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玛和萨哈廉从麟趾宫出来后不久,贵妃娜木钟就派亲信亚日嘎亲去见了阿布鼐。这匆忙的布局和频繁的联系无不透露着诡异与阴谋,一场汹涌而云诡波谲的后宫暗潮正在酝酿着。
皇上宣姑姑去麟趾宫见驾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要带着玉墨。玉墨是姑姑带自科尔沁的陪嫁侍女,也是姑姑自小的玩伴,现在年龄大了,因为忠于姑姑不想出宫便一直留在姑姑身边,并未婚配。二人虽为主仆,但姑姑平日待她就像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玉墨跟在姑姑身边,时常受姑姑指点,久而久之,也越发心灵手巧,知书达理。
“麟趾宫贵妃除了偶尔来请安,平时和咱们清宁宫也没什么交情,今日怎么请得动皇上?还要拉拽着我,让我带着你去一趟,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情。”玉墨在帮姑姑梳头的时候,姑姑冲她嘀咕。
“格格,要不奴婢去找庄妃娘娘,让她跟您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麟趾宫向来对我们科尔沁女子不善,泰儿刚生产完不久正在养身体,让她好好休息,你随我去吧。”
麟趾宫今日分外热闹,皇上妃嫔、王爷亲贵,一时间来了很多人。宫人宣皇后娘娘到的时候,姑姑正往麟趾宫正殿走,此时正值皇上和贵妃娜木钟谈得火热,旁边坐着宸妃海兰珠、淑妃巴特玛还有察布。
“臣妾给皇上请安!”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平身,来,皇后,坐在朕身边。”
姑姑被这一屋子的情景搞得有些不明就里,两宫除了必须有的礼节和仪式,平日里素无来往,今天这真真是破天荒了。
“哲哲,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一庄喜事要说与你。”皇上拉起姑姑的手,眼睛时不时看向玉墨,喜笑颜开道,“玉墨年纪也不小了,早过了出嫁的年龄,你呀,一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是她的主子都不替她操心她的终身大事,还是贵妃有心,为玉墨择了位良婿。”说完,用手招呼察布,“来,察布,见过皇后娘娘和你未来的福晋,玉墨。”
察布十分擅长察言观色,早就立在旁边等着,此时只待皇上下令,立刻跪下来叩首。“奴才叩谢皇上、皇后娘娘赐婚之恩。能得皇上赐婚实乃奴才祖上积德,这天大的荣耀是奴才做梦都不敢想的,奴才愿为皇上肝脑涂地,奴才愿待玉墨姑娘好,奴才谢皇后娘娘恩典。”
姑姑被架在那里,应也不是,反对也不是,两难境地竟然逼得她此刻如坐针毡。玉墨听得皇上的话又看到察布的反应立刻反身跪了下来,说道:“皇上、贵妃娘娘,奴婢自幼跟着皇后娘娘,伺候娘娘饮食起居,从科尔沁草原到大清皇宫,不敢有一日怠慢,一心只想服侍好皇上和娘娘,玉墨以前从未动过任何嫁人之心,今日不会,以后也不会,玉墨谢贵妃娘娘牵线之媒,谢娘娘对玉墨的记挂,玉墨实在担当不起,还望皇上收回旨意。”
玉墨的一翻话,让大殿突然安静了,带着笑颜的几张脸上突然呈现出了笑容凝固的表情。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巴特玛,“玉墨姑娘,你这是说哪里话?这皇上赐婚是多少人修都修不来的福分,是天家的恩典,你怎么能拒绝呢?”
“对呀对呀,知道你和皇后娘娘姐妹情深,从小伴着娘娘一起长大,纵然娘娘宠你,可是你一介宫女在这后宫何时能熬出头?要么白头终老孤独一生,要么寻个太监对食就这么草草了结一生,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嘛?现在好了,有了皇上的赐婚,你能嫁做王爷的福晋,这是多少宫人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啊!”
“娘娘,玉墨不羡慕什么福晋身份,只想跟着皇后娘娘,伺候娘娘一辈子。”
“怎么?难道朕赐予你的恩典你还不满意?”皇上有些愠怒,所有人都站起来跪在了皇上脚下。
“皇上您息怒,玉墨口无遮拦不懂事,冲撞了您,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教导好,我定会回去责罚她。”姑姑跪在皇上面前的时候还依然想着维护她丈夫的尊严。
“皇上,再喜庆的事情也不如您的身体重要,您别气着自己,缓缓说。”姐姐海兰珠起身,走到皇上身边,开始安抚皇上。很明显,皇上的颜色瞬间和悦了不少。“海蓝,你产后身子一直虚弱,经不得大劳顿,来,坐下来。”
“皇上,赐婚本是好事,只是承恩之人都不知道自己将嫁给何人,也是我们没提前做好准备不是?想着我能与皇上两情相悦,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可是这份幸运并不是每一个女子都能有幸拥有的,臣妾感激皇上的疼爱,也想替玉墨求个恩典,如若她对察布王爷并无此意,那皇上就错点鸳鸯谱了,如若她真与察布王爷有情,皇上再赐婚也不迟。”
“宸妃说的有理,不如皇上问问玉墨,看看她自己的意思。”皇后娘娘说。
“皇上,各位娘娘,玉墨与察布王爷并不相识,更谈不上与他有甚情谊,玉墨不愿贪恋福晋之位分,只想一心侍候皇后娘娘,还求皇上做主,让奴婢在皇后主子跟前伺候,奴婢,奴婢宁愿终身不嫁。”玉墨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时候,沉重的声音整个大殿都听得到。
海兰珠看着皇上,冲皇上微笑着点点头,扑闪着她的大眼睛,眼波里流出一汪温柔。
“你们也都起来吧。”皇上一挥袖子,妃嫔们各归各位。
“皇上,那这察布王爷的婚事——”贵妃娜木钟在旁边递了一句。
“还是宸妃提醒得对,是朕的不是了,若无两情相悦,何来恩爱与美满?就是朕执意赐了这个婚下去,玉墨和皇后也会记恨朕吧,何必让这世间多一个苦情的女子呢?今天这事,作罢。贵妃,你这鸳鸯谱点错了。察布,有贵妃给你操心婚事,你就等着贵妃娘娘的好消息吧。玉墨,陪你家主子回清宁宫去吧,顶撞君王,罚俸三个月,回去好好思过。皇后,教导宫人不善,一同思过。”
当姑姑捋清了这一切的时候天刚刚擦黑,皇上携了宸妃已经离开了一会儿转眼到了关雎宫。贵妃娜木钟也和淑妃巴特玛交换了眼神,恶狠狠地瞪了玉墨几次。看着皇上离去,姑姑她人和玉墨也随即离开了麟趾宫。
在回清宁宫的路上,姑姑走得很慢,一直在思考着什么,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她在池塘边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
“今天这事情来得蹊跷,皇上从不关心宫人的事情,怎么突然就关心起你的婚事来了?而且五宫琐事一向都是我来处理,这次竟然连我这个皇后都事先不知,这确实有违常理。”
“左不过是那贵妃娘娘出的好计谋,想利用给我赐婚把我从您身边剔除。”
“把你从我身边弄走,我就没有了可心的心腹,就会被处处掣肘、被钳制,那科尔沁在五宫中的势力瞬间就会被瓦解。不,娜木钟时常傲气但是并不在这些小事情上放心思,不是她。可是,她如何跟察布勾结在一起了?察布这人皇上十分不看好,如今为何又主动为他赐婚?这太巧合了。我这脑子一团浆糊,也想不明白,好在今天有海蓝,总算是替我们解围了。有了海蓝,在这后宫里,我们算是多了一方保障。”
“今天多亏宸妃娘娘,要不,奴婢只有以一死来保全自己和为格格尽忠了。”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我绝对不会让你嫁给察布那样的人,这等于让她们轻松取了你的性命。明日你记得去关雎宫给海蓝叩个头,谢谢她替你解围。”
“是,格格。”
“皇后娘娘,容奴婢回话,”远处模模糊糊走来一个人,走近姑姑的时候她们才看清楚,是贵妃娜木钟的亲信亚日嘎亲。
“皇后娘娘,贵妃有话带给您,今日给玉墨赐婚这事情有些莽撞,之前没有来得及回禀皇后娘娘,和娘娘商议,是贵妃的不是。贵妃给您准备了礼物表示歉意,刚才娘娘走得急,没来得及给娘娘带上,特命奴婢带给娘娘。”亚日嘎亲把一盒礼物放在了姑姑面前的石桌上。
“天渐黑,从麟趾宫回清宁宫的路不好走,掌灯时分奴婢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拿灯,还得劳烦玉墨姑姑跟奴婢去取一趟。”姑姑点点头,玉墨跟着亚日嘎亲去取灯笼。
夜幕的御花园没有灯火暗色一片,池塘里隐约传来几声蛙鸣,时而远时而近,但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墨色。今夜的月光也甚是微弱,只有水面上一小片模糊的月亮倒影显出些微的白色,并不十分明亮。虽说是夏夜里,微风轻抚,但毕竟是夜里,偶尔还透出些些凉意。
姑姑等了好久不见玉墨回来,有些担心,命小太监去看看,小太监还未走出十步,就听到池塘对岸有人落水和呼救的声音,一时间许多宫人点着灯从各处涌来。姑姑听到了骚乱也立刻向落水处走去。
很快,落水者被救了上来,是亚日嘎亲。旁边站着呆若木鸡的玉墨。
“玉,玉墨姑娘,我好心引你去取灯笼,你为何推我下水?”哆嗦成一团的亚日嘎亲颤颤巍巍往外吐着字。
“我,我,没有,是你自己跳下去的。”玉墨惊慌中急忙辩白着。
“玉墨姑娘,亚日嘎亲又不是傻子,这大晚上的她自己跳下去,万一没人来救,她小命都没了。”一个宫女说。
“皇上赐婚给你,你,你记恨我们主子,你心怀恨意,所以就对我下手。”
“玉墨姑娘,你可真够狠心的。”
“皇后娘娘到——”姑姑赶到的时候,救人的宫人已经跪了一地。
“这,这是怎么了?”
“皇后娘娘,请您给亚日嘎亲做主。刚才我好心引玉墨去取灯笼,谁知走到池塘边,她一把将我推进水里,幸得我拼命呼救,附近的宫人才赶来及时相救。要不奴婢这条命就没了。”说完,亚日嘎亲竟然哭了起来,那模样甚是可怜。
姑姑看看抖成一团的亚日嘎亲,再看看另一个抖成一团的玉墨,下午发生的事情她还没回过神来,又发生了这件事,姑姑确实有点懵。
“格格,我没有,真的没有。”玉墨含着泪说。
“你们先送亚日嘎亲回去,这事情我自会查清楚给你们娘娘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