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店别”离 “盘夫”泪，情动京华

1957年5月，广东汉剧团与潮剧、琼剧团组成广东艺术团晋京汇报演出。这次会演是对1949年以来广东汉剧挖掘、整理传统剧目的一次检阅，也是第一次到首都展现广东汉剧的艺术魅力。承担此次演出任务的是广东汉剧一团，演出的主要剧目有：《百里奚认妻》《盘夫》《柴房会》《打洞结拜》《店别》《林昭德》《三打王英》。作为年轻演员，梁素珍扮演《盘夫》的严兰贞，《店别》中的韩玉莲。5月15日，在北京中南海怀仁堂汇报演出琼剧《狗咬金钗》、潮剧《扫窗会》、汉剧《百里奚认妻》，毛主席、刘少奇、周恩来、朱德、叶剑英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观看了演出并接见了参演演员。当时才19岁的梁素珍有幸被选上要参加谢幕仪式而随队进入怀仁堂礼堂后台，梁素珍与在后台的几个小演员则轮流在幕条缝里偷看毛主席的风采，大家都很激动。当汉剧《百里奚认妻》演出结束，掌声热烈，演职人员在舞台前面谢幕，毛主席挥着手向舞台前面走来，梁素珍眼含热泪，拼命地拍手。毛主席健步走上舞台，和广东汉剧团黄一清团长、黄粦传（饰百里奚）、黄桂珠（饰百里奚之妻）一一握手，然后向梁素珍伸出了大手掌，梁素珍惊喜地、紧紧地握住了毛主席的手，心里面默默地下定决心：一辈子跟党走，做一名真正的党的文艺工作者。毛主席的接见，激励着梁素珍听党的话，为人民群众演好戏。在剧团党组织的培养、教育下，1958年梁素珍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60年被选为出席全国群英会的代表。与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见面、握手，让梁素珍深深感动，激励着她在艺术的道路上不断完善和向前，幸福的接见，化为巨大的动力。

此次晋京演出，梁素珍演出新排的传统戏《店别》，由大埔民声汉剧团的黄玉粦传授，梁素珍饰演韩玉莲，罗熙荣饰白简。

北京专家唐湜1957年在《戏剧报》上评论梁素珍在《店别》中的表演：

一位解元白简救了一位遇难女子韩玉莲，在行旅中两人相互爱上了，但解元为了前途，要进京赶考，他别了她三次，又回来了三次，两人真是难解难分。店主家原来是玉莲遇难时离散的爱婢秋香，三送三劝才打发他走了。就在这难解难分与三劝三送之中，幽默的喜剧的气氛便洋溢在舞台上，别离，人生中最悲痛的事，却被民间的艺术家们酿成了蜜似的喜剧。

《店别》是由三位1954年才入剧团学戏的年轻演员演的，但他们，特别是扮演韩玉莲的梁素珍同志，不仅唱、白很动听，饱孕着人物的感情，把人物的性格与恋人的依依难舍表演得恰如其分，而且表演得很素雅，有风格，特别是在眼神与手指的轻舞上，我觉得她的手指的一些颤动是传达出了人物的动人的心情的。例如，白简要走了，取些银子留拾她，她说：“不可呵不可！留与恩兄壮行装。”两手的十指就不仅是一般的拒绝的推却，而是表现了不胜依恋悲伤的颤动的舞，十指上下翻飞，犹如蝴蝶双双飞舞。在两人难解难分地哭别，秋香却用“酒到”，分开了两人时，她指着秋香说：“我把你这死丫头呀……”这一指也不是一般的狠狠的一指，而是饱含着悲痛的颤动的轻轻一指。在唱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千言万语莫罄私衷”里的“莫罄”时，她的十个手指的舞动更传达出了一种使人难忘的凄楚的幽怨。而在白简唱到“欲别又依依”时，她的手指的舞也充分表现出了她的不胜依恋的心情，手指间仿佛有千万缕情丝射出。她的眼神的表演更恰当地表现了一个古代少女的离情别绪，她的爱恋的心，这些表演是与手指相连的，正合了一句话，十指连心。例如在白简唱到“但愿两心相结缔，来日团圆自有期”时，她的双眼就进入了对未来团圆的想象，眼皮中就闪烁出了一种欣喜的光，而两手也各竖着食指由两边渐渐相近，终于喜悦地相并。作为一个年轻的学戏不过三年的演员来说，这表演风格的获得是不容易的。不过她正如另外两位演员，到底还年轻，她所表演的悲伤不是那么深沉而有分量的，但这，恰好又符合于戏里人物的年龄，与秋香白简的表演引出的喜剧风格的要求也一致。因此，这凄楚的别离的表演是在一种喜悦的气氛中进行的，整个戏的格调是轻松的。

梁素珍还与曾谋演出《盘夫》。《盘夫》是《闹严府》中的一折，青衣唱功戏，情感细腻。作为晋京汇报演出的剧目之一，整出戏原用西皮慢板演唱，梁素珍根据情感表达的需要，在西皮唱腔中，增加了二黄慢板去表达，“我本真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我爱你貌美学富潘宋上，试才时节最难忘，实指望新婚燕尔相和唱。”当唱到：“却为何私背花烛离洞房？”在唱腔上运用拖腔表示沉思，表达百思不得其解的心境，在二黄慢板里面原没有这样的处理，梁素珍大胆地创新，在把握好剧种唱腔特色的同时，万变不离其宗，根据剧情需要产生新腔（汉剧旦角）。如以下《盘夫》中的“为何私背花烛离洞房”一幕：

严兰贞：（念）

我本真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

（白）

唉！官人呀，官人！洞房之夜，你不该走避书

房，我屡次差飘香相请，你总是不肯上楼，是何

缘故？好教为妻难猜啊！

（唱二黄慢板）

我爱你貌美学富潘宋上，试才时节最难忘，

实指望新婚燕尔相和唱，却为何私背花烛离洞房。

（唱二黄二板）

纵有情丝千万丈难系鄢郎枉自长。

《盘夫》中，严兰贞对新婚夜避走书房的曾荣不知为何，因而用各种方法试探：

严兰贞：官人，我见你终日愁眉不展，不知为了何事？

曾荣：唉！

（唱西皮二六）

各人自有各人事，各人心事各人知。

严兰贞：（接唱西皮二六）

别人难猜官人意，官人心事我略知。

曾荣：（接唱西皮二六）

有人知我心中事，除非蓬莱老仙师。

严兰贞：（接唱西皮二六）

我兰贞一不呆来二不痴，从小读过圣贤书，

要猜官人心中事，要做蓬莱老仙师。

（白）

官人！待我来猜猜呀！

（唱西皮慢板）

你终日闷在书房里，莫不是未向蟾宫折桂枝？

曾荣：（白）

我寒窗读尽五车书，何愁蟾宫折桂枝。

严兰贞：（接唱西皮慢板）

莫不是离家日久思乡切，一日愁怀十二时。

曾荣：（白）

男儿应有四方志，何须时刻把乡思。

严兰贞：（接唱西皮慢板）

莫不是嫌我兰贞容貌丑，不配你才子做夫妻。

曾荣：（接唱西皮慢板）

夫妻岂在容貌美，何况你娘子美貌赛西施。

严兰贞：（唱西皮三板）

这不是来那不是，使我兰贞难猜思。

（唱西皮退板）

官人好比月在天，妻比月影随月生，

月若明来影也显，月若暗来影也昏，

（转西皮二六）

官人若有千斤担，为妻分挑五百斤，君有疑难莫

藏隐，

（转吊头、散板收腔）

快把真情说分明。

〔说到此处，兰贞眼泪不由落下。

此一段是《盘夫》中的核心唱段，情感上层层铺垫，唱腔上要体现和表达出情感的发展。严兰贞唱：“官人好比月在天”，梁素珍用西皮退板，一板一眼，唱得情真意切，深情而又有点哀求地，这种板腔唱得比较温柔，感情上以情动人，用甜美、温柔的声腔表达此心此地的情景。“官人，快把真情说分明。”已难控制，快要哭出来，运用了传统的声腔，行腔运气上讲求情感的真实，没有虚浮的地方，用情打动对方。这段曲是梁素珍的代表剧目，作为教学剧目，成为汉剧旦角的传承剧目。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田汉看完《盘夫》后评价：“兰贞红泪且盘夫。”

《盘夫》的首场演出，赢得了首都观众的热烈掌声，四次谢幕，三次回到化妆间，三次又重回舞台，但梁素珍心中困惑，为什么能产生这种效果，是真的演得很好吗？那时候梁素珍年轻，表演艺术上还比较幼稚。观众看到是年轻一代汉剧演员的青春的朝气和活力，一种表演风格上的鲜活，一种别开生面的青春气质。这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鞭策，做一个观众喜欢的演员，就要多排一些观众喜爱的作品。剧团的老师们将“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的荣誉给了年青的梁素珍，寄托厚望，梁素珍感受到前辈们无私的爱，愈觉不能愧对他们，要对得起剧种，对得起党的事业。

1957年晋京演出，打开了梁素珍的艺术视野，她观看了梅兰芳《霸王别姬》、吴素秋《玉堂春》等名家的表演，找到了艺术上的差距，深感艺无止境，对艺术的理解也有所加深。省委秘书长娄光奇，广东省文化局苏怡局长以及潮剧、汉剧、琼剧的领导带领院团主要演员拜访了北京艺术界的名家，如梅兰芳、欧阳予倩、夏衍等。娄光奇秘书长特意将年轻的汉剧演员梁素珍介绍给梅兰芳先生。

在京期间，叶剑英、张鼎丞、张云逸、方方、廖承志、蔡楚生、萧向荣、连贯、周士弟以及黄琪翔、李伯球等中央领导人，还特邀该演出代表团全体人员在颐和园听鹂馆游园、会餐、联欢、拍照。叶剑英元帅非常关心和重视对来自家乡的广东汉剧艺术。在一次游园招待会上，他向演职人员指出，希望他们保持虚心诚恳、艰苦朴素的传统，更好地丰富和提高汉剧表演艺术，并要积极准备将来到国外去为广大侨胞作慰问演出。

5月21日，中国戏剧家协会邀请了十几位在国内外享有盛名的戏剧界曲艺界专家，专门为广东汉剧团举行了一次剧目演出座谈会。出席的有：欧阳予倩、田汉、蔡楚生、阳翰笙、张庚、罗合如、李啸苍、李紫贵、薛恩茂、许幸之、阿甲、张颖、樊放、孟超、黄芝岗、叶恭绰等，还有中央文化部艺术局、中国戏曲研究院的代表，以及《人民日报》、新华社记者等共三十多人。广东汉剧团的领导和主要演职员都参加了座谈会。座谈会上，大家对广东汉剧首次晋京演出予以高度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