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殿 试

端十三和她回到府邸，已经华灯初上。踏着朦胧的夜色，走在曲径的石板路上，入目是远处坐在桌子旁的男子，灯下翘首张望的脸。他身后的灯光，氤氲出一片暖黄。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在自己孤单前行时，这个始终倾心包容和接纳她的男人，也许值得自己对他好一点。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欣喜的站起来出门迎接她。“小九儿？你回来啦？”

“嗯，在等我吃饭？还有四天殿试了，你读书辛苦，不用日日等我。明日我就不出去了，等你考完殿试后再说。这个时节城外庄子上，庄头会带人送些时令的干果、冬菜和米粮来。”端惠玖心里暖暖的，牵起他的手一边絮叨一边走进屋里。

“嗯，好。”男子嘴角微翘，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眼睛里全是对自己的情谊。

看着牵着自己的手，如寻常的小媳妇一般，对着丈夫絮叨的端惠玖。洛钧舒觉得此时的她，特别可爱还接地气。他相信滴水穿石的坚持，终究会的守到拨开云雾见月明的那一天。

就看成婚后，端惠玖习惯自己每天出现在她面前，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柔和，就是最好的证明。

晚食二人吃的温馨，二人对视笑着互相夹菜。快要结束时，不合时宜的人出现在门口。洛钧舒眼睛一眯，不悦的问：“何事？”

不长眼的夏风顶着洛钧舒要吃人的眼神，结结巴巴的说完。神情怯怯的偷瞄端惠玖，站在门边等待她的吩咐。

“小······小姐，宜鹤公子······差人送来了······饰品铺子······后俩月的······设计稿。您看？······”

“嗯，拿来我看看。还算他有心，没有忘了自己的职责。”端惠玖用帕子擦了擦手和嘴，就接过画稿翻了翻，抽出其中的四张来放在一边。

然后头也没有抬对着夏风说：“晚上我把这四张改一改，你交给小七，明天派人送去铺子里就行了。”

“是。”洛钧舒的眼神太犀利，夏风硬着头皮应到，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气氛被破坏，洛钧舒已经没有胃口吃下去了，挥手招呼下人撤了桌子上的饭菜。

拉着脸不甘心的探头凑过去，就着端惠玖手边的画稿看了看，看过后尽管心里不忿，他也不得不承认，宜鹤的画技功底还是在线的。

“看得出来，这小子的画技，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洛钧舒嘴上不说，心里明白。揽月和元新的解禁，给其他四个人造成了威胁和压力。这套路？四个人这是开始反击了？

端惠玖拿着画稿，斜他一眼说：“那是当然，无用之人我也不屑白养着他们。你要知道不管在什么时候，有价值的人才值得被人惦记。”

洛钧舒掰过她的脸对着自己，撅着嘴问：“那我呢？”

她诧异的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然后就“噗嗤”一声笑道：“嗤嗤，吃醋了？”

他傲娇的一抬下巴哼道：“哼，那是我大度善良。”

端惠玖上下扫了扫他，揶揄道：“吆，没看出来啊？”

洛钧舒气恼道：“你······，我懒得理你。”

看着他气恼的模样，小九儿挑眉一笑说：“嘻嘻，这么说吧，你是我生同衾死同穴的人，他们吗？嗯，称其量也就算是个陪葬的。”

“嗯嗯，这才像话吗。”洛钧舒听的心花怒放，愉悦的抱住她的腰身，在她的唇上使劲儿啃了一口。

“哎，嘶。”看着他两眼笑的亮晶晶的，端惠玖难得好脾气的迁就他一回。

洛钧舒趁热打铁的说：“一会儿我们去花园溜达溜达消消食，回来再改画稿，好不好？”

端惠玖也没有拒绝，答道：“好，就依你。”

然后二人若无旁人的手牵手去花园里溜达一圈，就结伴去书房改画稿去了。

昏黄的灯光下，端惠玖专注的样子，洛钧舒看的目不转睛。认真做事的小九儿，样子非常迷人。他一时看的专注，都忘了翻书。

完改画稿的端惠玖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吹了吹画稿上的墨迹，扭头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嗯，好了。”

然后她笑着站起来走了过来，洛钧舒只觉得小九儿的笑，晃得他心跳若狂。佳人在侧红袖添香，岁月静好莫不如是。

他喃喃道：“小九儿······若两情长久······余生唯愿······为你痴狂！”

“······！”洛钧舒深情的表白和炙热的吻来的猝不及防，端惠玖心中震颤，就势攀住他的脖子邀他共舞。

翌日小九儿起晚了，庄头确实送来了干果、冬菜和米粮，不过她没有看到。等到库房里的婆子收入库来回禀时，洛钧舒神清气爽的代劳了。

三日后天还不亮，端惠玖就亲自坐马车，带上点心将洛钧舒送到宫门口参加殿试。

三天前由弘文馆大学士l林文信为首的，四名朝中重臣拟定的几份殿试试题，送呈御书房皇帝御览圈出今日的殿试题目，并连夜印刷。

此次贡生共中四百六十七名，一甲取士三名，二甲一百五十四名，三甲一百四十三名，共计取士三百名。

殿试在集英殿进行，大殿内熏着地龙，里面温暖如春，皇帝和几位主考官坐在上面，所有贡生跟随礼官指引进殿跪地山呼万岁。

“学生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万岁！”

大殿四周内侍和御前侍卫低头而立，很多贡生是第一次见君，难免心惊胆战小腿发抖，紧张的连唇色都变了。

一旁的礼官眼睛来回扫视殿中贡生的一举一动，最怕殿试的贡生殿前失仪，连累自己小命不保。

对于有些地方上考上来的贡生，可能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见到皇帝。因此克制见君的紧张和激动，此时克制住内心的激动，也是可以忍耐的。

坐在洛钧舒前面的是两个他熟悉的人，分别是楚慈恩和沈文雷。排在他左右两边的，是考中第四名的淮安郡考生杨子玉和第五名粤州郡的孔方盛。

贡生彼此间的位置离得不远，因此小声说话，倒也不会被人发现。那杨子玉和孔方盛都是第一次进京见天子，心中不免忐忑。

先是杨子玉小声问他：“兄台是京城人士，得见天颜的机会多。你说皇上会不会很凶？”

一旁的礼官听到他们窃窃私语，抬眼看了看洛钧舒，倒是也没有喝止。洛钧舒还记得他俩，同科会友在福鑫楼庆贺高中时，到是也见过两面。

他笑道：“杨兄不必多虑，皇上睿智仁慈人不错。”

另一边的孔方盛用不太标准的官话，面露忧色的问：“听说这次的殿试与以前不一样。洛贤弟知道吗？”

“往年会考些贴经和诗赋以及策论，今年听说会从中选二做笔试，最后是口试。不管是哪种？只要我们应对得当，也不会差了名次。”

听了他一席话，杨子玉和孔方盛心情顿时放松了些。就像洛钧舒说的那样，只要自己放下心证明自己的实力，也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这么一想他俩就都对着洛钧舒点头，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内心更觉得放心了。

“咳咳，嗯。”一旁的礼官看到太监们拿过读卷官手里的卷子，就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殿内考试不得喧哗。

三人这才整理好仪容，挺直了腰背，正襟端坐的跪坐在书桌前等候开考。

发卷之前，有位考官朗声说道：“皇天圣恩，厚土承载。绵泽无边，殿前应试，天下瞩目。诸位恩生，皆是本朝科举中的精秀之人。应与之所学，竭力答题以应天地万全。诸生考卷限时答毕，字迹工整，延时作废。凡交头接耳殿前喧哗者，偷窥抄袭者，殿前失仪者，皆罢黜功名赶出宫去。笔试后歇息一炷香的功夫，即开始口试。交卷后糊名封印，交本次考官阅览。取前十名者，上呈陛下御览，下半日阅卷定三甲，翌日诸生进宫唱名。”

这一番说辞也就是主考官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贡生，此次殿试的规距。

读卷官说完这番话，才对着高座上的皇帝躬身深深一礼道：“陛下，请愿鸣炮。”

十八声礼炮依次震天响过后，御前大太监郭山又说了一大堆，晦涩难懂的赞辞，殿试才正式开始。

殿试笔试限时一个时辰，试题内容是贴经三问和格物二十道，洛钧舒先浏览了一下试题大概的内容，还好自己还能应付，才开始拿起笔静心从容答题。

对于贴经部分经当太傅的祖父指导，他答得中规中矩倒也顺畅。格物方面因为这一个月里的空闲时间，替端惠玖管理府内实务，也得到了她实惠的指点，所以一个时辰的笔试，他答的得心应手。

答完后他又仔细的检查一遍，发现没有错漏，等到前面三分之一的人已经交卷，才示意旁边的礼官收了卷子。

一炷香后，副考官陈贤仓看着殿中的洛钧舒，对主考林文信道：“，林大人，下官听说本次科举的会元，是秋山院的尚九？有人扬言他持才傲物，无视朝廷科举选才的法度，而放弃了殿试。如此狂妄之徒，下官以为应革除此子功名，发回原籍不在录用。”

“陈大人，陛下面前慎言！我朝举国士子应试，为的是选拔优秀人才为国效力。无有实证怎可凭你一语断其前程？洛钧舒，你与尚九住一个学舍同窗多年，当了解次子为人。可有此事？”

考官此言一出，下面的贡生都吓的两股战战冷汗淋漓，这才真实感觉到殿试中暗藏的步步危机。

洛钧舒恭敬的回道：“回大人，决非如此。尚九今年刚满十四周岁，左山长觉得他年纪尚小阅历浅，眼光见识尚不足以立于朝堂之上。若是再高中一甲恐不能服众，反倒是易引人非议。左山长怜惜他多年苦读，难得有如今造化。所以为了磨练他的心志，建议他外出游学历练，待学成归来再报效陛下。”

皇帝扫了陈贤仓一眼，道：“难得左林元一片爱才之心，那小子倒是碰上一个好师长。好了，一个十四岁的娃娃，底气不足临场露怯也是有的，你们就不必争论了。”

陈贤仓被皇帝那一眼看的心内一紧，赶紧和其他人五人附和着回道：“是。”

皇帝接着说：“今日朕尚有一问，请诸生作答，先贤云：明君治国，当应天时地利人和，方国强民安。这天时地利人和，当何解啊？诸生可有良策作答？就从你们前头几个人先先说说看。”

楚慈恩先答完，沈文雷接着第二个答道：“圣人云：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依法治国，摒弃特权以身试法，给天下庶民做表率，提高陛下在民间仁德无私的声望，民心得安国亦无忧矣。”

皇帝捋着胡须点点头：“嗯。”

接着杨子玉和孔方盛两个都依次说了自己的见解。皇帝听的不住的认真点头，最后指着洛钧舒说：“你也说说。”

洛钧舒恭敬的站起来答道：“是。古人云：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也就是说众人拾柴火焰才高，治国非靠一人之力，君臣民一心才能政通人和。有正确的国策指引臣民，按照国家法度行事。陛下根据时局变化，顺应了天时和地利。这还不够，还得顺应民心，使万民归心方可。要万民归心，必得急民之所急，想民之所想，这样陛下就达到人和了，君臣民三者缺一不可。这就说明国家要有，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国策，在国家法令的监管下，双管齐下才能国富民强，长治久安。”

皇帝听他说完目露赞赏，“嗯，说的不错。能有这番见识，看来洛太傅没有白教导你，确实长进了不少。”

“令杭多谢陛下谬赞。小子能有这番见解，乃是得益于小九儿的指点。”

皇帝听的一下子来了兴致，揶揄道：“哦，那个丫头惯来古灵精怪，她还强过你祖父了？我看是她嘴毒嘲笑你笨，才有这个耐心看你笑话吧？”

大庭广众之下被皇帝调侃，洛钧舒脸色一红，不自在的讪讪道：“咳咳，陛下圣明。您也知道小九儿还小爱玩闹，性子像个小孩子。她是笑话我二十岁了，还五谷不分不知人间疾苦，赖在家里啃老，不像个有担当的男人。要是以后出仕到地方为官，肯定管不好民生之事。我不服气，就打赌帮她管理她名下的田庄和生意两个月，做到了她就答应我一个请求。”

皇帝哈哈大乐：“我就知道那小丫头脾气刁钻，那啃老是何意？后来你做的怎样？”

洛钧舒深深叹了口气说：“哎，用小九儿的话说，那啃老就是守着父母祖阴，坐享其成的富家子弟。所以为了尊严，也不能被自己媳妇小瞧了去。我开始踌躇满志，谁知上手真是一言难尽。我什么也不懂，没有人愿意搭理我，还被人牵着鼻子耍的团团转。隔行如隔山，因为不了解田庄四时耕种的规律，被人哄骗很是吃了些苦头。生意上看不透人心所求，不会谈判算学也不过关，店里掌柜都不愿意理我了。我各处跑的焦头烂额，收效却不大。小九儿就因势利导手把手的教我，才渐渐有了起色，我才从中悟出这般道理来。”

皇帝也感慨道：“哎，小九儿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她身世堪怜。你们洛家有福，你能娶到她为妻，以后好好待她吧。”

洛钧舒郑重的应道：“是。”

这个小插曲也就到此为止，然后大太监郭山高声：“诸生谢恩退避，午膳后各位考官开始阅卷。”所有贡生就在礼官的引领下走出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