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命运多舛红颜劫 万千宠爱亦飘零

皇太极在得知八阿哥的真正死因之后并没有像那日在睿亲王府中表现得激愤恸怒,他下旨以礼亲王代善年迈不宜朝堂劳累为由,让代善整日居于王府,实则剥夺了他的权利。然而不久,不出所料的是,皇上颁布了几道圣旨,以莽古尔泰有谋上之罪为由,念其已死,只追夺其封爵、没收其财产;萨哈廉施毒计害死八阿哥,动摇国本为罪将其发配流放;阿布鼐虽无大错但因其参与牵扯其中,罚奉半年并禁止出入内廷半年;代善教子不善,与莽古尔泰同流合污,觊觎皇位,念其年迈,皇上仁慈开恩,只是削去贝勒名号,幽禁于王府,终身不得参与国政。加上之前获罪被幽禁的阿敏,唯一能制衡皇上的三大贝勒,至此已经全部被除去,从逼大妃阿巴亥殉葬开始,一直到此刻,皇太极谋划了很多年的“南面独坐”终于实现。

皇上在失去了最爱的孩子之后,还能借由八阿哥的死处理了礼亲王,顺势也将礼亲王一族振兴的唯一希望萨哈廉彻底铲除,达到了他的政治目的,这不失为一位政治家的铁血手腕。在恩威并施这一点上,皇上游刃有余,将朝鲜进贡的两位绝色女子赐给了多尔衮做侧福晋,同时也下旨蒙古科尔沁部为睿亲王择一位温婉贤淑的福晋。处理完了朝堂上的政务,皇上开始着手清理后宫,这一次面对他最心爱的女人海兰珠和蒙古各族都心服口服的囊囊大福晋娜木钟,他势必要做出一个选择。

听闻皇上要亲自审理八阿哥夭折案之后,姐姐海兰珠几个月来第一次拖着病体梳洗打扮着旗装坐在了皇上身边,她要为她苦命的儿子讨个公道。

亚日噶亲被押入关雎宫的时候,姑姑和我也都来到了关雎宫,崇德五宫的妃嫔将平日里凋敝的关雎宫填了个满。

“说吧,你是如何谋害八阿哥的,给朕详细说来。”

皇上在关雎宫正殿的廊檐下正襟危坐,他左手边是皇后,右手边紧挨着的是姐姐宸妃海兰珠,各宫妃嫔依次排开了去。姑姑一脸怒状看着跪在院子正中的亚日噶亲;姐姐拖着虚弱的身体全靠琪琪格搀扶着她才能勉强坐着,她的脸因为悲恸和无休止的哭泣已经面如枯槁,看不到一丝血色;贵妃娜木钟焦急地看看皇上,又看看下跪之人,时不时用指甲挠着靠椅的扶手;淑妃巴特玛则是在一旁用手安抚着贵妃的胳膊。

“蜂蜜本无毒,奴婢并无害人之意,无话可说。”亚日噶亲咬死了这句话,然后半个时辰没有再开过口。

皇上的忍耐是有限的,他让内廷侍卫们用皮鞭抽打亚日噶亲,起初她还咬紧牙关不发一言,随着皮鞭抽破了衣衫,鲜血渗了出来,亚日噶亲开始哀嚎。

“你受何人指使?”在众人都焦灼的时候我忍不住问了一句。所有人都看向我,又看向亚日噶亲。

“长生天!”

“加二十鞭子!”皇上面无表情的说。

“嗻!”

亚日噶亲在地面不住翻滚,她背上被抽碎的衣衫布片和着血水粘在了地上。

“你为何要害死八阿哥?”

“奴婢从未想要害死八阿哥。”

“皇上,亚日噶亲只是一介奴婢,她有什么理由要害死八阿哥?左不过是被人利用,或者要为她主子尽忠而已。”姑姑愤愤地说。

“皇后娘娘,您这是冤枉臣妾了。虽然亚日噶亲是臣妾的贴身侍婢,但是侍婢要做什么,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也不能一天看着她,万一在这后宫中有人将她收买了去然后又嫁祸在臣妾头上,臣妾真是百口莫辩啊!若说有错,臣妾自是有错,错在教导不善,臣妾现在身怀六甲哪有那么多时间顾及教导宫人?臣妾自当领罚。”

“皇上,皇后,是奴婢,是奴婢与萨哈廉谋划要除掉八阿哥,此事与贵妃娘娘无关,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教导不善自然是比谋害皇子的罪名要轻很多。”姑姑在皇上耳边递了一句。

“皇后娘娘,莫不是因为之前我好心给玉墨做媒不成之事娘娘还记恨在心所以特意利用这件事情诋毁臣妾?难不成娘娘是看臣妾有孕在身心生妒意?那臣妾宁愿自请去天牢以平皇后娘娘心头之怒。呜呜呜……”贵妃在一番唇枪舌剑之后竟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好了,娜木钟,你身怀皇子,不宜哭泣伤身,去给她洗漱一下,扶去内殿休息。皇后,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要冤枉贵妃。”。

娜木钟被搀扶着走过姑姑身边时,脸上虽然挂满了泪水,但是仍旧狠狠瞪了一眼姑姑,然后嘴角微微一扬走进了内殿。

“皇上,亚日噶亲虽说是贵妃娘娘的侍婢,但是日常也跟其他各宫的宫人有所接触,贵妃娘娘说的不无道理,也许她是被人指使用以嫁祸娘娘呢?况且她已经亲口承认了与萨哈廉的勾结这些都与贵妃娘娘无关啊!”淑妃巴特玛说

趴在地上被绑了双手的亚日噶亲喘着粗气,她努力抬着头看了看淑妃,被汗水、泪水和头发混合在一起几乎完全被遮住了的脸上虽然已经煞白,但是充满寒意的目光就像两道冰峰,直刺向淑妃。可怜这个在草原上被训练得极为出色的杀手被宫廷的斗争压榨折磨到此刻已经奄奄一息。

一直到几乎没有进气只有出气,她始终说着一句“是奴婢给八阿哥下的蜂蜜。”被侍卫踹了一脚,验查她死活,她的后背最后一片衣衫脱落,露出了一大片被鲜血洗过的肌肤,在肩胛骨附近有一片深褐色的印迹露了出来。

“且慢——”姐姐海兰珠隐约瞧见了亚日噶亲后背的印迹,示意侍卫停下来,她颤颤巍巍站起来,示意琪琪格扶她走过去。

“海蓝,海蓝你要做什么?”皇上也跟着站了起来,十分紧张。

姐姐海兰珠由琪琪格扶着疾步走到已经瘫软成一坨的亚日噶亲旁,俯身下来,用手绢擦了擦亚日噶亲的肩胛骨,一片鹰翅状的印迹赫然清晰。姐姐海兰珠突然倒吸一口气,紧接着开始哭嚎着“纳齐雅,你是我的纳齐雅!”,然后便昏倒在琪琪格怀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宸妃娘娘怎么对杀死八阿哥的凶手如此悲悯呢?”

“杀害八阿哥的凶手亚日噶亲已经认罪,押入天牢,下月问斩。此番也是给各宫宫人一个训示,凡有觊觎皇位、动摇国本者,必用重刑。”皇上担心着姐姐海兰珠于是草草宣布了对于杀害八阿哥的亚日噶亲的宣判。

姐姐海兰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她迷迷糊糊中喊着“纳齐雅”的名字,然后看到了皇上、姑姑和我。

“海蓝,你终于醒了,可把我急坏了。”

“皇上守了你一下午,紧急军报来奏报皇上都没有离开你半步。”

“海蓝,看到你醒了,朕才能放心去战场。”

“皇上,姑姑,泰儿——”,姐姐环顾了一眼周围,想拼命起身,但是没有丝毫的力气,她继续说,“是臣妾不好,耽误了皇上的军政大事。”“姑姑,泰儿,亚日噶亲,她就是我的纳齐雅,我看到了她后背的胎记。”

“姐姐,你确定是?”

“纳齐雅是?”皇上不明就里。

“海蓝的命苦,纳齐雅就是海蓝在之前喀尔喀的时候为汗王生下的幼女,后来在征战中汗王被杀,纳齐雅被掠走,只剩下海蓝一个人被救回了科尔沁。”姑姑向皇上解释到。

“不会错,她的胎记生得特殊,像一只雄鹰的翅膀,汗王当年看到的时候说‘我的小格格将是草原最美的雄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年在喀尔喀她被掠走时候的样子,那时候她只有四岁,她哭喊着,在我眼前被人掠走,我以为她死了,我想着她一定是死了,但是多少次梦回,哭湿了衣衫,我希望她还能活着,没想到她居然还活着,就在我身边——”说到这里,姐姐海兰珠的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丝光,但很快这光就暗淡下去了,“她活着,还被人利用害死了她的亲弟弟……”这一次,姐姐没有哭,只是随着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后她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彻底地熄灭了。

此时,趁着暮色,门外的一个小太监匆忙跑出了关雎宫。

后宫的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的鸟儿,不到一日便遍布整个后宫乃至整个皇宫,自然也有人将消息传递进了天牢。

被囚禁即将问斩的亚日噶亲很容易就从天牢的卫兵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放消息进天牢而且故意要让亚日噶亲知道。认贼作父,与敌同谋害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虽然她是草原第一杀手,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无名的孤儿,但是凭着她幼时模糊的记忆,她回想起了过往支离破碎的画面然后努力将它们拼凑在一起。没错,她接受过最严格的训练,经历过最严酷的考验,练就了无情感的杀人手段,但是这一次,她人生最后一次为主子尽忠,居然是杀掉了她自己的亲弟弟。她有母亲,有弟弟,然而她仅有的唯一的亲情都被她自己彻底葬送了。

一时间,这些讯息犹如彻骨的冰水浇灌到了她的天灵盖上,将她整个的人甚至包括灵魂都冻醒了,她明白,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迟早有一天会为杀过的无数条性命进行一次彻底地偿还,尽忠于主人就是她的宿命。她,不怕死,她只是个无感情的杀人机器,就像她的名字,亚日噶亲。但是这一次,她无法接受,她隐藏在身体深处的情感被唤醒,面对认贼作父,与敌同谋,杀害亲人这些长生天给她的指控,她彻底沦陷了,她不怕死,但是她无法面对这样的结局。于是亚日噶亲,不,纳齐雅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亚日噶亲自裁谢罪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回到了关雎宫。这消息从后宫到前朝再到天牢,一来一回如此畅快真是让人不由惊叹幕后希望这件事情愈演愈烈的人指掌通天的能力。

处理完了八阿哥的事情,这几日皇上领兵征战在外,虽然时时时刻他心心念念着的都是姐姐,但是军情军务在身势必牵扯了皇上的精力,所以关雎宫发生的一切无人敢禀报。

得知亚日噶亲自裁谢罪的消息,给了本已经形容如枯槁的姐姐最致命也是最后一击,气若游丝,几乎不能说话。

姐姐宸妃海兰珠放弃了生的念头。

“看日子也就是这一两天了,得想办法让皇上知道。”我试探着询问姑姑。

“军情大事面前,谁也不敢做这个主,现在满朝文武没有人敢应,谁去做这个送信人呢?”

“皇后娘娘,臣弟去!”多尔衮来到关雎宫的时候,正是姑姑和我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多尔衮,你来了,宸妃怕是不行了,应该就在这几日,朝堂上无人敢将此事禀报给皇上,但是如果不告知皇上,恐怕,皇上和海蓝他们俩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姑姑扭过脸去开始抽泣。

“皇后放心,臣弟这次回来是奉皇上的旨意,明日就返回军中立刻将消息告知皇上。”

“多尔衮,战场无眼,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旧疾旧伤要放在心上。”

“泰儿——庄妃娘娘,谢娘娘关心。臣弟记住了。还请庄妃娘娘照顾好皇后娘娘、宸妃娘娘和你,你自己。”

这些年后宫里的变故一件接着一件,宫闱斗争变得愈演愈烈,有时候我甚至都忘记了在这偌大的大清皇宫里,还能有一个人能给予我一点温暖,一片惦念,他就是多尔衮,也只有多尔衮。

亚日噶亲死了,贵妃娜木钟作为她的主子本应受到牵连,但是因为怀有皇子,因此免于惩罚,皇上给足了察哈尔各部面子。

“本以为只是折损了我的臂膀,谁知道长生天却早就安排好了,这一箭双雕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谁想到矛盾来了个自相残杀,科尔沁这么多年来的经营的大清后宫直接被砍掉了一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在麟趾宫养胎的贵妃娜木钟一边悠闲地踱着步子,一边得意地用手抚摸着肚子,“老十一啊,老十一,你可真是自带福气,还没出来就自己清理了挡在你登基路上的绊脚石,你可真是额娘的好儿子。”

“还是贵妃娘娘有福气,长生天保佑,现在宸妃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庄妃也不成气候,而我们有了十一阿哥,娘娘的地位一跃成为了崇德五宫第二,是我们察哈尔的福气,她们科尔沁就剩下一个无所出也不被皇上待见的皇后,我看这后位迟早是娘娘您的。”

“淑妃啊淑妃,你现在说话越来越讨人喜欢了。若我这个贵妃之位空出来,横竖都是你的。”

实际上,这一场看似后宫的争宠之战背后是察哈尔和科尔沁两部族实力的较量,皇上面对着他心爱的女人所受的委屈与交付生命的代价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最终皇上站在了察哈尔一方。毕竟此时与明朝的战役处在了最吃紧的阶段,这一役如若取胜,清军进入山海关直逼北京就如探囊取物,而察哈尔的铁骑就是大清军队制胜的法宝,因此即便是面对最心爱的女人,皇上能做的也只有委屈她。这种被掣肘的愤懑被皇上发挥在了战场上,大清铁骑势如破竹挥师南下。

在中国的版图上,大清的军队不断向南蚕食着明朝的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