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都城外,西边三里远的浣花溪畔,去年刚刚从秦州、同谷等地,弃官入川,此时好朋友高适担任彭州刺史,成都官场上许多人看着高适面子上照顾杜甫,安排一家落脚浣花溪寺,这处便是官运不顺、颠沛流离的杜子美一家的暂且住所。对众位朋友揖了一揖:「我杜子美年近半百,端赖各位朋友才能立足于此,不胜感激。」邻人王宰说,「既然子美初入成都,又多难而来,身为地主,该是踏青的时候了,不如后天一同出游吧。」杜甫不待迟疑的应允。
二日后,偕王宰从浣花溪寺出发,越过百花潭,望见一片参天苍翠的柏树林,来到同在浣花溪畔的武侯祠。想到三国乱世,诸葛武侯三分定天下,虽出师未捷,仍有扭转乾坤之功,今天安禄山作乱,谁又是当下定海神针?思及此许久吟出:「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王宰在旁倾听,不免感慨:「世人都晓诸葛武侯三分定天下之功,但是与诸葛武侯同年又同龄,却总被遗忘。」「可是汉献帝刘协?」杜甫问。王宰不言,只望向落日染红的天际,杜甫一同望去,倦鸟归巢,思绪已然飞到五百八十年前战火纷仍、群雄并起的时代.....
后汉灵帝光和三年早春四月,夕阳西下,拖着背影从雒阳北门榖城门下班回家,想到日前冯恂和宗诚两人因为月蚀预报跟周期等问题争论,两人争论不下之际,遂有人找了上门来请求评判;虽说是自己并无偏颇,纯以所见所学来议论,但是是否得罪人,自己也颇有疑问。略微整理思绪,当今天下朝政混乱观测天文也未能看出什么端倪,人说前朝与现今圣上昏聩不堪,外戚与内官干政之下,我士大夫仅能洁身自好以立世否?
从知天命之年调入京城以来,这一年多来持续观测天象,星象紊乱,北极也黯淡不明,是否代表我朝气数不多?前些日子江夏庐江地方动乱,黄穰兴义军反抗,朝廷震动,虽派兵镇压平之,但是大汉帝国从开国以来,从没有地方势力反抗,对于后汉朝廷来说,不啻是一道惊雷。这念头可是只能在心里想,说出来可是杀头的大罪。下了楼台,再回头望看夜空,不禁摇了摇头。这人便是当今后汉皇室后裔,订有干象历的刘洪老爷子。
从先帝孝桓帝驾崩之后,世人皆望能够一清乱世,没想到当今灵帝即位后,朝政江河日下,外戚与宦官势力敌对,政荒民乱,十数年前的建宁元年,大将军窦武因为诛宦官不密,消息走漏,自杀身死诛九族不说,士大夫代表的清流力量一落千丈,世人都说是乱世,甚至指望灵帝早崩的谣言四起,天子如此不胜唏嘘。
六月初,灵帝下诏选拔四位饱读《古文尚书》、《毛诗》、《左传》、《春秋谷梁传》之士,入朝为议郎;这四位中,最受注目当是曾为雒阳北部尉,曾令宦官切齿痛恨,又是宦官之后的曹操孟德,虽然议政无责,遇上了灵帝这样的皇帝,也是泥牛入海。
七月,灵帝后宫出事,祸首是当今皇后何氏,以性情暴戾、善妒闻名。何氏本为贵人,因为生下皇子刘辩,母以子贵,以屠户之女低微身分,一夕之间登上皇后宝座;但是妒心作祟,见不得任何妃嫔为皇帝产子,不少身怀六甲的妃嫔因为忌惮她,选择堕胎免得招来不测。
蕙草宫内,五官中郎将王苞嫡孙女,去年以家人子身分入选灵帝后宫,原名王荣的王美人愁眉深锁,刚从御医诊断得知已有身孕月余,御医连称恭喜,王美人却似大祸临头。「皇后驾到!」屋外宫女喊道,她心中一惊,这皇后消息也太灵通。「王妹妹,听说你有喜,姐姐特来关心」何氏说。「谢谢皇后关心,仅是有兆,故请御医来诊。」「妹妹可要保重身体,皇上思女心切啊」「谢谢皇后!」何氏离开之后,她寻思这皇后名为探喜,实为下马威,要是日后产子该如何是好?
梁父县衙书房,军尉诸葛珪正埋首公文卷牍中,一阵脚步声后,「老爷,阳都家中来信,夫人有喜了!」管家诸葛信将信放在书桌上后,后退将门带上离去。静下心后,诸葛珪拆信细读,夫人章氏已怀身孕月余,请大夫诊断害喜之后,才写书一通告知。
踱步房中想起现今朝政黑暗腐败的诸葛珪,想到孩子诞生在当世,福祸难测,只能期待孩子能够除了承继家风,更能成为国家栋梁吧!身为清流士大夫,因为宦官乱政,只能窝居梁父县一隅,仕途应就到此,教育这些孩子寄望匡济天下,是他最大的心事。「老爷,县另大人找您议事」赶紧放下书信、关上门,快步往衙门走去。
之二
虽然朝政依然黑暗未明,还是迎来上下期盼的新年,对于某些人却是愁更深,例如是蕙草宫的王美人。自从去年御医诊断害喜,灵帝兴奋异常,加上她又是自己宠幸的妃嫔,当然多加赏赐,宫中洋溢遮一片贺喜之声,她一直警戒着这位母以子贵的善妒皇后,深怕王美人一旦产子,将会让自己的地位不保,后宫诡异的气氛,如同前几年几位妃嫔害喜却意外死亡,蕙草宫的侍女与太监,无不提醒王美人小心防范。
王美人除了依凭灵帝的恩宠之外,后宫更都是眼线,王美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密差人出宫买药,意图流产,表明并不愿与你何皇后争位,妳也别来害我,想以此自保;没想到胎儿的生命力强盛,连服数帖都不见效,腹中胎儿日渐长大。正月初七早朝过后,灵帝偕何皇后来到蕙草宫探视,灵帝自是开心,但是王美人瞥到一旁的何皇后,一脸的阴笃,心中叫苦不迭:你可别来害我,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争皇后位置。何皇后走上前来说:「王妹妹好福气,身子可要多保重,皇上可是殷殷期盼着第二位皇子呢!」话锋一转,同灵帝说道:「妹妹待产,需要多休息静养,永安宫花园内梅花正开,臣妾已命人摆好瓜果,陛下可否赏光与臣妾一同赏梅?」说完就牵着灵帝的手走出蕙草宫,灵帝走时还不忘交代宫女多照顾王美人,这才离去。
皇帝皇后两人离去之后,越想越害怕,不知皇后哪时一发毒劲把自己害死,于是叫来贴身宫女,派人出宫去买药堕胎,叮嘱务必药效强劲,这才坐回窗台,抚了六个月大的肚子:「孩子,并非为娘不爱你,实在是你若出生,娘俩的性命或就不保,原谅娘的狠心。」不禁望向窗外的蓝天,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内。
却说永安宫内,皇后何氏招待灵帝在花园赏梅,亲自煮酒敬灵帝,至于她的独子刘辩为何不在?因为灵帝之前所生的皇子都夭折,所以才将刘辩养在道士史子眇家中,不敢称其真名,改称史侯,期待以宗教力量让其顺利成长。她这时对黄门张让使了个眼色,了解意思后趁机在灵帝耳边说:「皇后母仪天下,日前派人探视皇子,健康活泼,是否接回宫中,立为储君,以孚朝野之望?」灵帝一改平日对他言听计从的态度,只说此事休得再提,朕自有决定。说完起身离开永安宫,留下错愕的何皇后。
何皇后心想如果不能早日确立太子,这皇后的位置也不踏实,越想越不安稳,转身道:「来人,传侍中何进进宫。」这何进是她的亲兄长,本为屠户,不学无术,仅因裙带关系得以入仕,这时官拜侍中、河南尹,为炙手可热的外戚。何皇后传唤之时,正与一帮逢迎拍马的官吏喝酒,宫里来人传唤,酒也不喝了,直接跟着进宫去。
见到何皇后,照礼节先问安之后,才问:「妹妹急着找我,有什么事情?」「还不就王美人那个贱人,万一生了皇子,又在皇上身边一邀宠,不光是我的皇后不保,哥哥你的官位也别想了!」说的他惊慌起来,单凭裙带关系,怎么可能有斗争经验?但是自小在市肆里打滚,撒泼赖皮下三烂的事情见的多了,下三路的手段就自然而然想出来:「王美人如果是皇女便罢,如果是皇子,买通御膳监的下人,暗入药即可。」听完她紧咬银牙,迸出一句:「王荣,是生是死,就看你腹中胎儿了!」
过了两天,王美人命人密买的堕胎药回来,不忘问一句药效是否足够?宫女说这是请密医开的药,表示如果这剂服下仍无见效,只能说天命不可违。她想起陛下这几日不会来蕙草宫,赶紧在后面把药煎开了,知道要保密的宫女,赶紧把药带到后院。
刘洪这天应邀前往太学,讲解天文历算之法。课毕走出太学门外,望见熹平石经,这石碑是推荐让刘洪回京任职的恩人蔡邕,六年前感于经史子集流传日久,多有谬误,甚至牵强附会,贻误学子,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谏议大夫马日磾等七人,奏请修订《六经》文字后,由蔡邕亲自用朱砂笔写于石碑之上,命工匠刻之,立于太学门外,石碑还未完成,但是蔡邕已然不在朝中了。
想起三年前与恩人蔡邕一起编修律历志的时光,虽然蔡邕小自己四岁,学问之渊博令自己折服,那段时光更令他难忘,如今蔡邕因与司徒刘合不和,遭人诬告流放至朔方,九个月后虽被赦回原籍,又遭五原太守诬陷,游走吴会,投靠羊氏,至今也有两年余,不知蔡邕如今是否过的安好?朝政如此,自己又能在雒阳多久呢?想到这边,心情不禁沉重,穿过太学生人群,往榖城门方向回家。
不久在路上遇见诸葛玄,见一脸烦恼便喊道:「胤谊,近来可好?」诸葛玄回头一望,见是刘洪,喜迎道:「刘老,承蒙关心,胤谊尚可,刚接到阳都来信,兄嫂不日即将临盆,诸葛家的香火更见繁盛,令在下欣喜不已。方才在街上备好礼品,这就要托人并家书送往阳都,这一路上并不安静,苦寻不到差人,很是困扰阿。」当下想到弟子徐岳是莱州人,或许可以拜托,让诸葛玄去找他商量,当下称谢不已,欠身告辞便往徐岳家奔去,自己也踱步回家。
正月末,阳都诸葛家上下为了即将到来的新生儿,欣喜不已,虽说家长诸葛珪仅是梁父县地方官,一点也马虎不得。在家乡诸葛家也算是个小望族,自从章氏有喜之后,亲友送往迎来,令她渐感吃不消,喜期将近便不出门见客,仅在后堂歇息。门外僮仆喊道:叔老爷差人来信!她还来不及说话,一个小身影窜了出去,「瑾儿小心点!」。这小孩名唤诸葛瑾,诸葛珪与章氏的长子,年方八岁,拿着叔叔的信,蹦蹦跳跳的回到后堂呈予母亲,「瑾儿乖」。信中除了恭喜兄嫂之外,也提醒世局并不安静,家中要多加小心。她看了诸葛瑾、尚在襁褓中的诸葛铃,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这个世间对他们来说是福是祸?
之三
四月初一,整个雒阳皇宫都洋溢着一股诡异的气氛,蕙草宫内,是皇帝即将得皇子或是皇女的欣喜,加上临盆是他最宠爱的王美人,整个宫内都是皇帝、董太后的赏赐,以及其他皇族的庆贺礼;王美人自己却是忧心忡忡,临盆将及的阵痛都无法驱走恐惧:「万一产下皇子,我跟孩子的性命能够安泰否?」正月初那帖不见效的堕胎药,让她打消堕胎的想法,一心只期待肚中的胎儿是皇女,如此母女二人就能安泰了,否则....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永安宫内满是阴沈的气压,何皇后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笑容了,连宫女传膳时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深怕触动皇后此时濒临爆发的火气。何进在宫内也是很紧张,虽然皇后是他的亲妹妹,但是妹妹的暴戾,亲兄都无法承受。他拍了拍胸前,确定小瓷瓶安然无恙,瓶子装的就是万一王美人产下皇子,皇后送过去的膳食将会暗中下药,御膳监的小宦官将会是顶罪黑锅,这一切当然没让宦官张让那些人知道,万一临时反水,灵帝虽说昏聩,可王美人圣眷隆盛,龙颜震怒下,皇后一家灭族也是不无可能的,为了保住皇后的位置,何氏还是选择下这盘赌局。
初二清晨,东方初露鱼肚白之际,宫女紧张请人从御膳监抬一大锅的热水,急忙传唤接生婆,忙近忙出,不为什么,王美人临盆时刻越来越近。未央宫中,灵帝不停的来回走来走去,不时传唤张让等人去打听蕙草宫的动静,真是身在未央,心在蕙草。张让等宦官也知道灵帝心中着急,不敢怠慢,派了一拨伶俐又腿快小太监去站岗,深怕误了时间,会招来如何震怒。
一个时辰过去,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脚都没站稳,张让见了马上走到门边,小太监挨到身边说了话,马上转身奔向正在书桌前踱步的灵帝:「恭贺陛下!大汉列祖列宗保佑,王美人顺利产下皇子,母子均安。」灵帝听了才慢慢用手撑在书桌,这一刻他等了好久!灵帝回头吩咐准备好的东西都送往蕙草宫,张让应声后马上退到门边,吩咐传令太监马上去。这传令太监竟收了何皇后的好处,转头吩咐手下人将情况传到永安宫。得知情况的何皇后,吩咐宫女打赏后,回头看了何进:「哥哥,该动手了,记得要不留痕迹。」
两天后蕙草宫内,王美人堪堪能够起床,送走来探望的灵帝后,吩咐奶娘将自己刚产下的皇子抱来,仔细端详自己第一个孩子,先前服用堕胎药的想法,看到奶娘怀中的孩子,作为母亲也有着亏欠这孩子的想法。半响抱了抱孩子,觉得倦了让奶娘抱孩子去睡,自己也回房歇息,此时宫女端进来药膳,说是皇上特意让御膳监为您准备补身的,贵人您就趁热喝了。她想了想,揭开碗盖,细闻一阵后,大约吃了半碗就搁着去床上歇息;过了半响,突然觉得呼吸急促,继而呼吸渐渐困难,忽觉一阵头疼,伴随着手脚抽搐,她心中知道这必是何氏的毒手,可叹连声音都喊不出来了,挣扎着从床上爬下,却已无力,只能在心中道:「何后,我本无意与你争夺,今日你下此毒手,我愿他日你同受此苦,可怜我儿,希望皇上善养之。」不多久意识昏迷的她就此香消玉殒。大半刻寝宫没有声响,觉得不对劲的宫女,在门口边连喊数声,不闻响应,于是推门入内看情况,见到倒在王美人倒在地上,惊呼大叫,昏厥过去。这时蕙草宫大乱,专门伺候王美人的太监,立马飞奔至未央宫报通报王美人死讯,张让一刻也不敢停留,告知灵帝后,灵帝大惊失色,就此夺门而出,张让等宦官紧随在后,心中却暗道:「何后,你这事做的太急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灵帝急奔至蕙草宫内,看到已无气息的王美人,怒火中烧,龙颜震怒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朕才离开没多久,她怎么死的!宫女吞吞吐吐的说:「皇上离开之后,御膳监将皇上吩咐的药膳送来,贵人才吃了半碗,就近寝宫歇息,婢女大半响都没听见动静,轻唤贵人也没回应,进去寝宫才发现贵人已无气息,皇上息怒。」
灵帝一听,哪里肯息怒,根本就是燎原大火,大声道:御膳监送来的药膳在哪?蕙草宫太监把桌上剩下半碗的药膳端来,张让迎上前去:「陛下,让老奴先验看看。」说罢,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银针,直没入碗中,不消多久银针转黑,灵帝怒将药膳掷于地上,碗碎破片四处飞散,转头对他说:「去将御膳监的人仔细询问,到底是谁下此毒手,没有消息就不用来见我了。」说完转身怒气冲冲回未央宫去。张让喊道:「还不把御膳监的人给我提来!再慢一点,你们就跟着御膳监一起下狱吧!」
御膳监轮值掌厨等相关人等,被南军校尉押进大堂,张让心中大约知道谁是主谋,想要趁此机会,确立他在宦官中的地位。冷着面孔:「你们老实招来,到底是谁动的手脚,或可免于诛九族的重罪。」掌厨等诸人听完直呼冤枉,大声疾呼请张让查明,他们与毒杀一点关系也没有。张让不愧是城府极深,只说如果谁先指出凶手,就可免罪,否则全部投入天牢,此时一个跑房的小太监眼神闪烁不定,被张让瞥见,吩咐南军校尉把小太监别处审讯,其余人等关入大牢。
经过拷打审讯,小太监才终于说出,原来有人给两百两银子,要他在药膳中下药,对方是侍中寺的属官。张让听出关键:何进官拜侍中,这事八九不离十,何进何皇后兄妹脱不了关系。看来只能从那个属官下手了,转头去吩咐南军校尉,校尉领命而去后,心想:「何后,这次你过于操切,你那个没本事的哥哥,办这事尽露马脚,皇上这次震怒,就看你们怎么解释了。」
隔天早朝后,南军校尉来见张让,南军兵士绑着害怕不已的侍中寺属官与小太监:「禀报中常侍大人,罪犯已经认罪,银两与毒药均由侍中何进提供,这两人只是办事的。」张让点了点头:「你们牵扯的事情太大,任谁都压不下来,去牢里听天由命吧。」说完转身往未央宫走去,一路想怎么从这次事情获取皇上最大信任,至于何家兄妹的生死,与我张让何关。
之四
未央宫内,灵帝压抑着怒气,听完王美人被毒杀的经过后,猛的一拍桌子,将文房四宝震的一地:「何氏,你毒杀我的宠妃,妳这皇后就不要想当了!张让,传令大臣,朕要废后!」张让赶紧走出未央宫,吩咐传令太监去侍中寺通知;突然这时赵忠、夏恽往他身旁一站:「张让这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也多照顾一下大家,油水别全吃掉了。」他略微思考一下「不然你们去跟何皇后说,我们愿意在皇上面前保他,就看皇后要用什么来讨好我们。事成大家都有份,如何?」赵忠、夏恽连连点头,转身往永安宫走去。这时他寻思:这样我两边都得了好处,就算分些给他们,也不算亏本。
隔日早朝前,宦官齐面见时以灵帝威望为由,加上已经废掉宋后在先,如果再废何后,恐怕天下人会议论圣上是非,不如让何后保留皇后之名,皇上只要疏远即可。不愧是每天混在灵帝身边的宦官,几句话就将灵帝废后决定取消,上朝也不再提起此事。下朝之后由宦官陪着游玩西园,扮起他最爱的商人,跟所有大臣、宫女、内侍等,摆起摊位,一如小贩般讨价还价,就像是雒阳大街上常见的景象,只是所有人都是身穿华服罢了。
隔日灵帝思考刚出生皇子的抚养问题,何氏是绝对排除在外,与她亲善的妃嫔也不能考虑,让平日只管后宫玩乐的他苦恼不已,帮何后解围的宦官无法置喙。正当苦恼之时,外面喊道:「太后驾临!」让他一阵忙乱,不知道母亲董氏此时来此是什么想法,走出殿门迎上前去迎接,入席之后董太后直言:「宏儿,王美人的遗腹子你打算交给谁抚养?名字取好了吗?」他想了想:「这孩子我想取名为刘协,至于交由哪位抚养,宏儿还在思索,母后可有人选?」董太后说:「就养在我那儿吧,就凭何氏那胆子,也不敢到我那造反。」董太后这下不仅解决新生皇子的抚养问题,顺带把安全问题也解决了,感谢母亲之后,马上吩咐将皇子刘协送往永乐宫,一切听由吩咐,满意点头的董太后,转身离开回永乐宫,乐的轻松开怀的灵帝又能继续他的业余商人爱好。
且说何后,为了安度废后这个危机,不得不大出血允诺给了宦官许多好处,却也联系上这些人,之后在皇太子议立的问题上,相信能够引为己力,也不算吃亏。想到这边就转头向着兄长何进说:「哥哥,你这次处理的太糟糕了,差点让我的皇后位置都没了,你可知道!」何进浑身冷汗低声的回答,何后见状也无可奈何,摆摆手让兄长退下。对自己皇后位置最大威胁消失,接下来就是如何确立自己独子的皇太子地位,只要一天不确定,心中就不踏实,灵帝虽说昏庸,容易受蛊惑,这件事情上却有少见的主见。其他皇子早夭,本来有绝对继位的优势,无奈灵帝将儿子送到道观抚养,虽说顺利长大,却少与父亲相处的机会,亲情也淡薄,在这风波过去之前,她只能低调行事,避免再度触怒。
阳都,诸葛家从四月初就开始准备章氏临盆的事宜,但是诸葛圭在梁父无法抽身回家,仅能以家书告知管家操办、慰问妻子等,幸好诸葛家地方声望好,街坊邻居帮忙倒也还能支持过去,未满八岁的诸葛瑾,既要照看还在学步的妹妹诸葛铃,又要帮忙家务,环境使得原本早熟的性格更加沉稳。外堂管家喊道:「叔爷从京师捎人带礼品回来了,少爷您来看一下!」诸葛瑾赶紧到大堂,看了叔叔的礼品后,请管家拿些银两,转身对来者说:「这些银两不成敬意,权当谢礼,请收下。」将人送出门后,才一屁股坐下吐了舌头,方才有点儿童的感觉。
十四日三更天时,章氏即将临盆,管家忙差人去请产婆,小诸葛瑾只能在厅堂等候,见到所有人忙进忙出,心理同样着急,默默转向天空,祈祷母亲生产顺利。刚敲过五更,鸡鸣尚过之际,传来产婆呼喊:夫人顺利生产,是男孩!紧绷整晚的肩头终于纾缓了,揉了揉眼睛,看着朗朗晴空,小诸葛瑾走进房间,开始磨墨准备写信给父亲报平安。
从三月底以来,诸葛珪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睡好,县太守虽然体谅,无奈县内军务繁重,无法让他请假返家,对此太守也是颇感内疚。这天下堂之后,太守邀诸葛珪到后府用餐,希望能缓解这些日子以来的疲惫,举杯说:「君贡兄,嫂夫人临盆在即,本应让你回家一趟,但是县内事务实在太多,只能请你多担待,这杯水酒聊表歉意。」诸葛珪忙不迭,赶紧举杯说:「太守言重,内人临盆幸赖家中管家操持,街坊邻居帮忙,应可无事,惟家中一对儿女尚幼,多些担心罢了。」
此时府衙人敲门,说军尉家中来信,诸葛珪略表歉意,急至门外接信拆阅,吊着半个多月的心情在看完之后,终于放下。太守见到他的表情,大概就猜了七八分:「莫不是嫂夫人顺利产子,那就要先祝贺君贡兄了,男孩还是女孩?不管如何,这杯先贺喜得贵子,先干为敬!」他赶紧连忙上前举杯,心中除却得子喜悦,却多了一层担忧。
回到军尉官舍,诸葛珪细细端详儿子捎来的信,字迹端正,用词遣字也颇得宜,显见表示并无荒废学业,对于一个在外地任职的父亲来说,这是最大的安慰。当今天子如此,虽不致于民不聊生,却也不远,各地大小盗贼事件不断,就连远离京师的兖州也不甚安稳,此时降世的孩子福祸未知啊。长子名瑾,希望能成美玉之材,能否成为匡济天下的人才,扶我大汉颓倾之世?望了夜空,看着闪烁的北极,就取名为亮吧,希望能成为照亮我大汉的希望,走回屋内,提笔写下回信,明日交给衙人寄回阳都。
之五
斐冕与杜甫刚走出武侯祠,走到一石亭:「子美兄,这里景致甚好,在此乘凉如何?」杜甫依言坐下,从怀中拿出两个纸包,一个递给斐冕说:「这是内人早上做的,权当充饥。」两人吃了半响后,斐冕突然叹道:「世人都晓三国若无武侯,天下不知是否提早落入曹家手中,若是没有刘协又当如何?同年同龄,命运却极为不同,武侯一生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却从未见到与自己同龄的献帝,岂不是遗憾?」
杜甫想了想:「或许武侯没有见到献帝也是好的,否则刘备称帝的时候,武侯心中恐怕会有芥蒂。不过如果没有献帝,或者说少帝被董卓毒杀当下,汉朝天下或许在那时就分崩离析了,还不用等到曹操迎天子以令诸侯,袁术淮南称帝仲氏,各路诸侯哪个没有称帝的想法,如果没有天子在位,就不只是各路诸侯,而是各路皇帝了。曹操能否得到那么大的优势就很难说了?章甫你说呢?」
斐冕略一思索:「子美你说的或许是对的,这样的结论对于献帝毋宁太过悲惨,作为汉朝最后一位天子就已经是个不幸,如果只剩下维持汉朝这块招牌的功用,千辛万苦从长安逃出到雒阳,不管是落到袁绍或是曹操,其实都没有差别,更甚者说,崩于长安或许还没有那么不堪?献帝对比于他的父祖辈桓灵二帝强的太多了,只是不幸生在那样的时代,或者说如果生在桓帝时代,说不定能挽救后汉的颓势?」两人相望蓦然不语,把眼光望回武侯祠。
光和五年,去年初任议郎的曹操,上书灵帝陈议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因为密议诛杀宦官遭陷事件,不见成效颇感失望。近日来雒阳大街近来颇为风行的街头谣曲:「虏来尚可,尹来杀我」,内容多是讽刺贪官污吏,竟然被当今灵帝知晓,一反常态的震怒,表示无法容忍此等事情,下诏清查,受诏清查竟然是贪官的领头,想当然尔绝对不会如曹操等所想的顺利,之后的发展却比想象的更令人失望。
话说这卖官的起头,众人都知道是灵帝下诏,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导致后汉贪官比例大幅提升的馊主意,竟然是深居永乐宫的董太后授意,灵帝才会接受这个提议下诏,如果是卖官的金钱纳入国库还好,灵帝一门心思玩乐,无暇管卖官的金钱流向,一大部分都进了永乐宫,盈满堂室,另一部分又收进各中常侍家中。知道内情的大臣,感叹都享有尊荣皇室待遇的太后,还如此积蓄金银,绝非庙堂与百姓之福。
正月中,灵帝突然心血来潮,偷偷走出寝殿,不巧在偶然间听到几个宦官在唱皇宫外儿童的谣曲,内容是讽刺汉朝官员收贿贪污的情况,按照灵帝过去的行径,或许当做没事,这次他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闲着没事做,竟然下诏:「令公卿举奏刺史、郡守贪残害民者。」这时候的后汉朝廷,从皇帝以下都腐朽不堪,这样的政令下去,怕的是反效果。
奉诏执行的是当朝太尉许馘、司空张济,两人平日与宦官沆瀣一气,贪赃舞弊无所不做,压根就是贪官污吏在朝廷的总代表、领头羊,下朝以后就传话给这些贪官污吏,只要交够了足够献金,就可以从检举名单去年除,这些贪官污吏最不缺就是金银,当然火速送上;这些贪官污吏从名单去除,怎么跟皇上交代?两人一合计,就把任职偏远,官声良好的清官二十六名,张冠李戴的代替原来贪官名单上交,说这些就是贪官污吏。
这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出皇宫的,一时间群情激愤,为这些官声甚佳的清官伸冤,这时曹操身为议郎,对于朝政有建议的权责,和司空联名上奏灵帝,陈耽上言:「公卿所举,率党其私,所谓放鸱枭而囚鸾凤。」灵帝当下大表震怒,表示要严加惩戒,结果呢?又恢复昏君本色,把太尉许馘、司空张济口头训诫了事,ㄈ将被诬陷的清官都调到中央拜为议郎,对于贪官污吏来说,把这些清官调离地方,又多了二十多个地方可以贪污。
太尉许馘、司空张济这两人下朝之后,当然异常不满,敢告我们御状,简直是太岁爷上动土,转身就去找张让商量,略一合计,决定对司空陈耽动刀,至于曹操,不过是个六百石的芝麻小议郎,没有动手的价值。二月爆发大规模流行病,大小官员无一人敢上报,怕逆灵帝跟宦官朋党,于是粉饰太平,苦的是人民与地方清官。
三月,因为陈耽官居三公,就指使廷尉上告陈耽不法,免去司徒的官职。曹操知道之后,一方面是冷汗直流,侥幸逃过一劫,心中寻思这样的后汉朝廷:知不可匡正,于是不复献言。要知道曹操是议郎,本职就是要给后汉朝廷提意见,这个想法让所有贪官污吏更加肆无忌惮。
冀州魏郡有股势力蠢蠢欲动,创立『太平道』十多年的张角三兄弟,传道势力遍及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等于是后汉核心州郡都在他的传教范围,不仅如此,信众中上至公卿阉宦,下到庶民百姓,甚至可以说,普天之下有人的地方就有太平道。张角的野心急遽膨胀,除自称「大贤良师」,更拥有徒众数十万,于是将徒众分为三十六方,「方」各为一部,大方统众万余人,小方统众六、七千,方各有首领,俨然就是个地下宗教王国。
七月五日,徐州下邳丞后院,一声声洪亮的哭声传出,接生婆在门内喊道:恭喜大人喜得二公子!让在门外守候的孙坚,终于心安笃定些,大半天的紧张一下子散去,就近坐在石墩上稍作休息,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起床跑过来:「爹,我有弟弟了嘛?」他微笑说:「没错,策儿,你有弟弟了,从现在开始你要有哥哥的样子啰!赶快回房间梳洗去做早课了。」见到孙策欢天喜地的回到房间去,开始思索该为取什么名字,当年屡屡求亲江东大族富春吴家,就是因为门第太低被拒绝,即使是兵圣孙武二十一世孙也无用,虽然后来求亲成功,追根究柢是因为吴家已经预见天下将乱,选择孙坚是多一份武力保障罢了。
进入产房,抚慰因生产而筋疲力竭的妻子吴氏,仆人将刚出生洗完澡后的新生儿抱来,他仔细看二儿子的面相「方口大颐,目有精光」,是一个活泼的小胖子,心中十分喜悦;吴氏在被褥中说:「请大人为此子取名吧!」孙坚在房中来回踱步,想到天下将乱,以武力自保才是正途,自己又讨厌那些儒生话语,既然长子名策,那么次子取名权,字仲谋吧,拥有能够在乱世临机应变的头脑,才是活下去的本事。于是俯身对着儿子说:「以后你就叫孙权,字仲谋吧!」吴氏欣然同意。
走进儿子的房间,看见百无聊赖的看着左氏春秋,心思完全都不在书上,他知道这儿子对书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想培养他最基本的读书识字而已,没想到这儿子只想学行军作战,该说是孙家祖上的血统使然?走近儿子,合上眼前毫无兴趣的书:「这么没有兴趣的话,来庭院练剑给爹看,看看你这几日有没有长进。」说完往儿子丢了把木剑,就往庭院走去。孙策一听,眼睛一亮,马上把书丢得老远,不待父亲,三步抢两步抢先到中庭去,架起木剑大声的说:「爹,策儿准备好了!」两父子就这样对打到近黄昏,直到管家来喊,老爷、少爷,该吃饭了!父子俩人才把木剑放下,往后院走去。
之六
过了年,时值光和六年,灵帝出台一令人绝望的诏书,将中常侍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粟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宁典等十二人皆封侯,表示:「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宦官势力达到极盛,爪牙势力遍布全国,宅邸规模比照皇宫,当时人畏称为「十常侍」。太学生中议论纷纷,飞将军李广与匈奴一生交战七十余战,历时四十余年,至死都没有封侯,只知讨好灵帝的阉宦,鱼肉百姓,何德何能足以封侯,让雒阳城中不满情绪更加高涨。
这一天,白马寺旁的酒馆中,僻静的角落坐着不起眼的男子,脸上有些刀疤,默默喝着酒,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这时走进一人蒙着斗篷,四处张望后,径自就往男子的对面坐下,给了店小二一些碎银,吩咐不要来打扰。斗篷男子说:「封公派我来向大贤良师致意。」刀疤男子回应:「良师安,上回派人传话给封公,不知封公进行如何?」斗篷男子说:「封公说这回十常侍封侯,从朝廷到地方,怨愤之情昭然若揭,不过皇上一如往常在内宫,朝政都在十常侍把持,封公对此也是相当不满,天下形势若一蒸锅,汉家天下岌岌可危,大贤良师若是登高一呼,相信天下所从者众,封公在雒阳也会准备好呼应的。」
刀疤男子环眼四周,压低声音:「大贤良师已有计划,目前时机并未到最后,在下已秘密集结荆扬二州徒众,起事地点日后在告知封公,大贤良师经过与上天卜吉凶后,来年三月五日请封公在雒阳以为内应,我太平道呼应于外,必可将汉家天下一举颠覆,拯救天下于水火,封公自然是太平道的大功臣,大贤良师绝不会亏待,还请安心。」斗篷男子点头:「既是如此,在下也不耽搁,即回报封公,请代向大贤良师问安,告辞。」斗篷男子走后半刻,确定无人监视后,起身饮尽杯中酒,结账之后迅速离开酒馆,隐身阴影遂不见踪影。几日后刀疤男子现身邺城,原来是太平道大方首领马元义,集结徒众于邺城内外准备明年举事。
正在魏郡的张角,不清楚马元义和宦官封谞、徐奉联络情况,吩咐叫贴身弟子济南人唐周前来。他平日从事谨慎小心,甚得张角信任,此时正在整理各地传来的消息准备告知,忽然门外来人叫唤,赶紧整理好随来人去见张角。
张角见了他进来:「最近各地准备情况如何?有没有异常?」他回说:「良师放心,和我们有联系的州郡太守,以及封公公等人,按时与我们通报消息,三十六方首领表示在囤积粮草兵器,马元义首领来信表示已经在进行将荆扬二州徒众聚集到邺城,不过还需要时间准备。」张角思索报告的消息后说:「你马上起身到邺城去找马元义,问和封公公联系的情况,马上写信派人送回,此事切不得外泄,务必尽速办妥。」唐周应命而出转身离开去整理行装,见他离开的张角,回到座上思考倒汉起事。
在徐州发生对于诸葛家小少爷来说,不啻是天崩地坼的事情,就是生母章氏辞世。对于诸葛瑾来说,母亲是最支持自己前往雒阳,学习当时最先进的儒学,一接到家中悲报,马上连夜赶往徐州奔丧。对于身在徐州的小诸葛亮来说,章氏不仅是亲爱的母亲,更是自己启蒙识字的领路人,这样的冲击何其大,小小年纪还能想到小自己一岁的弟弟诸葛均,认为母亲此时辞世对于弟弟影响更大,造就日后对于弟弟的疼爱与教育。父亲诸葛珪自己忙于公务,考虑照顾家庭与诸葛亮姊弟四人的情况,安葬章氏后和诸葛瑾商量后便决定续弦,续弦对象与长子瑾年岁相去不远,之后又回到公务去了,继母与返乡的大哥诸葛瑾,负起诸葛亮姊弟四人的教育责任。
这天在雒阳太学讲堂门外东侧,车水马龙,人声杂沓,徐岳奋力从人群中钻入,发现原来今天是熹平石经共四十六块石碑竣工之日,难怪除了平日的太学生,连平日不常见的孔融、马日磾等大儒都到了,孔融甚至为之感叹:「今日起伪经就不存在了。」太学生努力对照碑文,想找出与平日研读是否有出入谬误,市井小民除了凑热闹之外,有些脑筋好的甚至就在门外摆摊,卖起笔墨纸砚,提供给太学生摹写碑文,时人称之「车乘日千余辆,填塞阡陌」。
徐岳从太学离开后来到刘洪家,一见到老师就说:「恭喜老师,当年与蔡大人等人一同校勘论语等七经,经过八年后终于全部镌刻完毕,今日太学讲堂东门外人声鼎沸,老师功莫大于焉。」他感伤说:「蔡大人因宦官当道,不得已出走朝廷,流浪吴会,这样的大儒竟然不见容于朝廷,真是令人辛酸,眼下汉家朝廷谁能扶起于危难之间?」徐岳见老师感伤忙说:「老师不必担忧,英杰不在朝堂,必在乡野,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他将目光望向窗外,低声道:「希望如此。」
之七
这天高适出了彭州衙门,带着仆从与酒,往成都浣花溪寺旁杜甫寄居处来,刚好杜甫在门前,远远望见他便迎上来,接过了酒,吩咐妻子准备点小菜招待。高适随着进室,不分主客随意而坐。两人与李白三人漫游山东,堪称杜甫人生最为无忧无虑的时光,自他来成都后,甚为开心,显出两家世交深厚。杜甫夫人将小菜置于案上,转身入后院,两人互敬一杯后,杜甫叹了口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大唐眼下景况,同汉灵帝时竟是如此相同,难道这是天下大乱的共同前兆吗?」杜甫对着他这样感叹道。「子美慎言,虽然眼下你是无官之身,也不能肆无忌惮。我朝明皇英明神武,缔造开元之治;且汉末乃因皇帝昏聩,导致民乱四起,断送大汉江山。眼下我大唐虽因小人李林甫、杨国忠肇祸,逆胡安禄山多行不义,其子安庆绪弒父,贼势已去。子美不是灵武晋见过当今圣上,难道对于收复河山没有信心?」高适正色道。
「安贼所为,人神共愤,遭上天报应是理所当然,但是我大唐遭此劫难,何时能恢复元气,收复河山,再现盛世?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宿鸟恋本枝,安辞且穷栖。」杜甫解释道。「你我在此乱世,能暂时远离战火,苟全性命已然是万幸,我高适为蜀州刺史,也仅能保地方安全罢了,至于恢复河山,非你我二人能够改变的。」话说完,两人相对不言。
光和七年正月初七刚过,邺城东门外,马元义正和唐周交代要传达给张角的事情,这半年多来已经和荆扬二州的徒众秘密经由水陆转运到邺城,兵粮都准备差不多,接下来就要起身往雒阳和宦官封谞、徐奉联系,趁此赶紧和唐周确定细节:「三月五日,邺城起事,同时雒阳城内徒众同时举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为暗号,凡我方者,皆在门上写上甲子以为暗号,马首领可记牢了?」马元义仔细回想,确认无误后:「请回报良师,必定达成」看着远去的马元义背影,转身入邺城准备回信给张角。
隔日在邺城酒馆喝酒之时,往常相稔的一个太平道徒众走来,脸上还带着几处瘀青,赶紧叫住:「李全,你怎么了,搞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李全说:「还不是马首领,为了讨好良师,拼命要求筹军粮,少了二百石的下场就是这样,你是良师身边的红人,跟我们不一样啊。」他这时候却低头不语,只是看着酒杯,李全见状问道:「难道唐兄在良师那也被为难?」唐周说:「这半年来良师积极筹划各地起事,越来越急躁,脾气也越来越阴晴不定,稍有不如意就是皮肉痛,还真的是朝不保夕,都不知道哪天就被从良师旁踢开了?」
李全这时候探身过来,压低声音:「唐兄不是知道良师的筹划吗?以此告知朝廷,荣华富贵岂不手到擒来?到时别忘了小人李全。」「休得乱说,这个可是会掉脑袋的事情。」「可是唐兄都说朝不保夕了,不趁此时谋取富贵,更待何时?」他沉默半响缓缓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就此打住。」起身饮完杯中酒,随即离去,留下一脸深有余味的李全。
那天离了李全,唐周脑中全是叛离太平道的念头,只是良师的手段,令他不得不考虑再三。两日后良师又来信究责,询问为什么各地首领的回报还不齐全。这让他心中恐惧更加扩大,万一召回魏郡,恐怕自己好日子就到头了,握紧张角的来信,忽的将信扯成两半,拿起笔振笔疾书,写完将信封蜡放在怀中,大步流星的找到李全,低声说:「随我来。」到了前日酒馆,确定四下无人后对李全说:「你现在去雒阳,求见张常侍,说有极机密密报告知,将这封信交给他,日后荣华富贵你我共享,务必小心。」李全一脸深了于心,将信塞入怀中,立即离开酒馆。他心想:「良师,这是你逼我如此,休怪我坏你大事。」随后以奉张角命令前往京师执行联络任务为由,离开邺城前往雒阳。
一月中,李全到了雒阳,透过管道见到张让,把唐周的话告知并把信交付,不待左右急不可待的拆开,还没看完双眼倏地发亮,交代左右把李全安置在后院,再派人去雒阳东门酒馆找唐周。进府中后立即让左右退下,详细询问张角起事的详细情况,唐周把交待马元义的内容都通盘说出,张让当下寻思:「封谞、徐奉这是你们自找死路,就别怪我无情。」交代这两天务必照常执行张角任务,不要露出马脚,等他安排一锅端掉雒阳的太平道内应。
隔天立命左右安排进宫面见,见到灵帝后马上禀告太平道即将在下个月起事,更说雒阳有联络人与宦官、朝廷官员暗通消息;灵帝虽然是昏君,有关亡国危机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立即责命司隶校尉抓捕马元义、封谞、徐奉等人,查看门上有甲子者,一律入狱审讯。
这天下午,整个雒阳城风声鹤唳,早早就把城门都给封锁,禁军在城中挨家挨户搜索,见到门上有「甲子」字样,就进门抓人,封谞、徐奉等人早早被抓,在大牢审讯还有哪些官员涉及此事。涉及人数之众,连雒阳南北部尉的大牢都不够,拷问的结果都是太平道在雒阳的内应,张让呈报灵帝,请求将相关人等斩首以儆效尤,传令全国,追捕张角等人。
此时刘洪老爷子再次被调离雒阳,改任会稽郡东部都尉,担任郡太守的副职。老爷子本是山东人,这次被调离到江南去,无异于贬官,本就无意在官场的心情,越发的淡泊,想起蔡邕也被宦官逼迫,流浪吴郡,换个念头想也就是保身之道。离开雒阳时,弟子徐岳来送行,老爷子交代天下恐怕不会平静,叮嘱要他专心学业,更注意自身安危,至于自己将会潜心修订历法,官场前途就随意了。
马元义在被抓之前,派人把消息传回魏郡,让张角有所准备,两天后收到消息脸色大变,决定提前举事,派出信使前往三十六方传令:『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提前在二月五日举事,以头绑黄巾为号,推翻汉朝。一时间,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徒众数十万,号称黄巾军,之后更有不堪暴政的平民投奔,声势更见浩大。
之八
当黄巾军席卷中原大地时,灵帝不断的派出将领前去镇压,北地太守皇甫嵩建议解除党锢相关人员禁锢,厚加赏赐将士鼓舞士气以平乱,为了平乱,无论说什么这时候灵帝只能答应,毕竟十常侍在这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只能靠朝廷官员与清流人士来摆平汉朝开国以来第一起大规模民变,更别说还有中央与地方官员跟太平道互通声息,让情况更加复杂棘手。灵帝任命外戚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五营士驻扎于都亭,修理器械,保卫雒阳。何进征辟袁绍为幕佐,在雒阳附近抓捕马元义及黄巾党羽千余人,灵帝下令在雒阳公开车裂,千余人斩首示众。
与黄巾军的战争正式打响,朝廷派出卢植任北中郎将讨伐,以皇甫嵩为左中郎将,与右中郎将朱儁各领一军,共讨颍川黄巾。各地黄巾军实在过多,汉朝将领人数远远不及,只好连文官也派上阵,议郎曹操也被任命为骑都尉,派发到前线镇压黄巾军;幽州涿郡汉朝中山王末裔,同时也是卢植学生的刘备,偕关羽、张飞,集结乡勇,获得中山大商人张世平、苏双等资助,起兵随邹靖讨伐黄巾;下邳县丞孙坚勇猛果敢,孙坚将家人安置在寿春之后,招募兵勇共千余人,随朱儁南征北战,至此各地烽火纷起。
皇甫嵩遭到黄巾大军包围在长社,军中见黄巾军人数众多,军心不稳,赶紧通令各军有计谋可以大破贼军,才得以稍安军心。这时正是隆冬时节,城外草枯,远远望见黄巾军以草结营,风势由城内往城外黄巾军方向吹去的皇甫嵩,密令心腹在夜半携带火油,前往上风处放火烧营,自己率领本部军马往空旷处准备劫杀。夜过二更,呼啸风声中,守夜的黄巾军忽然看到火苗,以为只是巡夜火把,没想到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连人带马烧得是惨叫连连,来不及跑的就被烧得浑身火伤致死,眼尖的就往下风空旷处逃命。
皇甫嵩已经领军在此等候许久,纵马率军袭杀,冲杀一阵之后,无奈军力单薄,无法包围贼军,正惋惜无法全歼黄巾军的时候,远处斜的一彪军马杀到,原来是右中郎将朱儁和骑都尉曹操领军赶到,两处军势合兵,气势一振,大破黄巾军。收拾战场之后,皇甫嵩与朱儁一合计,觉得趁势袭击黄巾军,可以取得更大的战果,于是人不离鞍、马不离辔,趁势追亡逐北,将汝南、陈国的黄巾军一举歼灭。
幽州城中,邹靖提出募乡勇以抵御黄巾军,获得幽州太守刘焉首肯,刘备等义勇军就趁此时加入幽州官军,开始征讨黄巾军。邹靖率领幽州官军等,将黄巾军逐于州境之外,正当回到涿郡时,后方军士报有信使来,连忙驱马前往了解:青州黄巾军已经围攻城下,太守龚景希望幽州太守刘焉能派兵帮忙。
邹靖向太守提出应当去帮忙击退黄巾军,否则青州城破,黄巾势力再起,幽州也会不得安宁,刘焉思考片刻,认可这个意见,考虑到兵马疲惫,决定休息两日再行出发。离开太守府后,邹靖想到刘备等人作战果敢,便去找他们率领义勇军一同前往,刘备也觉得这是报效朝廷并能兼顾仕途,答应两日后一同前往。五日后抵达青州州境,远远就望见一支黄巾军,接战后官军寡不敌众,暂时后退整军,此时刘备献计:「黄巾势众,校尉与我共引一军引诱黄巾,关张二人各引一军以为伏兵,再请龚景趁势包围,必可全歼黄巾。」他马上派人偷入青州城告知;隔日依计出阵,果然大败黄巾,青州太守率领军民从后掩杀,解除青州之围。
六月,皇甫嵩与朱儁大破汝南、陈国黄巾军的同时,卢植数次击破张角率领的黄巾主力军,斩杀万余人,逼得张角奔走广宗据城自守,卢植下令建筑拦挡、挖掘壕沟,制造云梯,将城里内外围的是铁桶一般,拿下广宗与张角的人头指日可待;闲着发慌的灵帝,派出小黄门左丰来当他的耳目,这人索贿丑貌早已众所皆知,幕佐都劝卢植给他好处以避祸,他以身为大儒,与宦官本就水火不和,当然不齿于行贿宦官,索贿不得的左丰诬陷作战不力,惹得灵帝大怒,派人将他解回雒阳,另派董卓接替职位,结果在下曲阳被黄巾军打得是鱼溃鸟散。
受命攻打南阳黄巾的朱儁,面对是以赵弘为首黄巾军据守的宛城,不过城防坚固,经过两个月都未能攻下,朝廷本有意征还朱儁,还好是司空张温力阻才收回命令;得知差点被征还的朱儁,赶紧用奇袭斩杀赵弘,余众赵忠等仍然坚守在宛城内,加上汝、颖黄巾贼被打败后,集结在宛城固守,使得情势更加险峻。
朱儁采用声东击西之计,佯攻西南而实攻东北,终于顺利打破局势,据守的黄巾贼众请降,不料遭到拒绝,黄巾余众同心死战,使得包围无法成功;奋战到最后以解除包围的方式,才得以攻下,随后以此战功劳表奏孙坚为别部司马。
在仓亭击破东郡黄巾后,皇甫嵩转往广宗,面对张角已然病亡、由其弟张梁接任主帅的局面,刚开始的时候他利用地利、还有官军远来疲惫等优势加以击退。次日皇甫嵩下令闭营休整同时观望,见到敌方有所懈怠赶紧率军掩杀,直到下午斩杀张梁才算结束。最后一位黄巾首领张宝在下曲阳被皇甫嵩与巨鹿太守郭典斩杀,至此黄巾之乱大致平定。余党仍在四处游窜,听闻黄巾平定的灵帝,大喜过望于是以军功分封众人。
先前跟随邹靖的义军领袖刘备,因立有军功封赏为冀州中山国安喜县县尉,高兴没有太久,朝廷下令:如因军功而成为长吏的人,都要被选精汰秽,其实这也是卖官赎爵的一环,赏赐军功是逼不得已,因为这样会减少可卖官的职位,藉由选精汰秽这个名义,可以堂而皇之收回这些职位。派到安喜县来审查是一位督邮,打定主意要遣退县尉,得到消息的刘备赶紧前往驿站求见,督邮称病不肯见,当下感到不悦就发怒冲进驿站,督邮哪是他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捆绑在柱子上,随手找来一根木棍杖打两百后,自知这下罪责难逃,赶紧与关张二人弃官逃亡而去。
雒阳城中的灵帝为求好运,改元中平,是年为中平元年。
之九
冀望改元能够改变从桓帝以来的社会现象,没有多久这个期望就破灭,黄巾之乱后仅一个月,十一月,陇右北地郡羌族发起叛乱,拥立北宫伯玉对汉朝边疆发动攻击,不仅杀死汉朝将军,甚至挟持汉朝官员,以生命威胁边章和韩遂两人,命他们处理军政。
消息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雒阳城灵帝案上,黄巾之乱刚刚平定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百般不愿离开他的后苑与商人扮演游戏,就把解决问题的任务放在群臣身上,顿时在朝堂上闹哄哄的,让他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先把保卫长安的任务,交给讨黄巾军功甚大的皇甫嵩。
中平二年二月,雒阳发生大火造成南宫被烧毁,宦官没有觉得是灾难,却直觉是捞钱的好时候,怂恿加税整修南宫,灵帝当然双手赞成。诏令一下,宦官们上下其手的空间就大了,加上各地刺史、太守以加税为名,大幅上涨加税的幅度,造成民怨四起。灵帝本来是汉章帝玄孙,为皇室旁枝末叶,世袭解渎亭侯,正常来说是没有继承帝位的可能,家境贫穷比起一般百姓更为不如。自从登基为帝后,横征暴敛,又在西园建万金堂,将卖官与各地进贡金银尽储于此,前使官责贡使交纳「导行费」,将先前存在宦官的金银,都移入万金堂。宦官又下令刺史、太守及茂才、孝廉都要缴纳助修宫室的金银,甚至新官上任前,必须去西园缴纳定数金银,才可上任,如此新官到任,必定加倍搜刮百姓,民情激愤更甚于从前。
同月,不堪灵帝与十常侍之流贪官污吏暴政的百姓举兵而起,这次各地起事的程度,与黄巾之乱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西起益州,南迄交趾,中原地区有山、黄龙数十股起义军,其后有黑山、青州黄巾等逾百万之众,攻郡县、杀官吏,声势浩大,互相呼应,汉潮经过黄巾之乱,已经无法及时派出军队镇压,更别说西北还有北宫伯玉这股外族入侵军队,虎视眈眈进军中原。
开春,皇甫嵩才一到达长安,马上就有前方告急文书到达,北宫伯玉以诛杀宦官为名,率领数万羌族步骑,浩浩荡荡杀往三辅地区而来;朝廷赶紧任命董卓为中郎将,皇甫嵩为副左车骑将军,前往与羌族军队展开厮杀。汉朝军队虽然拥有地利,迟迟无法取得上风、击败北宫伯玉,西都长安的除了战况不见好转,加上兵乱的关系,附近州县百姓弃家而逃的情况日益严重。
见汉朝大势不好的谏议大夫刘陶,赶紧上疏政事八条,条条皆指向天下乱源尽在宦官,可就使得张让恨他入骨,赶紧诬陷他交通北宫伯玉的羌族军队,这还不够,又想起之前得罪宦官的前司徒陈耽,诬陷他和刘陶合谋,企图颠覆朝廷,真正目的是想把这些清流人士一网打尽,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在十成十昏君本色的灵帝面前,两人还真的下狱去了。
上疏前就有觉悟必然会遭到诬陷的刘陶,没想到宦官会做文章牵连到陈耽。两人下狱后,张让吩咐狱卒必定要严加拷问,被拷问甚急、自知难免一死的刘陶,不知用甚么方式自杀身亡,同时入狱的陈耽因不堪拷问,遭到刑求致死。宦官的眼中钉算是除去,却加深儒家士大夫、太学生与市井小民心中的不满,天下痛恨至极。
除去刘陶、陈耽后,张让、赵忠把矛头指向皇甫嵩,竟然怀疑迟迟不能取胜,是想效法汉初七国杀晁错的手法,以羌族兵乱为由要求灵帝杀自己,更想起黄巾之乱时得罪宦官众人,前仇后怨加起来,上书谗言诬告:「连战无功,所费者多」。灵帝还真的在秋季召还并罢官削爵,更让司空张温担任车骑将军代替职务,率步骑十余万人,与羌族对峙于美阳。
十一月,战情突有转机,某日天空出现长达十余丈的流星,韩遂、边章军营中的战马受到惊吓,二人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准备撤回金城。正当撤营之际,刚好被汉军的探子得知,赶紧密报,认为撤军时最易击败的董卓,心想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决定与右扶风鲍鸿商量,次日发兵攻击羌军。
隔日清晨两人率军数千人,分作两翼,相准羌军拔营撤军是最没有防备的时候,齐声拥杀而出,杀的对方措手不及、丢盔弃甲、马不及鞍多不胜数,战后清点斩首数千人,羌军为之元气大伤败走榆中,三辅地区才得以喘息。
中平三年春,榆中城内,原本被北宫伯玉胁持强迫入军的韩遂,鉴于汉朝日薄西山的局势,看准羌军战斗力高于汉军,内心计较再三,决定下险棋:「人说富贵险中求,我韩遂也要来搏一把大的了。」
秘密召集心腹将领准备兵马,准备在宴请北宫伯玉中发动兵变,一举拿下羌军的统领权。北宫伯玉一接到他的请帖,心中打起鼓来:「韩遂自从被我胁迫入军以来,从来不见有彻底归降于我的念头,更别提宴请我,兵败美阳却大献殷勤,难道有诈?不行,我得提防点。」于是点起本部心腹数百人,浩荡前往韩遂处,一见到他布衣出迎,心中提防去了一半,加上好酒好肉,正是羌族最爱,也就放开跟他推杯换盏;酒兴正浓时,韩遂借口酒力不胜,要出去透气,暂时留北宫伯玉在帐内,前脚才刚离开没一刻钟,帐外火光冲天,原来在帐外的心腹,已然被他解决,帐外堆满柴火要将北宫伯玉烧死在帐内,见状向要突破火势冲出时,遭到拦腰斩杀。为了野心随即点起军马,杀向同是汉人的边章军营,打定主意要送边章上路。仅一夜之间羌军变天,拥兵十余万的韩遂,将目标改为围攻陇西,西北局势顿时风云变色。
之十
之前努力加税搜刮百官与地方的金银,送进宫中后在春天开始动工修缮因为火灾受损的南宫,雕梁画栋,极尽奢侈之能事,各地贪官为了讨好朝廷,不惜一切搜刮民财,南宫重修有多奢侈?先命掖庭令毕岚耗费大量金银,重铸四尊铜人与四座黄钟,四尊铜人分别列于南宫仓龙、玄武阙外,四座黄钟悬于云台及玉华殿前。南宫的水源怎么引入?这可难不倒奢糜成性的灵帝,以铜铸造吞吐水的传说中的神兽天禄、虾蟆等兽像,用这方式将水源转入南宫各水池,兼作装饰之用。洒扫南宫,用仆役就太平常了,更用铜铸翻车、渴鸟,用以洒扫道路,极尽精巧之能事,这些从全国各地强行搜刮而来的金银,用在装饰灵帝的豪奢南宫。
这当然让灵帝很开心,却让原来在黄巾之乱后稍微镇压下来的民心,更加动荡不安。南宫才刚开始动工不久,中平三年二月时,以江夏郡的郡兵赵慈为首,聚众造反起事,围攻南阳郡,仅花了半个多月就将南阳攻陷,太守秦颉遭到乱兵所杀,南方再度陷入混乱;这些事情十常侍当然会瞒着灵帝,赶紧派出军队前往镇压,不久赵慈遭到捕捉斩杀,暂时得以平静,这事情就这样盖过去了。
十月,武陵郡蛮夷不满汉朝廷官员剥削地方,起兵反汉并四处攻掠郡县,造成荆州南部四郡恐慌,这次朝廷学乖了,马上派出中央与地方军队,联合镇压,迅速把变乱压制下去。十常侍与其他官员都以为迅速镇压,短期间应该不会有民变,没想到这只是开端,倒行逆施只会加速死亡的道理即将让朝野上下深刻体会。
捱到中平四年,二月又再度掀起民变,荥阳郡民起义攻打中牟县,杀死鱼肉乡里的中牟令落皓及主簿潘业,义军气势愈盛,严重威胁附近地区,三月河南尹何功率军平乱,乱民四散奔逃。
去年兵变后拥羌兵自重,占据金城的韩遂,从汉朝官员摇身一变为西北大患,拥兵十余万进围陇西,凉州刺史耿鄙觉得非得除去他不可。讨伐尚未开始前,太守李相如竟然与韩遂结盟,声势更为炙盛,一举将凉州刺史耿鄙擒杀。见情况对己有利就进兵汉阳的韩遂,兵临城下之际,汉阳太守傅燮想趁羌军立营未稳,杀个措手不及,无奈兵力悬殊,这样的计谋不仅无用,更让傅燮就这样死在乱军之中,汉阳也落入韩遂手中。
韩遂很清楚眼下虽然拥兵十余万,依旧是势单力薄,万一朝廷派遣军队多路进攻,他绝对没有能力去应付,苦思数日之后,突然想起耿鄙的军司马马腾,勇猛善战,当初征讨北宫伯玉的时候,吃了他不少亏,现在耿鄙死了,该是以利打动。
马腾先前与平日交好的郡吏州从事庞德并肩作战击退羌氐军队,从此之后两人常有来往。自从耿鄙战死后,勉强收拾残兵回守凉州,面对韩遂的十余万叛军,实在没有把握仅靠凉州城就能守住;正当烦恼之际,城外守军来报羌族派人送信,满脑疑惑看完后派人把庞德请来,两人关起门来密室商讨、斟酌利害,前后将近二个时辰,决定之后挥笔修书派人送到金城,见信大喜的韩遂,想到已是朝廷的眼中钉,万不可再次成为目标,与马腾商量共推汉阳人王国为盟主,三人合称合众将军,以王国为主帅,进犯三辅地区为乱,这消息很快的传到雒阳,朝廷上下呈现束手无策的状态中,能依靠的将军都在外征战,不是镇压就是守边,眼下没有余力能够去讨伐凉州叛军,让三辅地区开始动荡割据。
在这样不安的时代,汝颖世家一直是儒家士大夫的标竿,这时与钟皓、荀淑、韩韶共称四长,人称陈太丘的陈寔病逝。在世时官声甚佳,遭党锢之后隐居在家,朝廷屡屡征召为三公,都婉拒不任,成为当时名士代表人物之一。八月他病逝后,天下为他吊孝者有三万余人之多,大概是当时天下百姓千分之一,名气之盛可见于此,士大夫又为他立碑,尊称「文范先生」;他留有纪、谌二子及纪子长文、谌子孝先,某日长文、孝先争论谁父亲更优,争执不下,就找祖父评断,陈寔沉思之后表示:「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众人知道两人难分高下,就说:「难兄难弟」是也。
常言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朝廷群臣还在头痛三辅动乱的时候,幽州又有动乱,原中山太守张纯眼见天下大乱,就像秦末各地纷起,心想我如果揭竿而起,再不济也能是陈胜,继而又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与同乡人张举共同密谋,再和乌丸丘力居互通声息,约定举兵互相结盟、共保富贵。八月,张纯如期举兵反汉,盟友丘力居派兵前,合兵一处,先是劫掠蓟县,杀掉汉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右北平郡太守刘政、辽东郡太守阳众等汉朝地方官员后,又登高一呼聚集苦于苛政的百姓,竟然拥众十数万,屯兵在肥如。
他跟韩遂都是聪明人,对于当首领的危险了然于心,宁可作有实权的二把手,推举张举称天子,自己称弥天将军、安定王,对外宣称天命在张举,汉朝天命已经告终,要求汉帝退位,公卿应该速来肥如奉迎,并把此发信并威吓附近州县。
这下可把雒阳城内的灵帝惹火,要知道卖官都是明码标价,上至三公,下到地方官员,都是可以买卖的,唯有这位置是非卖品,张举竟然想垂涎于此,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面对手中军队已经派往各地平叛,眼下想再派出有捉襟见肘之感,一旁憋闷很久的十常侍在军事上没得插嘴,赶紧进言:「何不许好处与南匈奴单于羌渠,匈奴善战,必然能够一举擒杀叛贼张举、张淳等人,不劳诸将平乱,事后赏赐匈奴金银也就可以。」环顾群臣的灵帝只得采用这个听起来是妙计,实际上是彻底的馊主意,派人下诏给南匈奴单于羌渠,让他去讨平张举叛乱。
接到诏书的单于羌渠眼见汉朝衰败,很不想出兵代劳,左贤王却说:「此时汉朝国力虚弱,必须仰赖我族匈奴,大王何不顺势许以出兵,视情况是否要帮汉朝平乱,或是与张举为盟,进图中原,以报我匈奴先人败于汉朝之仇?」他一听大喜,是这个道理没错,赶紧派左贤王出兵,观察情况再决定帮哪一方。征发命令到各部族时,向来不满于单于征发频繁的各部族族长,愤恨不已下决定反叛单于,右部醢落等各自发兵集结,拥众十余万。雒阳城内的灵帝听到这个消息,就算昏聩也要埋怨这个令人无言的馊主意,出主意的张让也不敢再大放厥词。只希望民变到此为止的灵帝,发现上天不想让他这位子坐得太舒服。
九月长沙,祖籍为长沙当地、原是黄巾军一员的区星,自中平元年张角死后,黄巾军溃如决堤,区星当然低调蛰伏在家乡,与周朝、郭石等过往从密。一天他邀约二人来到家中饮酒,酒过三巡之后压低声音说:「汉朝朝政腐败,民不聊生,经过黄巾军一战,元气大伤,三辅与幽州都有军变,朝廷无力顾及荆州江南,此间又只有残兵弱卒。我已里通消息与蛰伏在长沙、零陵间的三万多黄巾残众,假使能里应外合,长沙就唾手可及,不知两位意下如何?」两人虽有读过一些书,丝毫没有忠君的想法,当下就认可这个主意入伙,约定十月举事,两人在城内作为内应,要一举拿下长沙。
灵帝已经被民变烦到不行、整日就待在深宫,只关心南宫建造,深知他想法的十常侍,就把各地的急报都截下。区星在长沙起事的急报送到,十常侍当然也不往上呈送,直接矫诏命孙坚为长沙太守前去平乱。
一到长沙的孙坚马上面临区星率领三万大军围城,想要靠长沙城内千余兵众是绝无可能守住。于是点起军马,一骑当先杀往叛军本营,三万余黄巾残党本为乌合之众,面对杀气腾腾的孙坚,竟然被杀的四散奔逃,战意全无,见此情况无可奈何的区星,马上下令撤退。
这时郡丞赶紧让众人退开,低声对刚刚收兵回城的孙坚说:「区星之前和周朝、郭石为好友,区星的叛变或许这两人也有干系?在下唯恐城中还有内应。」沉吟许久的孙坚吩咐他派人暗中监视,有甚么风吹草动务必来报,千万要在变乱发生之前镇压。
第一仗受到打击、损失甚大的区星,了解到这群乌合之众吓吓一般官吏还可以,面对英勇善战的孙坚必须智取才行,赶紧写信给在城中内应的两人,要他们做好准备,务必打的城内措手不及。信使才刚进城门就被逮获,扭送到太守府,心想不如将计就计的孙坚,派人伪装信使把这封信送给那两人,做好两手准备:一边派人看住两人,一边率领军队埋伏在区星行经路线上准备夜袭。当日夜里,区星率领军队正准备偷偷靠近长沙城外,路过一山坳,两旁忽然火把纷起,杀声震天,两边军马奔下山来,叛军措手不及。原来孙坚在此埋伏许久,终于等到叛军来到,当然要一口气将将他们有生力量一举消灭,没多久区星只能带着残部奔往零陵,孙坚见状赶紧率军追击,叛军虽然被消灭殆尽,主谋区星不知所踪,从起兵到讨灭不足五十日,是黄巾之乱以来的民变兵变中最快平息的一次,他也以此功封乌程侯。
之十一
在朝廷左支右绌、焦头烂额,忙着派兵镇压各地民乱之际,朝廷上的灵帝一如往常的昏聩,整日在西苑玩耍商人游戏,一面计较卖官金银之际,迎来中平五年,不知道是不是过去几年开春频频有动乱,各地官员莫不提高警觉,以免自己管辖区域有变乱。
像是约定似的,从光和七年迄今,每年二月都有动乱,中平五年也不例外。改元中平是因为张角等黄巾军的首领死亡,导致溃散,不过残党的势力一直都在四处流窜,变成更加难以预料会在哪里掀起变乱,终于这次轮到中原地区。黄巾余党郭太等人从张角死后一直逃窜各地,在西河白波谷聚集数万残党,相准汉朝现在注意力都在南北两端,无暇顾及中原,加上先前朝廷肆无忌惮横征暴敛,民怨早已直冲云霄,突然在此时举事可收奇效。果不其然,二月一起事不仅连下太原郡、河东郡等地,郡守们欲守无兵,更别说征调民众抵抗,没有把他们绑起送给叛军就算万幸,导致各地太守县令纷纷弃职逃亡,使得郭太等人觉得事有可为,加紧联络各地的残党同伙,彼此之间互相呼应以为支持。
别说地方官员想要保全自身,就连朝廷高官也不例外。刘焉因之前平定黄巾军,因军功从幽州太守,历任雒阳令、冀州刺史、南阳太守、宗正等官,现在改任中央,担任太常,按理说身为刘姓皇亲,理当对朝廷更加效忠才是,他却不这么想,眼见皇帝昏聩、十常侍为祸,就想到地方任职避祸。如今身为太常,当然是无法随意调任地方,自己又身为刘姓宗亲,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招致天下骂名,辗转苦思无门。
一天他在府翻阅书籍,无意间翻阅到汉武帝年间,将天下分为十三州,各派刺史于每年八月巡行所辖,职责为监察地方官员贪渎和强宗豪右情事,岁终至京师向御史中丞禀报,品位在太守之下;读到此让他有了想法,以先祖过往效法,灵帝必然乐于听从,唯独刺史品阶太低,不如就以取法上古:古时立九州岛之制,每州置州牧以为之长。牧乃养民之义,是即牧民之谓,就以州牧来取代刺史,州牧拥有军政权以安定地方百姓,选任资格以宗室、重臣为限,如此就可以保证自己有一席之地。
计较已定,想到该以哪边为目标,京师雒阳附近绝对是不安全的所在,河北、西北等地已经陷入战乱,荆州也有变乱,看着汉朝疆域,想来想去还是偏远的交趾最为安全,不仅远离中央,危急时还可自守不会有问题。就在他自以为得意时,府外门役喊道:侍中董扶大人来访,他赶紧整理案上书籍走出堂外笑迎:「茂安兄,怎么有空来我这?府里请。」两人相偕道内堂,待仆役送上茶水,主客上座,董扶也不客套寒暄,说:「君郎兄,咱们俩的交情就省了客套,你对朝廷现在有甚么打算?可别瞒着我。」「实不相瞒,近日打算建议朝廷恢复武帝时期天下分十三州,各设州牧,藉此离开中央到地方保平安,远离十常侍威胁,意下如何?」董扶听完深思好一会说:「既然如此,君郎兄可有属意之处?或许在下能帮上忙。」「思考许久,中原战乱,北方西北现在都在动乱,荆州又有民变,交趾或许是个好去处,茂安兄觉得如何?」董扶略了一略说:「交趾虽然远离战乱,南方瘴疠,且民风未开,并非是好去处,认真计较莫不如益州。君郎兄知道我是广汉人,家乡现任益州刺史郄俭,与十常侍一丘之貉,贪鄙无道,除了搜刮民财别无所长,益州百姓苦不堪言,君郎兄若任益州牧,保境安民,必是民心所向。近来夜观天象,益州似有天子气,高祖皇帝退保关中后由此振作,取得天下。益州国殷民富,四面环山,北有汉中屏障,若天下有变,进可窥天下,退保益州亦无虞,不知意下如何?」
三月,灵帝固定上朝的日子,一班文武大臣例行上奏都结束了,张让突然说:「太常刘焉,你这《建议选牧伯》奏疏,说来听听!」此时刘焉站班出列:「臣太常刘焉禀,天下乱起,源于各地郡守仅堪自守,无力弥平变乱,每每四境有事,中央出兵不仅耗时抵达,也无法及时将乱事弥平,更重要耗费大量金银钱粮,国库因此空虚。臣建议仿先祖武帝时将天下分为十三州,选着有威望之宗室重臣担任,改刺史为州牧,可达到威震阴谋变乱,减少钱粮兵力耗费。」说完赶紧退下,太尉属官太史急忙站班出列,上奏力陈不可,表示大汉以郡国并行,以诸王外镇诸地,郡守国相以牧民,如再增设州牧,岂不造成地方动乱,而且这是我的职责,并非是太常所管,望陛下深思。
秉持着昏君的本色,心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灵帝,当然会觉得变乱丢给地方官处理总比都要问他要轻松,更重要的是不用国库出钱粮,他的财库又会进帐不少,想到这边当然是接受这个宗室的建议,当下就交付尚书台吏曹回去审议,拟好呈给自己过目。张让接着说:「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当下散朝回府后,刘焉找来董扶商量,如何能够安稳坐上益州牧的位置?数日后果然下诏,改置天下十三州,动用尚书台关系的刘焉,终于得到自己希望的监军使者,领益州牧职务,还封阳城侯,即日起程益州,领命逮捕益州刺史郄俭整顿吏治;得令后表示需要选拔官吏随同赴益州,侍中董扶赶紧表态愿意一同入蜀,改任蜀郡属国都尉,太仓令巴西赵韪、吴懿等人也想避难益州举家同往,吕常、吕乂父子等从前故交故吏等送他入蜀。
虽然求得益州牧顺利,不代表入蜀就会顺利。太原黄巾余党郭太正联络全国黄巾余党共同起事。六月时,益州人马相及赵祗收到消息,以黄巾为号招,在绵竹纠集不满汉朝与益州刺史郄俭暴政的民众起兵,两日内竟纠众万余人,声势浩大,在沿途侵害破坏广汉郡、蜀郡及犍为郡三郡,多有不满郄俭作为的百姓担任内应,让绵竹令李升、益州刺史郄俭及巴郡太守赵部等人惨遭杀害,益州已经失去向来天府之国的平静,蜀郡更是情况危急。
益州当地本来有许多具有势力的当地豪强,从事贾龙、任岐等人觉得如果任由这群黄巾军劫掠,自己的田园财产不说,甚至会有生命之危,决定召集豪强所属散户,集结民兵消灭他们。马相竟在此时冒天下之大不韪,擅自称帝,豪族众人抓住大义名分前往讨伐,黄巾军内部也因为马相称帝而动摇溃散。贾龙率数百人进驻犍为郡东界,在当地招募至千余人后,发动突袭攻击已经是一群乌合之众、散沙的黄巾军,这千余人竟如入无人之境,叛军在数日后自行溃散,称帝的马相等人不知所踪。
从雒阳出发往益州路上的刘焉,早已听闻益州动乱就放慢速度前进,到达荆州益州交界处时不敢轻易入境,贾龙等人听到新任益州州牧已经到来,以自己是益州从事身分派人前往迎接表达效忠。得到消息的刘焉率领同行入蜀官员,如吴壹、吴班、董扶、赵韪、庞羲、吕常等人进城。几日后得到安顿,吕常表示自己完成护送入蜀任务,应该回雒阳复命,刘焉却说这一路上乱贼不少,不妨等到平定再走不迟,吕常等人只好先留在益州。
入蜀郡不久的刘焉将州牧治所改蜀郡为绵竹,这是为何?当初是当地豪强贾龙等人迎奉才得以进入,贾龙、任岐都是蜀郡人,在这里不论做甚么都有阻力。为了安抚他们,改任贾龙为校尉,将豪强大户迁往绵竹。安抚豪强时也不忘与当地宗教打好关系,益州流行五斗米道,领袖是创始人张道陵之孙张鲁,某日张鲁与母亲前来,刘焉惊奇卢氏容颜未老,她表示是长年修习五斗米道关系,于是下定决心要拉拢为己所用,更欢迎卢氏随时来访,此后她就常入绵竹州牧府为客。
益州马相作乱时,有道阴影正袭向朝廷,竟是密谋挟持废帝。张让怂恿北巡河间等地区,相信以皇帝之权威,天下百姓莫不望风降伏,叛贼自可一举清剿,被灌满迷汤的灵帝,加上河间是自己登上皇位前的旧居,当然满口说好,完全不在乎朝野已经有动乱现象。谁这么大胆敢谋划此大不逆的事情?事情要回到去年,冀州刺史府内,刺史王芬与名士陈蕃之子陈逸分坐主客,陪坐的还有一位术士襄楷,主客谈话间,谈到二次党锢之祸,两人愤慨不已,认为国乱皆由宦官而起,襄楷更说:「天有异相,在下推演后显示,宦官气数已尽,罪当族诛。」听到此话的王芬顿时认为这是天象预兆不可违:「若是如此,我当为天下先诛灭阉宦」。接下来几个月和南阳人许攸、沛国人周旌等人私下筹划,暗中联系冀州境内不满朝廷统治、党锢不平的清流与地方士族,密谋废灵帝,立合肥侯为帝。
身为清流名士八厨之一,虽然头脑发热的想要除掉宦官,也没有天真到可以靠地方士族就能成事,紧锣密鼓的开始运用人脉、暗中联络,其中之一就是前济南国相,太尉曹嵩之子曹操,听闻计划后赶紧郑重回信:「废立皇帝,自古就是最不吉祥的事情,古来经过权衡计较成败,然后成功的,也只有伊尹跟霍光而已。伊尹有对朝廷的忠诚,官居宰相,位于朝臣之上,废立之事才得以顺利。霍光蒙受先帝托国遗诏,具黄氏宗亲之重,内有太后外有朝臣支持,加上昌邑王即位未久,朝堂上并无心腹,如此才能施行顺利。诸位只见古来成功,未见今之困难,结众具党,本朝廷大忌,如此与七国之乱有何异?合肥侯之于吴王刘濞、楚王刘戊如何?如今行非常之事,希如愿而成,岂不难哉?诸君深思。」
在曹操这里碰壁的王芬,转往寻求平原名士陶洪丘、华歆等人协助,陶本原来想要前往,被华歆劝止:「废立皇帝,连伊尹、霍光都觉得困难,王芬性疏而弱于治军,此事难成,且有抄家灭族之祸,千万不可前往。」这下又一个人回绝王芬。最后这事就因为无人赞成,就此搁下。
六月,灵帝下诏通报即将巡行冀州等地,让各地官员准备迎驾,认为是不可错过的好机会,赶紧向朝廷呈报冀州境内黄巾余党黑山军肆虐,府兵不足,请求征募兵员用以讨伐,保证皇帝出巡的安全。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骨子里的实际目的是想趁灵帝出巡时完成诛灭宦官,逼灵帝退位、另立合肥侯为帝的目的。没想到出巡被太史阻止:「臣观天象,北方有赤气直冲天际,当有阴谋,不可前行。」不仅取消北巡,更下令王芬把郡兵以外征召而来的民兵解散,得令之后每日心怀恐惧,深怕事泄。
因为天下屡屡动乱,灵帝就想建立一支新军,除了可以戍卫雒阳外亦可征讨边事,八月下诏在西园建立新军,以自己最宠爱的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他在宦官中算是另类,健壮有武略,不同于十常侍。新军其他职位就由外戚何进负责选拔,身边参谋为虎贲中郎将袁绍,汝南士族,家族四世三公,当时第一等的世家。他一心想当三公,无奈朝政都在宦官手上,才投进外戚最大势力何进门下,一心想诛除宦官建立功业,得知这个消息想到幼年好友,前济南国相,现在赋闲在家的曹操。位居三公也不想让儿子赋闲在家的曹嵩,得知何进有意征召后,当即答应修书一封回家给儿子,让他赶紧回来雒阳。
何进与袁绍见过进雒阳的曹操之后,就把西园新军的职位报上给灵帝:上军校尉宦官蹇硕、中军校尉袁绍、下军校尉鲍鸿、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助军右校尉冯芳、左校尉夏牟、右校尉淳于琼。其中蹇硕地位高于其他七位,等于是全国军队总司令,地位比原本军职最高官阶太尉更高,世人称之为西园八校尉。
或许是心血来潮的想起王芬,灵帝下诏命他入朝,深恐是密谋事发要遭到问罪,连夜弃官潜逃不说,抵达平原更心怕无法躲过官吏追捕,夜里自杀身亡,密谋废帝无疾而终。为什么灵帝会想起王芬,要一个地方刺史入朝,还是让许多人困惑不已,朝中有谣言曹操以此邀功得以晋身典军校尉,究竟事实为何,随着王芬的死去成为不解之谜。
闲来无事的灵帝召侍中杨琦问:「朕与桓帝相较如何?」听到当下不敢直言,直言触怒会惹来杀身之祸不说,可能还会抄家灭族,于是迂回禀报:「臣好有一比,陛下与桓帝之比,好比尧舜之比。」灵帝虽然昏聩,也是喜爱辞赋,也能作辞赋之人,如《皇羲篇》五十篇、《追德赋》、《令仪颂》等,怎么会听不出杨琪明褒暗贬的意思,但是自己已经说过无论说甚么都不怪罪,只好说:「你真是硬脖子,不愧是大儒杨震的孙子,死后必召来大鸟。」由于吞不下这口怨气,就把他外放汝南太守。
说到外放,担任会稽郡东部都尉的刘洪老爷子,终于将多年来观测天象的心得,兼之修订汉朝当时采用四分历的缺失,重新修订成为干象历。老爷子身为地方官,自然无法离开当地,于是托上京官吏代为转呈太史。太史见此历并参照天象,相较四分历准确,对于农作时刻更加精确,于是上报朝廷,请求改四分历为干象历,当即批准,当日起颁布天下,改行干象历。
十月初,除了在雒阳平乐观举行西园禁军阅兵,自任为无上将军的灵帝,亲自骑马校阅部队,好心情却被益州州牧传来急报打断。益州巴郡黄巾又起,板楯蛮趁此时劫掠县城,才刚安定的益州无力对两地发兵讨伐,上书请求中央派兵支持,灵帝心想要试试这支新军威力,让蹇硕派西园上军别部司马赵瑾前往平乱,不足一个月板楯蛮乱平,让灵帝心情大好。
见西园禁军初次就有好战果的灵帝心中得意,身为总司令的蹇硕更想打铁趁热,建立战功巩固自己的地位,赶紧进言:「赵瑾迅速平定西南板楯蛮乱,显见西园禁军兵强马壮,葛陂黄巾为乱愈烈,各地请求朝廷出兵,臣建议派下军校尉鲍鸿率军前往征讨。」心情大好的灵帝命令鲍鸿出兵征讨,这次出兵就大大不如人意,双方交战于葛陂,黄巾军以地利人和,偷袭鲍鸿后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不成阵势,甫一接战的西园禁军,就溃败逃亡者不计其数,中平五年就以郁闷的败战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