一队人常驻。尼科尔森他们虽然只作了短暂的停留,但已清楚对他们将有何要求,工程结束前他们将忍受怎样的生活条件。那些不幸的人像牛马一样干活。每个人必须完成的任务或许并未超出一个吃得不错,身体健壮的人的体力,但是强加给那些不到两个月就变得骨瘦如柴的可怜人,他们不得不在工地从黎明干到黄昏,有时还要夜战。稍有差失,便招来卫兵们的咒骂,拳头雨点般落到脊背上,他们神情沮丧,士气低落,无时不担心受到更可怕的惩罚。他们的身体状况令克利普顿不安。疟疾、痢疾、脚气病、溃疡司空见惯,战俘营的医生向他透露他担心更严重的流行病,却无法采取防病措施。他没有任何最基本的药品。

尼科尔森上校双眉紧蹙,未作评论。他不“负责”这个营,有点把自己当成客人。他仅有一次向在日本人主管下负责该营的英国中校表示了愤慨:他发觉直至少校衔的全体军官在与士兵相同的条件下参加劳动,就是说像小工一样挖土装车。中校垂下了眼帘。他解释说他曾尽力避免这种屈辱,只是在粗暴的强制下才被迫服从,以免受到报复,令大家遭殃。尼科尔森上校好像未被说服似的摇了摇头,然后又高傲地保持缄默。

他们在这个集合地点停留了两天,从日本人那里领到路上吃的少得可怜的食品,和一块用绳子系在腰间,被日本人称作“工作服”的三角形粗布;他们还听了山下将军的讲话,他高踞于临时搭的台子上,腰挎军刀,戴着浅灰色手套,用蹩脚的英语向他们说明,他遵照天皇陛下的旨意当他们的最高统帅,以及他对他们有何期望。

逆耳的训话长达两个多小时,至少和打骂一样刺伤了民族自尊心。他说日本人不怨恨他们,他们听信了政府的谎言才误入歧途,只要他们的举止像“绅士”,就是说毫无二心,全力以赴地协助建立南亚共荣圈,他们将受到人道的待遇。他们人人应该感激天皇陛下给他们机会补救错误,通过修建铁路参与共同的事业。接着山下解释说,为了普遍的利益,他不得不执行严明的纪律,不容许任何违抗。懒惰和疏忽将被视为犯罪。任何逃跑的企图将以死刑论处。英国军官将在日本人面前对部下的表现和劳动热情负责。

“疾病不能被当作借口。”山下将军补充说,“适当的劳动大大有助于保持充沛的精力,痢疾不敢袭击每天努力向天皇尽义务的人。”

他以乐观的调子结束训话,使听众气得发狂。

“快乐并起劲地干活吧,”他说,“这是我的座右铭。从今天起也应该成为你们的座右铭。如此行动的人丝毫不必怕我,也不必怕保护你们的大日本皇军的军官。”

接着,部队分散开,各自前往指定的地段。尼科尔森上校和他的团朝桂河营走去。该营比较远,离缅甸边境只有几英里,由佐藤上校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