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年人的认知特点

石绍华

一、老年人的注意缺陷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洗车指数为1，老张决定洗洗车。他走到门口，看到玄关桌上放着昨天下午从楼下信箱里拿回来的邮件，大部分是广告，需要扔到垃圾桶。邮件里还有一张在国外的弟弟寄来的明信片，他决定还是先给弟弟回封信。他转身要去书房写回信，去书房要路过厨房，当然应该顺便把垃圾邮件带上，扔进厨房的垃圾桶，于是他先去了厨房。到了厨房，他发现垃圾桶也满了，他提醒自己，一会儿出去洗车的时候要带上垃圾。他看见厨房橱柜上有一盒牛奶，那是早上他倒了一杯喝完后，忘记把那盒牛奶放回冰箱了。天气已经暖和，牛奶不放进冰箱很快就会变质，这件事刻不容缓。他拿起牛奶准备放进冰箱，却发现了找了一上午都没有找到的老花镜。他想应该先把老花镜放到书桌上，否则一会儿说不定又找不到了。于是他无意识地放下了牛奶，拿起老花镜向书房走去。可是又觉得有什么急迫的事忘记做了，是什么事呢？他边走边想，来到书房。站在书房，他想不起为什么要来这里，究竟要做什么事了。老张竭力回想，终于想起来了，他要给弟弟写封回信！可是弟弟寄来的明信片在哪儿呢？老张又回到厨房，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又去了玄关，发现明信片还在桌上放着，原来刚才只顾着丢垃圾，却忘了拿明信片。老张再回到书房，找信封、信纸和邮票，这时他想起来，邮票没有了，一直说要去买却一直忘记，他应该去买邮票。等老张买了邮票回来，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忙活了大半天，老张感到很累。但是，车没洗，垃圾没倒，信没写，牛奶还在橱柜上，老花镜还是没找到，车钥匙也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这个情境熟悉吗？你可能会心地笑了：“我还没有这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

这叫注意缺陷障碍（ADD），50％左右的老年人可能会受到注意缺陷障碍的困扰。

“注意”是尽管有干扰，心理活动仍能集中于和/或记住当前项目的能力（Stuart-Hamilton，2006）。

能简单地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称为持续注意。持续注意在晚年保持得相当完好，略有下降，但不易感觉到。

在有其他分心刺激的情况下，仍能集中注意手头上的任务称为选择性注意。选择性注意的一个关键是，能够忽略与手头上工作无关的刺激。典型的注意实验是视觉搜索任务。一般是在电脑屏幕上呈现连续的符号（字母或数字），要求被试在出现特定符号（目标）的时候进行反应。在这个实验中研究者发现了年龄差异：年轻人的操作优于老年人（Walsh，1982）。注意分配指的是同时注意和加工多于一个信息源的能力。许多工作记忆任务属于这一类。最著名的评估注意分配的方法是执行两耳分听任务。使用立体声耳机向被试两只耳朵分别呈现不同的信息。被试报告他的两只耳朵里分别听到了什么。许多研究表明，老年人不擅长这个任务（例如Horn，1982; Salthouse，1985）。

到目前为止，研究发现的是，执行简单的注意任务（例如持续注意）时，年龄差异不明显；如果信息负荷减少，年龄差异也较小（Albert，1988）。鉴于这两点，研究者认为，这是年龄×复杂性效应的一个表现形式（Salthouse，1985）。为什么会有年龄×复杂性效应，这是很难解释的。最简洁的解释是，老年人遭受了内部加工资源的损失，换句话说，由于神经的总体衰退，他们不再有年轻时的心理容量，可以同时注意很多信息。这样的解释似乎符合现有的证据。

在一项实验中，研究者要求被试忽略左耳信号（一个纯音），只对随后的右耳纯音做出反应。左耳的纯音通常是700赫兹，偶尔会略低（650赫兹）或低得多（500赫兹）。右耳的音是1500赫兹，并且有两种强度随机交替呈现，被试的任务是判断右耳音的强度。如果左耳的音调是很低的500赫兹，就会妨碍对右耳音的反应；如果左耳的音开始后间隔很短的时间就开始呈现右耳音，被试的操作会更差。这些研究结果对所有被试都适用，但老年组被试受到的影响远远大于青年组。研究者记录了年轻人和老年人（65—78岁）在听到干扰音时的脑电反应。年轻人的大脑对重复的、不相关的音调能很快抑制，而老年人更执着地对干扰音进行反应（Gaeta et al.，2001）。另一个研究证实，老年人往往无法忽视干扰和无关刺激。被试在执行记忆任务时，必须忽略先前的仍然留在工作记忆中的刺激。换句话说，被试必须抑制对无关刺激的记忆。结果表明，老年人可以集中注意相关的信息，但很难忽略仍然保留在工作记忆中的无关的或干扰的信息（Klemm，2011）。

这样的缺陷反映了额叶功能障碍。年轻人在完成注意任务时，背外侧额叶皮层（与需要集中注意的活动有关）的活动通常会增加，而内侧额叶和顶骨区域（与休息状态的活动有关，例如思考你自己，你昨晚做的事，监测你身旁发生了什么）的活动通常会减少。从中年（40—60岁）开始，这种交替起伏的模式在执行记忆任务时其效率开始下降。内侧额叶和顶骨区域似乎一直保持“打开”的状态，而背外侧额叶皮层的活动减少。这个不平衡的问题在65岁以上老年人中变得更为显著，这可以解释老年人忽略干扰或无关信息的能力下降。功能性核磁共振扫描显示，中年人代表年轻人和老年人模式之间的过渡。中年人的两个额叶区交替起伏的失衡现象，不像老年人那样显著，但功能的变化已经能检测到了（Grady，2006）。

从本质上说，老年人已经失去了年轻时控制注意过程所需的精度和速度。

可以证明，焦虑水平影响老年人在注意分配任务中的表现。研究发现，在焦虑测验中得分高的老年人，在注意分配任务上成绩明显较差。年轻组未发现同样的效应（Hogan，2003）。

但是，应该注意，只有在较少练习任务的实验中才发现明确的年龄差异。如果被试充分练习（大约几千次），年龄差异就会比较小或者根本不存在（Rogers，2000）。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任务绝大多数都是反复练习的任务，大多数老年人是完全能够胜任的。

有一项研究是让被试阅读短文（斜体字印刷），在短文中散布着一些干扰词（正体字印刷），发现老年被试抗干扰能力不如年轻被试。接下来，研究者又让被试完成猜字词的游戏，而答案就是那些干扰词。这时候研究者惊讶地发现，这样的实验设计对老年被试有利，干扰词的启动作用非常明显，而在年轻组基本没有发现这一启动效应（Kim and Hasher，2007）。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不能抑制无关刺激也不一定总是坏事。

回到开头说的注意缺陷障碍问题，虽然老年人几乎都存在注意缺陷，但是发展为“障碍”的占50％，而且大多数ADD患者症状都较轻，不需要治疗。轻度症状的定义是分心、意力不集中、活动过度，但并不影响日常生活。成年ADD患者对他们感兴趣的事情完全能够集中注意，他们所抱怨的往往是一些需要记住细节的生活琐事，因此可以找一些外部记忆系统——笔记本、记事本、便利贴等为他们服务。大多数成年人很容易通过使用他们的大脑执行机能，以补偿他们注意不集中的问题。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注意问题有点儿严重，而且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善，一个通用的方法是让你的大脑努力工作。可以学习围棋、国际象棋，或学习一种新的语言或一种乐器。这样的活动被视为大脑锻炼，它可以促进负责工作记忆和区分有关和无关信息的这部分脑区的神经回路的机能。

另一个总体战略是减少生活中的分心事务，至少在尝试着记住什么的时候，要减少分心事务。同时完成多个任务在年轻的时候也不容易。如果打开了冰箱门却想不起来要拿什么，一定是因为，在想到要去拿东西和打开冰箱门之间这段时间里有了干扰。像老张那样，走到书房忘记要做什么，因为他在去往书房的路上，一直在头脑中竭力搜索着似乎有什么急迫的事情忘记做了（牛奶放进冰箱）。

将注意分配给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某件事情不是很重要，你的大脑就不能保证有足够的电路处理这些信息。

期望并要求自己成功地记忆。

一次只加工一小部分信息。降低记忆负荷，大脑有限的资源可以应付得更有效。

对想要记住的东西感兴趣，别让它无聊。

总的来说，集中注意的最好的方法是通过意志的力量，必须想要记住，并强迫自己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