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薇拉或民意党人(1)
- 王尔德早期戏剧两种
- (英)奥斯卡·王尔德
- 12773字
- 2020-10-09 13:08:14
薇拉[1],或民意党人[2](VERA;OR,THE NIHILISTS)
序幕人物
彼得·萨博洛夫,客栈老板
薇拉·萨博洛娃,客栈老板的女儿
米哈伊尔,农民
科焦姆金上校
场景:俄国
时间:1795年
剧中人物
伊凡沙皇
保罗·马拉洛夫斯基公爵,俄国的总理大臣[3]
彼得洛维奇公爵
洛瓦洛夫伯爵
拉夫男爵
科焦姆金将军
彼图秋夫伯爵
近卫军上校
青年侍从
民意党人
彼得·切纳维奇,民意党主席
米哈伊尔
阿列克谢·伊万纳谢维奇,自称是医学院的学生
玛尔法教授
薇拉·萨博洛娃
士兵们,密谋者们,以及其他人
场景:莫斯科
时间:1800年
序幕
一家俄国客栈,舞台后部,一扇大门敞开,门外白雪皑皑。彼得·萨博洛夫和米哈伊尔。
彼得(在炉子上暖着手):米哈伊尔,薇拉还没回来吗?
米哈伊尔:没,彼得老爹,还没呢;从这儿到邮局可有三英里路呢,再说,她还得去挤牛奶,那头褐色的特别难搞,一个姑娘可不好对付她。
彼得:傻小子,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去呢?你要是不整天粘在她屁股后面,她可永远都瞧不上你啊;女人就喜欢被人烦着。
米哈伊尔:她说我已经把她烦得够呛啦。彼得老爹,恐怕她还是不会爱上我的。
彼得:呸,呸,孩子,她为什么不呢?你这么年轻,如果上帝或你妈把你生成另外一副样子,也就不会招人嫌了。你不是马拉洛夫斯基公爵的猎场看守人之一吗?你不有一片水草茂盛的农场,你不是还有村里最好的奶牛吗?一个姑娘还能再奢望些什么呢?
米哈伊尔:可是彼得老爹,薇拉她——
彼得:我的孩子,薇拉的想头实在太多了;我自己就不想什么;没有这些念头,我照样过得好好的;我的孩子们为什么不这么干呢?瞧瞧德米特里!他本来可以留在这儿,打理他的酒馆;在这段困难时期,要是能有这个机会,多少年轻人会争着留下;可他这个糊里糊涂的蠢小子,却要去莫斯科学什么法律!他干嘛要懂法律!依我看,一个人只要本本分分的,麻烦自然就不会上身啦。
米哈伊尔:哎!可是彼得老爹,听别人讲,一个好的律师想怎么犯法就怎么犯,没人能指责他。
彼得:那些家伙也只能干那么点子事儿了;而他呢,待在那儿,已经四个月没给我们写一行字来了——好个孝顺儿子,哈?
米哈伊尔:得啦,得啦,彼得老爹,德米特里的信肯定是被寄丢了——也许新来的邮递员不识字呢;他看起来蠢透了,而德米特里呢,却是村里最棒的小伙子啦。你还记得那个大冬天他在谷仓里射死头熊的事吗?
彼得:是啊,那一枪打得可真好;我自己都射不了那么准。
米哈伊尔:说到跳舞,两年前的那个圣诞节,他累垮了三个小提琴手。
彼得:哎,哎,他可是个快活的小伙子。反倒我们家女儿却那么严肃——有一次,连着好几天,她都像个牧师似的板着脸。
米哈伊尔:薇拉老是为别人着想。
彼得:孩子,这就是她的不对了。让上帝和咱们的小父亲[4]来治理这个世界吧。我可没功夫多管邻居的闲事。咳,去年冬天,老米哈伊尔撞上了那场暴风雪,冻死在自己的雪橇里。后来到了困难时期他的老婆和孩子全都饿死了;但这干我屁事?我可没创造这个世界,让上帝和沙皇去操心吧。后来虫灾来了,顺带还捎着黑死病,教士们来不及掩埋死了的男男女女,只能让他们的尸体在街头直挺挺地躺着。但这一切关我啥事?我又没创造这个世界,让上帝和沙皇去操心吧。记得两年前的秋天,河水忽然暴涨,小学被冲走,里面的孩子也全被淹死了。可是我没创造这个世界啊——让上帝和沙皇去操心吧。
米哈伊尔:可是,彼得老爹——
彼得:不,不,孩子;一个人要是想替邻居扛担子的话,那决计没法儿活啦。(薇拉穿着农家姑娘的裙子上。)孩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信呢?
薇拉:今天没有信,爸爸。
彼得:我就知道。
薇拉:可明天就会来一封的,爸爸。
彼得:可恶,这忘恩负义的儿子!
薇拉:啊,爸爸,别这么讲;他一定是病了。
彼得:咳!大概得了放荡挥霍的毛病。
薇拉:爸爸,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你知道他不会那样的。
彼得:那钱都上哪儿去了?米哈伊尔,你听听,我让德米特里带走了他母亲一半的财产,好支付他在莫斯科的律师学费。他呢,只写了三次信回家,每次都是要钱,还都得逞了,不是我想给,是她想(指着薇拉),现在五个月过去了——几乎快半年了,我们却一点儿他的消息都没有。
薇拉:爸爸,他会回来的。
彼得:哼!浪子总是要回家的;可他甭想再进我的家门。
薇拉(忧心忡忡地坐下):他肯定遭遇了什么不幸;他一定是死了!啊!米哈伊尔,我真为德米特里感到可怜啊!
米哈伊尔:除了他,你永远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吗,薇拉?
薇拉(笑了起来):我不知道;除了爱,世界上还有很多事儿等着我们去做呢。
米哈伊尔:除此之外,没什么是值得做的,薇拉。
彼得:薇拉,那是什么声音?(传来一阵金属的叮当声。)
薇拉(站起身来,跑到门边):我不知道,爸爸;这不像是牛儿的铃铛声,我猜是尼古拉斯从集市上回来啦。啊!爸爸!是一群士兵!——从山坡上下来的——有一个还骑着马呢。他们看起来真帅气!可还有一些人带着镣铐!他们一定是强盗。啊!爸爸,别让他们进来;我不想看到他们。
彼得:戴镣铐的人!孩子啊,我听说现在官兵押送犯人去西伯利亚的矿山时,会经过这里;一开始我还不信呢。我要发财了!太好了,薇拉,太好了!我死前总算能成个阔人啦。现在咱们可不缺好客人了。老实人也该有从无赖身上捞一笔的时候!
薇拉:爸爸,他们真是无赖吗?他们做了什么?
彼得:我猜呀,他们是牧师说的民意党人,他说要咱们得防着他们。我的姑娘哟,你别光在那儿傻站啊。
薇拉:我想他们都是些恶棍吧。
外面士兵的声音;一声“立定!”一个俄国军官领着一队士兵和八个带着镣铐、衣衫褴褛的人进来;其中一个进来时急匆匆地把他的大衣拉到耳朵上方,遮住他的脸;一些士兵在门边把守,另一些坐下了;囚犯们站着。
上校:老板!
彼得:来了,上校!
上校(指着民意党人):给这些人来点面包和水。
彼得(自言自语):这么抠门儿,我可捞不到什么好处。
上校:至于我自己,你这儿有什么吃的?
彼得:一些风干的鹿肉,大人——还有黑麦威士忌酒。
上校:没别的了?
彼得:怎么没有?威士忌多得是呀,大人。
上校:乡下人真是蠢!有上房吗?
彼得:有,长官。
上校:带我去休息。中士,让人在外面守着,看着这些恶棍,不许他们和别人说话。不许写信,你们这群无赖,谁敢写就等着挨鞭子吧。带我去看鹿肉。(对在他身前深深鞠躬的彼得。)蠢货,给我闪开!这个姑娘是谁?(看到了薇拉)。
彼得:这是小女,大人。
上校:她识字吗?
彼得:噢,是的,长官。
上校:那么她就是个危险的女人。农民就不该懂这些东西。你们要做的就是耕田、收庄稼、交税,还有服从主人的安排。
薇拉:我们的主人是谁?
上校:小姑娘,这些人就是因为问了这种傻话,所以一辈子都要待在矿山里了。
薇拉:他们一定是遭到了不公平的判决。
彼得:薇拉,给我闭嘴。大人,她是个傻丫头,老是唧唧歪歪的。
上校:每个女人可不都唠叨个不停。好了,鹿肉在哪里?注意,我在等你呢。你从一个乡下姑娘身上能看出些什么来啊?(他绕过彼得和副官,走进了内室。)
薇拉(对一个民意党人):你怎么不坐下?你一定累了吧。
中士:过来,小姑娘,别跟犯人讲话。
薇拉:我要跟他们谈谈。你要多少钱?
中士:你有多少?
薇拉:如果我把这个给你,你能让这些人坐下吗?(摘下她的项链。)我只有这些了;这项链是我妈妈的。
中士:嗯,看起来挺漂亮的嘛,而且还沉甸甸的。你想干什么?
薇拉:他们又饿又累。我可以去看看他们吗?
士兵之一:这姑娘付了钱,那就让她去吧。
中士:那好,你去吧。不过,美人儿,如果上校看到你在这儿,恐怕你可能就得跟我们走了。
薇拉(向民意党人走去):坐下吧,你们一定累了。(把食物递给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犯人:民意党人。
薇拉:谁给你们戴上了镣铐?
犯人:我们的父亲——沙皇。
薇拉:为什么?
犯人:因为我们太热爱自由。
薇拉(对遮住自己脸孔的那个犯人):你曾打算做什么?
德米特里:把自由带给被某个人奴役的三百万人。
薇拉(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你叫什么名字?
德米特里:我没有名字。
薇拉:你的朋友们在哪里?
德米特里:我没有朋友。
薇拉:让我看看你的脸!
德米特里:除了痛苦的伤痕,你什么也看不到。他们折磨了我。
薇拉(扯下他脸上的斗篷):啊,上帝啊!德米特里!我的哥哥!
德米特里:嘘!薇拉;安静。千万不能让爸爸知道呀,这会害死他的。我以为自己可以解放俄国。一天晚上,我听到人们在一家咖啡馆里谈论自由。以前我从没有听过这个词儿。他们议论着,仿佛它是一个新生的神明。我加入了他们。为此我花光了所有的钱。五个月前,他们抓住了我们。当时我正在印传单。我就要在矿山里度过余生了。我没法儿写信。我想,叫你以为我死了反而更好;他们会令我生不如死的。
薇拉(向四周张望):德米特里,你得逃走。我来代替你。
德米特里:不可能!你只能替我们报仇。
薇拉:我会为你报仇的。
德米特里:听着!在莫斯科有一幢房子——
中士:犯人们,注意了!小姑娘——上校来了,时间到了。
上校、副官和彼得走进来。
彼得:希望大人您吃得满意。这头鹿是我亲手开枪打死的。
上校:你要是少说两句,我就更满意了。中士,准备出发。(把钱包给彼得。)拿着,你这个胡话连篇的浑蛋!
彼得:我发财了!大人们,祝你们长命百岁!我希望你们能常常光顾这儿。
上校:托圣尼古拉斯的福,我可不想再来了。这里太冷了,我受不了。(对薇拉)年轻姑娘,别再问和自己不相干的问题了。我不会忘记你的脸的。
薇拉:我也不会忘记您的脸,或您的所作所为。
上校:你们这些农奴,自从赎身成了农民,就越来越无礼了,一顿鞭子才能教会你们什么是规矩。中士,出发。
上校转身,走到舞台最前方。犯人们排成两列离开;当德米特里经过薇拉身边的时候,他将一张纸条落在了地上;她踩住它,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彼得(正在数上校给他的钱):大人们长命百岁!我真想赶快见到下一批。(突然瞥见正走出门去的德米特里,尖叫起来,奔了上去)德米特里!德米特里!上帝呀!你怎么来了?我告诉你们,他是无辜的。我可以赎回他。拿走你的钱(把钱扔到地上),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拿走吧,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坏蛋!坏蛋!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上校:去西伯利亚,老家伙。
彼得:不,不;带我走吧,放了他。
上校:他是个民意党人。
彼得:你撒谎!你撒谎!他是无辜的。(士兵们用枪逼着他后退,对着他关上了门。他用拳头捶着门板。)德米特里!德米特里!一个民意党人!(倒在了地上。)
薇拉(之前一直一动不动,现在才拾起脚下的纸条,读道):莫斯科,特乔尔那沃依路,99号。“扼杀我所有的天性;不爱也不被爱;不怜悯也不求怜悯;不娶也不嫁;直到最后那一刻降临。”哥哥,我会遵守这个誓言的。(亲吻纸条。)我一定要替你报仇!
薇拉一动不动地站着,举起的手上握着纸条。彼得倒在地上。刚进来的米哈伊尔向他俯下身来。
序幕完
第一幕
莫斯科,特乔尔那沃依路,99号。一间宽敞的阁楼里,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油灯。一些戴着面具的人默不作声,分散地站在屋里。一个戴着血红色面具的男人正伏在桌上写字。他的身后是门。门边站着一个黄衣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出鞘了的剑。敲门声响起。几个穿着斗篷、戴着面具的人走了进来。
声音:只有牺牲,才有光明。[5]
回答:没有流血,何来自由。[6]
钟声响起,密谋者们在舞台中央聚成半圆。
主席:那个词儿是什么?
第一个密谋者:警报。
主席:什么答案?
第二个密谋者:袋子。
主席:什么时刻?
第三个密谋者:受苦时。
主席:什么日子?
第四个密谋者:压迫日。
主席:什么年份?
第五个密谋者:从法国大革命起的第九年。
主席:我们有几个人?
第六个密谋者:十个,九个和三个。
主席:那个加利利人[7]征服世界的时候,追随者比我们还少;我们的使命是?
第七个密谋者:带来自由。
主席:我们的纲领是?
第八个密谋者:毁灭。
主席:我们的职责是?
第九个密谋者:服从。
主席:兄弟们,问题回答正确。除了民意党人,没有外人在场。我们可以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了。(谋反者们摘下面具。)米哈伊尔,把誓言背一遍。
米哈伊尔:扼杀我们所有的天性;不爱也不被爱,不怜悯也不求怜悯;不娶也不嫁,直到最后那一刻降临;乘着夜色,利刃悄悄出鞘;在玻璃杯中滴下毒药;唆使父子反目,夫妻成仇;没有恐惧,没有希望,没有未来,去忍受,去毁灭,去报复。
主席:都同意吗?
密谋者们:同意。(由几个方向从舞台上散开。)
主席:米哈伊尔,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她却还没来。
米哈伊尔:真希望她在!没了她,我们几乎什么都做不成。
阿列克谢:主席,她是不会被捉住的吧?可,我知道警察正在跟踪她。
米哈伊尔:你似乎总是对莫斯科警察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对于一个本分的密谋者,简直是知道得太多了。
主席:如果那些狗腿子逮捕了她,人民的红旗会涌上每一条街的街垒,直到我们找到她为止!她真是傻,竟然去了大公的舞会。我警告过她,可她说她要面对面地瞧瞧沙皇,还有他那该死的儿子。
阿列克谢:去宫廷舞会?
米哈伊尔:我倒不担心。她像头母狼一样,很难被捉住,何况她比狼还要危险一倍。再说了,她乔装得很好。不过主席啊,今夜皇宫里有什么新闻吗?那个该死的暴君除了折磨自己独子,现在还在干些什么?你们有谁见过王储吗?关于他,有些奇怪的传闻。他们说他是爱人民的;可一个沙皇的儿子永远不会那么做。你没法儿把他们教成那样。
主席:自从一年前他从国外回来,就被他父亲软禁在自己的宫殿里。
米哈伊尔:好把他栽培成下一任的暴君;不过我问的是,有什么消息吗?
主席:明天四点有个咨事会议[8]。事关机密,咱们的间谍没法儿打探出来。
米哈伊尔:在宫里开的咨事会议,肯定跟血腥的阴谋脱不了干系。不过它会在哪个房间举行呢?
主席(读信):在一个以叶卡捷琳娜女皇命名的房间,上面挂着黄色的壁毯。
米哈伊尔:我对这些长长的名字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它在哪儿。
主席:我说不上来,米哈伊尔。比起皇宫,我更了解监狱。
米哈伊尔(突然对阿列克谢说):阿列克谢,这个房间在哪里?
阿列克谢:它在一楼,面朝内院。你为什么问起这个呀,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没什么,小子,没什么!我只不过对沙皇的生活起居很感兴趣罢了,而我知道你能告诉我关于皇宫的一切。每个在莫斯科学医的穷学生都对沙皇的宫殿了如指掌。这是他们的责任,不是吗?
阿列克谢(自言自语):难道米哈伊尔在怀疑我?今晚他的举动有些不同寻常。她为什么不来?她不在这儿时,所有革命的火焰似乎都化为了灰烬。
米哈伊尔:小子,近来你在医院里治好了很多病人吗?
阿列克谢:有位奄奄一息的病人,我有心救活她,却没法儿办到。
米哈伊尔:哦,那人是谁?
阿列克谢:俄国,我们的母亲。
米哈伊尔:治疗俄国是外科医生的活儿,而且一定得开刀才行。你只用药来治疗,我不喜欢。
主席:教授,我们读完了您在新文章里的论证;它真是棒极了。
米哈伊尔:教授,它讲了些什么?
教授:我的好兄弟,主题是暗杀可以作为政治改革的一种手段。
米哈伊尔:我可没想过用笔杆子来闹革命。一把匕首比一百条箴言有用得多。不过,我们还是拜读下这位学者最新的大作吧。把它给我。我要自己来念。
教授:兄弟,你读书时一点儿都不注意停顿;让阿列克谢来读吧。
米哈伊尔:哼!他读得那么溜,简直像那些年轻的贵族子弟;可我呢,我才不在乎停不停顿,所以我的朗读听上去朴实简单。
阿列克谢(念道):“过去属于暴君,他玷污了过去;我们拥有未来,应当铸就神圣的未来!”啊!让我们铸就神圣的未来吧;发起一场不在罪恶中植根,也不从谋杀里萌芽的革命吧!
米哈伊尔:他们对我们以刀剑相逼,我们就该以牙还牙!在我们看来,阿列克谢,你太弱不禁风了。这儿的人双手不是在劳作中变得粗糙,就是因为沾满鲜血而发红。
教授:冷静,米哈伊尔,冷静点儿!他是我们中最勇敢的人。
米哈伊尔(在一旁):今晚他必须表现得勇敢。
雪橇的铃声从外面传来。
声音(在外面):只有牺牲,才有光明。[9]
守卫的回答:没有流血,何来自由。[10]
米哈伊尔:是谁?
薇拉:上帝拯救人民!
教授:欢迎,薇拉,欢迎!看到你之前,我们心里都闷闷不乐;可现在我看到,将我们从黑夜里唤醒自由之星已经降临。
薇拉:是啊,兄弟,现在是黑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的黑夜!俄国被重创了心脏!那个被人民称为沙皇的伊凡,用一把匕首捅向了我们的祖国母亲,如今它正毁灭着人们的生活,从前所有暴政中使用的利器,都不及它来得致命!
米哈伊尔:现在,那个暴君做了些什么吗?
薇拉:明天俄国宣布戒严令了[11]。
所有的人:戒严!我们完了!我们完了!
阿列克谢:戒严!不可能!
米哈伊尔:蠢货,在俄国除了改革,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薇拉:啊,戒严。人民仅有的最后一丝权利也被夺走了。没有审讯,没有指控,甚至没有起诉者,我们的兄弟将从自己的家里被带走,像狗似的被枪毙在街头,被扔到冰天雪地里直到冻死,在地牢中饿得奄奄一息,在矿山里变烂腐朽。你知道戒严意味着什么吗?它意味着活活地将一个国家扼死。不论白天还是黑夜,街上将挤满了士兵;每扇门前都布了岗哨。除了间谍或叛徒,现在没人有胆子到外面去散步了。我们被困在藏身之处,偷偷摸摸地见面,压低了声音交谈;当下我们能为俄国做什么?
教授:我们可以替她受苦。
薇拉:我们已经受够了。毁灭与复仇的时刻已经到来。
教授:至今为止,人民承受了所有的苦痛。
薇拉:因为他们一无所知。可是现在我们,这些民意党人,已经给他们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实[12],那些在俄国默默忍受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米哈伊尔:戒严,薇拉!这就是你带来的可怕消息。
教授:这是对俄国自由的死刑判决令。
薇拉:或是革命的警钟。
米哈伊尔: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吗?
薇拉:诏书就在这儿。这是我在今晚的舞会上,从保罗亲王的一个秘书——一个年轻的傻瓜手里偷到的,那时他正准备拿走抄写。因为这个,我才来得这么迟。(薇拉把诏书递给米哈伊尔,他读了起来。)
米哈伊尔:“为了保障公众安全——戒严。奉万民之父,沙皇的命令。”万民之父!
薇拉:哼!万民之父,他掠夺了我们每日的食粮,他的名字不配被圣化,他的王国应当成为共和制国家,而他的犯下的罪行不会饶恕他;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他都是个无能、昏庸、不得民心的帝王!
主席:这肯定是明天的咨事会议要讨论的内容。上面还没有签名。
阿列克谢:它不会被批准的,如果我能为之抗辩的话。
米哈伊尔:或者如果我用双手毁了它的话。
薇拉:戒严!啊,上帝啊,一个国王要是想对他的臣民大开杀戒,是多么的容易啊,可我们却无法推翻任何一位欧洲的君主!这些国王的权力到底有多么可怕,竟能使人们双手哆嗦,握着的刀剑摇摇欲坠,射出来的子弹全无威力?他们难道没有与我们相似的激情,他们不是也在同样的病痛前脆弱无助,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是什么使奥加蒂[13]因为罗马的劫难而颤抖,又是什么让吉多[14]在本该有钢铁般意志的时候失去勇气呢?瘟疫,要我说,就是在那不勒斯、柏林和西班牙那帮蠢货中间传播的瘟疫!我倒觉得,我如果能同哪位君主面对着面,我的眼睛会看得更透彻,我的目标会更准,我全身上下会涌起不属于自己的力气和能量!哦,想想吧,在欧洲,是什么横在我们和自由之间!是一小群满脸皱纹、虚弱不堪、步伐踉跄,脑子糊里糊涂的老头儿,一个少年为了一块金币就能勒死他们,一个女人在夜里也能一刀把他们送上西天。这就是妨碍我们拥有民主和自由的东西。而如今,人们朝不保夕,贫瘠的土地已经无力养育他们的后代,这样一来,那些戴着王冠的狗子就不能再活在世上,污染上帝的空气了。
全体:让我们来!让我们来!让我们来!
米哈伊尔:薇拉,我们有一天也会叫你去的。
薇拉:我乞求上帝,真希望你会这么做!我难道没有扼杀自己所有的天性,我难道没有遵守自己的誓言?
米哈伊尔(对主席):戒严,主席!快呀,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咨事会议开始前,我们还有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在更短的时间里,一个人就能够倾覆一个王朝!
主席:咳!或者丢掉他的脑袋。
米哈伊尔和主席退到舞台的一个角落,在那儿坐着窃窃私语。薇拉拿起诏书,读了起来:阿列克谢看着她,突然向她跑去。
阿列克谢:薇拉!
薇拉:阿列克谢,你在这里!傻孩子,难道我没有恳求你离这儿远些吗?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命中不得善终的,不论我们做的事有多么好,都注定要为之付出代价;但是你,你的脸庞年轻又明亮,你不该早早就去送死。
阿列克谢:为国献身,再年轻都死而无憾!
薇拉:你为什么夜复一夜地来到这里?
阿列克谢:因为我爱人民。
薇拉:可是你的同学们一定会想念你的。这些人里面没有叛徒吗?你知道大学[15]里是有很多间谍的。啊,阿列克谢,你必须离开!你看到了令人绝望的苦楚正如何折磨着我们。这儿不是你这种人待的地方。你不要再来了。
阿列克谢:你为什么这样看不起我?我的兄弟们在受苦受难,我又凭什么独自苟活?
薇拉:有一次,你曾经向我提到你的母亲。你说你爱她。啊,想想她吧!
阿列克谢:如今俄国就是我唯一的母亲,我的性命随她取舍;可今夜我是来这儿看你的。他们告诉我,你明天就要去诺夫哥罗德[16]了。
薇拉:我必须去。那儿的人有些胆怯了,而我要把革命之火煽成熊熊烈焰,让欧洲所有的国王都被火光炫得睁不开眼。如果真要戒严,他们那里就更需要我了。一个人的暴政似乎能够无穷无尽;可对于广大受苦的群众,苦难总得有个尽头。
阿列克谢:上帝了解这一切,我同意你的话。可你千万不要离开。为了抓你,警察正监视着每一列火车。他们持有密令,一旦逮住你,不经审判就能把你扔到宫里最深的地牢里去。我知道这件事——别管我是怎么搞到消息的。啊,想想看,你不在,就像太阳离开了我们的生活,人民将失去他们的领袖,自由则失去它的牧师。薇拉,你千万不能离开!
薇拉:如果你希望这样,我会留下的。我会为自由多活一些时日,为俄国多活一些时日。
阿列克谢:你要是死了,俄国就真的没救了;你要是死了,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所有……薇拉,这就是你带来的可怕消息——戒严——实在太可怕了。我不知道,以我的灵魂起誓,我之前一点儿都不知道!
薇拉:你怎么会知道它呢?这个计划太隐秘了。这位白色沙皇[17]可了不得,他是所有人中最精明的阴谋家,他的双手沾满了冤魂们的鲜血,他的灵魂由于罪孽而变得漆黑。啊,俄国怎么能拥有两颗像你们这样截然不同的心!
阿列克谢:薇拉,沙皇不总像这样的。曾几何时,他也是热爱人民的。是那个连上帝都诅咒的魔鬼,保罗·马拉洛夫斯基公爵把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明天,我发誓,我要为人民向沙皇请愿。
薇拉:向沙皇请愿!傻孩子,只有判了死刑的人才能见到沙皇啊。再说了,他又怎么会理睬一个乞求慈悲的声音?一个强国在悲痛中的哭号,都不曾摇撼半分他的铁石心肠。
阿列克谢(旁白):就算这样,我还是要请愿。他们除非杀了我。
教授:薇拉,这里是传单。你觉得它们能起作用吗?
薇拉:我来看看。他看起来是多么的英俊啊!在我心里,他看上去从来不像今夜那么高贵。自由真是幸运,竟有这样一位情人!
阿列克谢:啊,主席,你们在想什么呢?
米哈伊尔:我们在考虑最好的杀熊方法。(与主席窃窃私语,把他拉到一旁。)
教授(对薇拉):这些是巴黎和柏林的兄弟们的来信。我们该怎么回答他们?
薇拉(机械地接过它们):我难道没有扼杀自己的天性,发誓不坠入爱河,也不让别人爱上自己吗?我想自己大概已经爱上他了。哦,我是个傻瓜,我背叛了自己,背叛了自己!可是为什么他——这明亮而年轻的脸庞,这为自由燃烧着的心脏,这纯真的白色灵魂——来到了我们中间?为什么有时候,他让我感到,我虽然是个共和主义者,却情愿将他奉为我的国王?哦,傻瓜,傻瓜,傻瓜!你不忠于自己发下的誓言!你的意志像水一般软弱!够了!记住你是谁——你是民意党人,民意党人!
主席(对米哈伊尔):可是你会被抓住的,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我想不会。我将穿上近卫重骑兵团[18]的制服,而且当值的上校是我们的人。记得吧,咨事会议在一楼举行;因此我可以在远处射击。
主席:我要把这个计划告诉兄弟们吗?
米哈伊尔:不要,一个字也不要!我们里面有个叛徒。
薇拉:啊,这些就是传单吧?是的,它们会起作用的;是的,它们会的。送五百份去基辅、敖德萨[19]和诺夫哥罗德,五百份去华沙,再多送一倍分发去南部各省——虽然这些傻乎乎的俄国农民对我们的传单几乎漠不关心,对我们的牺牲更是浑不在意。将来我们起事,肯定会选择城市,而不是农村。
米哈伊尔:噢,而且是靠武力,而不是笔杆子。
薇拉:波兰的来信在哪里?
教授;在这里。
薇拉:忧郁的波兰!俄国之鹰啄食了她的心。我们一定不能忘了在那儿的兄弟。
主席:这是真的吗,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噢,我用我的性命打赌。
主席:那么,把门锁上。阿列克谢·伊凡那切维奇以莫斯科医学生的身份,混进了咱们的兄弟里。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血腥的阴谋——戒严,告诉我们?
阿列克谢:我吗,主席?
米哈伊尔:哈,你!你自己最清楚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星期前,我们还有时间来埋地雷,砌路障,为自由奋力一搏。可现在为时已晚。太晚了,太晚了!我问你,为什么你一直对我们保守着这个秘密?
阿列克谢:现在,我以自由起誓,米哈伊尔,我的兄弟,你错怪我了。我对这项可怕的法律一无所知。兄弟们,我以自己的灵魂起誓,我对此一无所知!我又怎么会知道它呢?
米哈伊尔:因为你是个叛徒!那天夜里,最后一场集会过后,你离开我们去了哪里?
阿列克谢:我回了家,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撒谎!我跟踪了你。午夜一小时以后,你离开了这里。你裹着一件大大的斗篷,离第二座桥还有一英里时登船过了河,然后给了船夫一块金卢布,你,一个穷医学生!你折返了两次,接着在一个拱廊里藏了很久,久到我差点决心给你来一刀子;不过为了享受追踪的乐趣,我还是放过了你。好啊!你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了所有的盯梢,是不是?傻瓜!我是一只从不跟丢的猎犬。我跟在你的后面,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最后我看到你飞快地穿过圣以撒广场,对守卫轻声地说出了秘密口令,然后用你自己的钥匙,从一扇秘密的门里进了皇宫。
密谋者们:皇宫!
薇拉:阿列克谢!
米哈伊尔:我等着。盯梢真是无聊透了,俄国的夜晚又那么的长,我守在那里,心想等你拿着黑心钱出来的时候,我就可以把你干掉。可是你再也没有出来;你根本就没有离开那座宫殿。我等啊等啊,等到暗沉沉的城市上空,血红的太阳从昏黄的雾里升起;等到新一天的压迫随着黎明在俄国降临;可是我没有等到你出来。你在宫里过了夜,是不是?你知道通过岗哨的口令!你有通向秘门的钥匙。啊,你是个奸细——你是个奸细!我从来就没信任过你,还有你那柔软的白色双手,卷曲的头发,潇洒的气派。你身上没有苦难的痕迹;你绝不是人民中的一员。你是个奸细——一个奸细——叛徒。
全体:杀了他!杀了他!(拔出他们的刀子。)
薇拉(冲到阿列克谢身前):退后,米哈伊尔,我说了退后!全都给我退后!你们敢动他一根指头!在我们所有人里,他有一颗最高贵的心。
全体:杀了他!杀了他!他是个奸细!
薇拉:谁敢动他一根指头,你们就走着瞧吧。
主席:薇拉,你没听到米哈伊尔怎么说他吗?他在皇宫里待了一整夜。他有口令和一把密匙。除了奸细,他还可能是什么人?
薇拉:呸!我不相信米哈伊尔。这是个谎言!谎言!阿列克谢,告诉我这是个谎言!
阿列克谢:这是真的。米哈伊尔说了他所看见的。那天晚上,我的确在皇宫里过了夜。米哈伊尔说的是实话。
薇拉:退后,我说了;退后!阿列克谢,我不在乎。我信任你;你不会背叛我们的;你不会为了钱而出卖人民。你是诚实的,是的!哦,告诉我你不是奸细!
阿列克谢:奸细?你知道我不是的。兄弟们,我是你们这一边的,与你们同生共死。
米哈伊尔:呵,你一个人去死吧。
阿列克谢:薇拉,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薇拉:我当然知道。
主席:叛徒,你为什么来这里?
阿列克谢:因为我爱人民。
米哈伊尔:所以你可以为他们丢掉性命?
薇拉:米哈伊尔,除非你先杀了我,否则你休想杀他。
主席:米哈伊尔,我们不能失去薇拉。她心血来潮,要给这个年青人一条生路。我们今夜可以留他一条命。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背叛我们。
士兵重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敲门声响起。
声音:以沙皇之名,把门打开!
米哈伊尔:他已经背叛了我们。奸细,你干的好事!
主席:冷静,米哈伊尔,冷静,我们要保住自己脑袋的时候,可没时间去割断别人的喉咙。
声音:以沙皇之名,把门打开!
主席:兄弟们,把面具都戴上。米哈伊尔,开门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科焦姆金将军和士兵们进来。
将军:午夜一小时前,所有的公民都必须待在自己的家里,五人以上没有私自集会的权利。伙计们,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官文吗?
米哈伊尔:哈,有了它以后,你就把莫斯科翻了个底朝天。
薇拉:安静,米哈伊尔,安静。不,先生,我们不知道这个。我们是一个从萨马拉到莫斯科来的巡演剧团,是来给沙皇陛下逗乐子的。
将军:可是我进来之前,听到了很大的响声。那是怎么回事?
薇拉:我们正在排演一出新的悲剧。
将军:你的回答太诚实了,简直不像是真的。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脸。把那些演员的面具给我摘下来。以圣尼古拉斯的名义,我的美人儿,如果你的脸蛋和你的体态一样动人,你绝对是块可口的小点心!来吧,我说了,美人儿;我要在见到其他人的真面目前,先瞧瞧你的脸。
主席:啊,上帝啊!如果他发现了这是薇拉,我们全都完蛋了!
将军:美人儿,别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了。过来,摘了面具,我只说一遍,不然我就叫我的卫士们来替你把它给摘了。
阿列克谢:退后,我命令你,科特焦姆金将军!
将军:你是什么人啊,伙计,居然胆敢对比你更尊贵的人如此侃侃而谈?(阿列克谢摘下他的面具。)太子殿下!
全体:太子!全完了!
主席:他会把我们交给士兵的。
米哈伊尔(对薇拉):为什么你不让我杀了他?来吧,我们一定得冒死一搏。
薇拉:嘘!他不会背叛我们的。
阿列克谢:将军,这是我一时兴起!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逼我与世隔绝,把我软禁在宫里的。要是不能偶尔在晚上乔装打扮,偷偷溜到城里搞点艳遇,我真的会无聊死的。就在几个小时前,我遇到了这些老实人。
将军:可是,殿下——
阿列克谢:啊,我向你保证,他们是很出色的演员。如果你早十分钟来,就能见到最有趣的一幕场景了。
将军:他们真是演员吗,殿下?
阿列克谢:当然了,而且还很有野心呢。他们只可能在国王面前表演。
将军:我得说,殿下,我以为自己抓到了一大票民意党人呢。
阿列克谢:将军,莫斯科有民意党人!在你当警察总长[20]的时候?不可能!
将军:我也是这么跟您的父皇说的。但是我在今天的咨事会议上听到,有人看到他们的头领,薇拉·萨博洛娃出现在莫斯科城里。沙皇的脸登时变得跟外面的雪一样惨白。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哪个人被吓成这样。
阿列克谢:这么说,这个薇拉·萨博洛娃,是个危险的女人喽?
将军:是整个欧洲最危险的女人。
阿列克谢:你见过她吗,将军?
将军:哎呀,五年前,当我还只是上校的时候,我记得她,殿下,是个在旅店里的普通女招待。如果当年知道她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早就在路旁用鞭子把她给抽死了。她根本就不是女人;她是魔鬼!十八个月以来,我一直在追捕她,去年九月,有一次在敖德萨[21]城外,我见到了她。
阿列克谢:你怎么让她溜了呢,将军?
将军:我只有一个人,就快追上她的时候,她开枪把我的一匹马给打死了。要是再见到她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失手的。沙皇悬赏两万卢布要她的人头。
阿列克谢:我希望你能够得到这笔赏金,将军;可是与此同时,你也把这些老实人吓得惊慌失措,而且搅乱了悲剧的排演。晚安,将军。
将军:遵命;但是殿下,我想瞧瞧他们长什么样。
阿列克谢:不,将军;别再提这个要求了;你知道这些吉普赛人多么讨厌被人盯着。
将军:遵命。可是,殿下——
阿列克谢(傲慢地):将军,他们是我的朋友,这就够了。还有,将军,对这场小小的冒险一个字都不要提,你明白的。我就仰仗你了。
将军:我一定牢记,殿下。不过,您不需要我们护送回宫吗?宫廷舞会就要结束了,您得到场啊。
阿列克谢:我会在的;不过我要一个人回去。记住,关于这些巡演的艺人们,一个字都不要提。
将军:也不要提您美丽的吉普赛女郎,嗯,殿下?您美丽的吉普赛女郎!我倒觉得,我真想离开之前瞧瞧她的脸;她面具下的那双眼睛真是勾人哪。好了,晚安,殿下;晚安。
阿列克谢:晚安,将军。
(将军和士兵们退下。)
薇拉(扔下她的面具):得救了!多亏了你!
阿列克谢(紧紧握着她的手):兄弟们,现在你们相信我了吧?
第一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