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认识信息不对称问题给小微企业融资带来的困难

实证研究发现，银行开展小微企业（micro，small and medium enterprises，MSME）服务可以显著提升回报。2012年，世界银行旗下的国际金融公司对超过10个新兴市场国家的银行业调查发现，经营小微企业服务的银行在最好的情况下可以取得超过23%的净资产收益率（return on equity，ROE）。但为什么小微企业融资问题长期存在？其根源是这一领域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即融资交易中的各个主体掌握的信息不完全相同，一些成员拥有其他成员无法拥有的信息，由此造成信息的分布不对称。

近年来，不少实证研究也进一步证明了上述结论。North等（2010）基于对1014家苏格兰小微企业的调查，以及对39家小微企业的后续深入调查，发现难以提供必要的抵押品与涉及市场风险是小微企业融资存在困难的重要因素，且由于信贷紧缩，小微企业资金缺口自2007年以来变得更大。Ayadi和Gadi（2013）发现，小微企业借贷面临障碍的原因是规模小，多元化程度低，财务结构弱。有关应收款项延迟支付、流动性下降和破产增加的证据也支持了这一论点。整个发展中国家获得信贷与该国生产率和金融深化正相关（Kuntchev等，2014）。

信息不对称使得小微企业内源融资占比较高

由于信息不对称，在委托代理关系中，委托人与代理人之间签署的契约关系并不足够完整，代理人的行为决策并不总是服务于委托人的最大利益，而是考虑自身效用的最大化。因此，作为资金融出方的委托人与作为资金使用方的代理人之间大多存在道德风险。小微企业融资的非公开性更强，主要依靠内源融资就成为其必然的选择；即使能够从外部获得资金，往往也通过建立银企战略合作、社区关系型融资、下放权限实行客户经理制等方式缓解信息不对称问题，更适宜依靠银行信贷而非资本市场拓展业务。

根据国际金融公司的调查，各国小微企业均呈现出内源融资为主、外源融资为辅的特点。如孟加拉国小微企业内源融资占比为74.3%，美国、德国、英国、法国和日本等发达国家的小微企业在创业初期阶段，内源融资的比例分别为83%、66%、68%、55%和49%。由于各国小微企业内源融资占比已经很高，未来提升空间不大，外源融资可得性成为制约小微企业持续发展的关键变量。

银行信贷受到信息不对称一定程度的影响，但仍是小微企业外源融资的主要来源

典型国家小微企业融资结构数据显示，小微企业普遍依靠银行信贷。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简称“经合组织”，OECD）相关数据显示，银行贷款是美国小企业最重要的外源资金，小企业股权融资、银行信贷、非正规借贷、内源融资的占比约为1∶1.6∶0.8∶1.3。2018年德国复兴银行报告，德国小微企业外源融资以银行信贷为主，小微企业的股权融资、银行信贷、内源融资的比例约为1∶5∶8。日本小微企业对银行信贷更为倚重，据日本中小企业厅数据，虽然日本小微企业内外源融资比例约为1∶3，但外源融资中九成以上为银行贷款。世界银行报告显示，印度正规金融以银行为绝对主导，股权融资极少。巴西也存在类似情况，据巴西小微企业支持机构（SEBRAE）对营运资金和固定资产投资的资金来源渠道使用情况的调查，小微企业银行信贷、非正规借贷、内源融资的使用率比例约为1∶0.75∶3.5。

道德风险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小微企业其实并不愿意通过直接市场融资。通常，逆向选择发生在交易之前，道德风险指在交易后出现“偷懒”“搭便车”和机会主义行为。道德风险可能单独产生，但在更多情况下是逆向选择的必然结果。道德风险特别容易发生在银行信贷领域中，这是由银行融资的债权性质所决定的。借款人在承担了高利率贷款后，要凭借高风险投资获取高回报，可能改变事先承诺的借款用途，将借款用于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从而增大了出资人风险。借款企业一旦投资成功，额外回报由企业享有，但投资失败时，相对于银行贷款的损失而言，小微企业的本金损失有限。这也是小微企业更愿意利用信息不对称承担高额负债成本、形成高杠杆的重要原因。

发展中国家信息不对称程度较高，小微企业信贷缺口较大

小微企业存在更严重的逆向选择问题，并引发了信贷配给。阿克洛夫在1970年提出，由于信息不对称，市场上劣质品驱逐优质品，导致市场交易产品的平均质量出现下降的现象。银行无法甄别“好企业”和“坏企业”，若采取以提高利率的方式来弥补风险，将使“好企业”退出市场，剩下的可能是无力还款或干脆选择不还款的“坏企业”，最终迫使银行减少信贷或提高信贷条件。一般而言，提高利率可能增加金融机构的贷款风险，金融机构宁愿在相对低的利率水平下拒绝部分贷款，如提出担保抵押等非价格条件以降低逆向选择和道德风险，也不会在更高的利率水平下满足所有信贷需求。这就是Stigltiz和Weiss（1981）开创性地提出的信贷配给问题。银行将对小微企业增加抵押担保要求，这使得小微企业可能面临更强融资约束的同时，融资结构上也更适宜银行信贷。

相较于大企业，管理不完善、信息统计不规范、缺乏抵押物等问题导致小微企业与银行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更加严重，再加上小微企业特殊的公司治理结构带来更严重的道德风险，面临的信贷配给也更明显。

据世界银行测算，128个发展中国家小微企业对融资的潜在需求约为8.9万亿美元，而目前的信贷供应为3.7万亿美元，缺口合计5.2万亿美元，相当于这些国家国内生产总值（GDP）合计的19%。该研究同时估计，有6500万正规微型、中小型企业受到信贷约束，占全部128个被评估国家企业总数的40%。对几个代表性的发展中国家的研究同样支持这个结论。巴西的小微企业信贷缺口约6260亿美元，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5%；印度的小微企业信贷缺口约3970亿美元，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3.7%；孟加拉国小微企业信贷缺口约389.7亿美元，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20%。

相对而言，发达国家小微企业的融资可得性相对较高。据测算，35个发达国家信贷缺口约为5.8万亿美元，相当于国内生产总值的12%，低于发展中国家7个百分点。据美国全国独立企业联合会（NFIB）2019年4月的调查：美国只有4%的业主反映融资需求无法得到满足，只有2%的业主报告“融资是他们的首要问题”。欧洲中央银行针对2018年4～9月欧元区企业融资情况开展了调查（SAFE），结果显示融资对于德国小微企业而言同样并非难题，在小微企业贷款申请中，获得全额贷款的比例高达77%，贷款拒绝率仅为4%。世界银行营商环境指数“获得信贷”模块显示，日本企业信贷可得性排在全球中上水平，日本中小企业厅调查认为，小微企业融资存在一定难度的比例在10%左右（见表1-1）。

表1-1　不同发展水平国家的小微企业融资可得性

①世界银行调查新的评分。

②欧洲央行2018年11月发布问卷的调查结果。

发展中国家中低收入国家因信息不对称受到的融资约束最为严重

按收入水平，把发展中国家划分为四档：低收入、中低收入、中高收入与高收入。据测算，低收入国家完全或部分受融资约束限制的小微企业比例最大，占67%（300万户）。中低收入国家有15%（890万户）完全受限的小微企业，33%（1950万户）受部分约束的小微企业。中高收入国家26%的小微企业完全受限（2470万户），9%（820万户）部分受限。高收入国家中无约束的微型、中小型企业的比例最高，占80%（420万户），只有20%的融资约束型企业（100万户）（见表1-2）。

表1-2　小微企业金融约束水平的全球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