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峰 村

正元二十二年六月初六晒书节，汇京城的仁政殿上，群臣正在争论南方旱情的处理结果。突然殿外一声高亢的传唱声打破了这份热闹。

“报！启禀陛下，西北骁狼军情急报到！”

大殿里一时寂静无声，越康神情一凌，急切的盯着殿外道：“传！”

裴元庆一身褴褛风尘仆仆快步跑进大殿，跪倒就哭：“骁狼军端九将军座下校尉裴元庆叩见陛下！臣奉朱子昂副将之命，求陛下发兵燕梁，搜救骁狼将军端蕙玖！”

洛南和端梁旋听的心里一紧，紧紧盯着匍匐在地的裴元庆。越康闻言惊讶的腾的一下子从御座上站起来，大声问：“你说什么？小九儿怎么了？”

裴元庆跪在地上，哭着将端蕙玖率领骁狼军，亲自安排诱杀黑苍云的整个计划过程，详细的对着满朝文武和越康说了一遍。

越康听完心里无比震惊，反问道：“你是说现在小九儿坠崖后下落不明？”

端梁旋已经听的心里悲痛欲绝摇摇欲坠了，洛南面色也是一片凝重。

“正是，九将军此次临行前已经抱有破釜沉舟的打算，所以她提前留下信件叮嘱朱子昂副将，对骁狼军做好了详细安排。将军还给陛下留下一封亲笔信，臣带回来了，请陛下预览！”

“快呈上来！”郭山将端蕙玖的亲笔信小心的呈给越康，就站在一旁安静的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无比感叹这个内心强大的女子，终于要带着她的人一飞冲天了。

越康仔细看完端蕙玖给他的这封信，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小九儿乃是我大虞开国以来，唯一一个缔造以少胜多战役的传奇女子。她亲率四万京城子弟，靠奇谋出兵，以他们自己的血肉之躯，战败西凉围困燕梁的十三万雄兵。一个十六七岁的弱女子，抛下三个嗷嗷待哺的幼子和夫婿，为了国家大义毅然奔赴战场，她能有此等盖世气魄，果然没有辜负我和太后多年的疼爱！没有辱没端氏武将世家的门楣！果然有其祖忠义皇后之风！诸位爱卿家十六岁的女娃娃，还在父母膝下撒娇要花戴呢！小九儿经过战场的洗礼，短短八个月就蜕变成我大虞军人不可多得的将才，日后朕准她入皇陵伴驾！”

满朝文武此时可不敢对着皇帝胡言乱语，只是顺应他山呼道：“陛下圣明！”

端梁旋和洛南更是跪伏在地，高呼：“老臣叩谢陛下隆恩！”

越康接着看着御阶下跪坐一旁的中书令说：“房元通拟旨：兹骁狼将军端蕙玖，为国舍身忘死，以十七岁女子之身率骁狼军，克敌十三万解燕梁之围。立下大虞军人以少胜多的首次大功，封其为征西大将军。太后赐给她的随风四人，还有她幼年收养的两名孤儿，朕应允她的请求，放他们良籍入职军籍做她的亲卫。以后他们若有立功，都会论功行赏。令镇北侯付临海暂代骁狼军主帅之职，前往燕梁城和沙甸两地调兵，驱逐剩余的六万多西凉军。朕应允小九儿的请求，自西北民间收编千名从人看护其三子的安危。另外自燕梁边军中抽调三千精锐全力搜救小九儿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房元通立刻应道：“是，臣遵旨。”

“朕另外对选拔人才不拘一格的秋山苑山长左林元和夫子聂彦君特意嘉奖，他们教导出此前秋闱考中解元的尚九，正是小九儿女扮男装求学的化名。她在信中已经向朕说明了不得已化名求学的缘由，她以优秀的学识，也开创了以女子身份考取头名仕子的先例。更是在短时间内，成长为一位文武双全的女将军。

特别是聂彦君夫子没有因为小九儿的女子身份，而对其有所歧视，依然倾囊相授。朕对聂夫子重视培养优秀人才的做法，深感欣慰。所以封秋山苑山长左林元为太子太保，封教导尚九的夫子聂彦君文渊阁编撰。”

房元通激动的答道：“臣遵旨！”

“朕都没有想到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带着四万人凭着一己之力，环环相扣的奇谋，前后两次战役能灭掉西凉十二万兵力。她在战场上不论出身的任用人才，其胸襟之博大，就算是站在庙堂上多年的臣工都做不到。

看看如今这个曾被你们嘲讽十几年不学无术小纨绔的作为，尔等应该感到汗颜！自古英雄出少年，她虽然是女子，也当的起朕的嘉奖！朕追封其母尚敏为四品孝义夫人，其弟为五品游击将军。待其三子十岁时，择一德才兼备者，继承其弟官职和香火。”

“……！”文武百官闻言震惊不已，想不到闻名京城的神童，居然是声名狼藉不学无术多年的端蕙玖。

端梁旋和洛南一齐跪地谢恩：“老臣拜谢陛下法外开恩，为小九儿正名，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翌日汇京城就被皇帝的几道圣旨惊了，不仅京城里的贩夫走卒知道了端蕙玖的英勇事迹，还知道了她以女子身份率兵，以少胜多击杀了西凉名将黑苍云。靠自己的军功，惠济亡母亡弟荣耀满门。

关于端蕙玖骁勇善战，是大虞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的女英雄，一夜之间名扬京城。有好事人就去刻意打听这些年，关于她的一切成长历程。以及跟在她身边的人，都因为这次和西凉人对战立功，也跟着她鸡犬升天身价倍增了。

京城里的热闹，此时呆在九峰村的卓思朗三人并不知道。他和耶律藏带着昏迷不醒的端蕙玖，好不容易走出了无人的山谷，一起住进了九峰村北一座空宅里。

据本村的阮村长介绍，这是本村的孤寡老人潘大娘的宅子。她的儿子死后一直都是潘大娘自己居住，一年前潘大娘也去世了，这座宅子就空了下来。

九峰村一共有十九户人家，潘大娘家这三间的土坯房子，实在是破败得厉害。院子里的夯土围墙，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淋，也只有半人高了。正房西屋的房顶都塌了，中间的灶房还露着一半天，西屋的灶台也是塌的，东边灶上的锅还是破的，只有东屋的土炕还勉强能住人。其他居家过日子的像样物件一样也没有了，真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

这里道路虽然闭塞，人倒是还算淳朴，就是太穷了。卓思朗和耶律藏无奈的对视一眼，眼下为了小九儿，也只能先将就一下再说了。

阮村长对他们俩说：“你们兄妹因为战事此番落难，也只能在此先将就一下了，等到这姑娘的身子养好了再走不迟。”

卓思朗赶紧对他道谢：“多谢老丈收留我们了，我们就先安顿下来。只是天气马上就要冷了，我家小妹的身体不好，老丈可否给找几个泥瓦匠帮我们修缮一下房子？”

阮村长倒是痛快的答应了：“这个倒不难，村子里的壮劳力都能干，明天我就给你们找来几个。”

“如此就有劳老丈了。”卓思朗和耶律藏一起把老村长恭敬的送走，才进屋子里一块好好收拾起来。

三天后茅草房修缮好了，他们三个就搬了进去，这才算是暂时搭伙安顿下来了。

可是紧接着新问题就来了，日常生活的一日三餐却成了问题。这两个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的大少爷，哪里会做这些事情，每日为了一日三餐，他和卓思朗经常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就如今日，耶律藏又被卓思朗第八次逼着，在家跟着村长夫人阮大娘学炖野鸡汤。

打猎回来的卓思朗举着他烧坏的陶罐，跺着脚骂他：“白长了这么个大个子，一无是处，就知道吃！认野菜你不行，挖回来的野菜差点毒死自己，三天你就烧坏四只陶罐。

让你去打猎，你天天除了烤肉就是烤肉。倒是合你的口味了，小九儿人事不知怎么吃的下去？让你照顾小九儿，你倒是吃胖了，小九儿被你照顾的越来越瘦。起开，你这个只知道吃的蠢猪！哼！”

这几个月为了在九峰村养活自己，耶律藏被卓思朗第一次出门认野菜挖野菜。可是就是这个对当地孩子都能信手拈来的小事，偏偏让他栽跟头。不管他付出多大努力去认真的学，始终学不会。为此他被卓思朗骂过，为了赌气他自己还差点把自己毒死。

至此他才算彻底服气自己，根本就学不会认野菜。此时他又被骂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反唇相讥道：“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你要是能行，小九儿也不会现在这个样子！”

阮大娘看着他俩互怼的像乌眼鸡一样，不由得笑道：“你哥俩就不要互相埋怨了，看得出来你们也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体面人，原本就不是干这活的人。要不是遇到那该死的西凉人入侵咱大虞，也不至于流落到我们这个山脚旮旯来。

哎，只是苦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小娘子。她掉下山崖摔成这样，没有个细心的妇人照顾，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好呢！今日这晚食和汤，还是老婆子做吧。你俩的手艺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耶律藏闻此言脸色有点不好，卓思朗也垂头丧气的叹了口气，对着阮大娘说：“多谢大娘，我去给您打下手。这样总是麻烦您，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往后我三个还要相依为命，还请大娘别嫌麻烦多多教导我俩。”

阮大娘痛快的道：“嗯，是这个理。你也别急慢慢来吧。”

“哎。”卓思朗答应着就随着她去做饭去了，耶律藏只得认命的进屋去给端蕙玖翻身捏胳膊和腿。

他一边捏着端蕙玖的脸颊，一边抱怨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大霉才遇见你！我连我娘都没有这么伺候过，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不然我还得天天挨那个煞星的骂。”

这样的日子重复过了三个月，卓思朗和耶律藏终于学会了做最简单的野菜糊糊，给小九儿炖汤倒是学的有模有样了。

掉下悬崖半年的时间里，每日过着这样鸡飞狗跳的日子，他和卓思朗完全没有了世家公子的模样，一打眼就是活脱脱俩粗糙的山村猎户。

耶律藏穿一身藏青色粗布夹衣，古铜色的脸上，长满络腮胡子，头发乱糟糟的用一根木簪挽在头顶。

卓思朗虽然比耶律藏好点，但是搁不住他天天在山林里跑，白皙的皮肤晒成了小麦色。出众的容貌和他一身赭石色的粗布夹衣一点也不搭，好在他把自己收拾的还算利索。

最最让他俩崩溃的，就是第一次手足无措的应对端蕙玖的月事。当时他和卓思朗都吓一跳，还以为端蕙玖旧伤复发要死了呢。卓思朗抱着她就跑到村长家，还是阮大娘看着端蕙玖裤子颜色不对，才提醒他问道：“你妹子是不是来月事了？”

问的卓思朗和耶律藏一块都红了脸，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得拜托阮大娘帮忙。

他俩还记得阮大娘当时皱着眉头纠结的表情，上下打量着他俩说：“公子啊，若是你妹子一直这样，恐怕你哥俩日后，这个活计也得学会才行啊！哎，摊上个这样的妹子，真是难为你们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吆？”

此后他俩除了学会做饭外，卓思朗还多了一项给端蕙玖做月事带。对于小九儿这样私密的事情，当然不能交给外人来做。于是他拿着针奋斗了三月，才算勉强出了师。这还不是最难的，最让他内心尴尬的事，就是给端蕙玖闭着眼换月事带的时候。那种让他从心里崩溃的感觉，真是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