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闻讯大惊,这时才明白那齐国使臣是来探查虚实的,于是急忙召集众将商议应对之策。
但众人一听齐军十万来攻,却并不惊慌,因为他们曾经击败了二十万楚军,他们自信也可以击败齐军,于是纷纷请战,要率军痛击齐军。
见众将气势高昂,明月决定率领三万奴隶兵出征。那些曾经制盐的奴隶,现在的自由平民,再次拿起武器,和明月的门客将领一起出发,前往梦泽之地迎敌。众人都信心满满,只有鲍驹有些担忧,他对明月道:“别忘了我的上一个巴王就死在了出征的路上。”
明月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以守为攻,就等着齐军深入巴境,直达盐库?”
鲍驹道:“未尝不可,我们巴国从来就是防守型的国家,这一点我们做得很好,防守是据地理,所以巴国立国千年而不陨。”
明月看着那些激情高涨的奴隶兵,说道:“或许那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一支这样的军队。”
明月率军进行到曹国地界时,见暮色四合,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明月便传令扎营歇息,那些奴隶兵并没有现成的营寨,他们只是搭些茅草树干便可歇息,用陶盆土罐便可以做饭,只有明月等人搭着营帐休息。
天色渐渐暗下来,细密的小雨如同一顶帐子将人笼罩在其中,这时明月突然感觉有些凉气袭来,知道是初秋时节了,正所谓一阵秋雨一阵凉,想到还是一场恶战在等待着这些奴隶兵,不免又要流血,明月不由得有些愁绪。
正在这时,鲍驹走了进来,明月见状,很意外,问道:“先生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有什么事情吗?”
鲍驹道:“禀公子,有人想见你。”说完身后便闪出一个戴着斗笠的大汉。
油灯昏暗,明月看不见他的脸,问道:“这位是?”
大汉取下了斗笠,露出一张熟悉而沧桑的脸——阎敖。
明月大吃一惊,一是没有想到会是阎敖,再者也没有想到阎敖会变成这个样子,阎敖仿佛老了十岁,满脸沧桑苦楚,放在人堆里,简直就是一个苦力,完全没有大将军的风范了。
阎敖对明月施礼道:“见过公子。”
明月不知阎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问:“阎将军不在楚国领兵,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阎敖神色黯然,说道:“阎某不是楚国的将军了,现在只是个庶人。”
“看来阎将军作为败军之将,是不敢在楚王那里混下去了,”明月对这位昔日的对手说话,充满了讥讽的味道。
“还不止于此。”阎敖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告诉明月,当时在盐库他水遁逃回楚国,但因为伐巴失败,楚王大怒,要灭他全族,因为他交好的大臣们极力为他求情,楚王才放了他的族人一条生路,但全部被贬为奴隶,阎敖本人则被贬为苦力,发配到军中养马。
没想到昔日大名鼎鼎的将军竟落得如此下场,明月不由得叹息一番,便心生怜悯之情,说道:“我与将军曾是战场上的对手,现在将军既然已不再为楚领兵,我们自然也就不再是对手。”说罢便让鲍驹去为阎敖安排酒食。
阎敖阻止道:“阎某逃离楚国来此,不是为了求得公子的可怜,阎某只是想助公子一臂之力。”
“将军要助我?”明月感觉自己听错了,他上下打量着阎敖,说道:“我这里每一个士兵似乎都比阎将军有精神。”
阎敖道:“打仗光有精神可是不够的,阎某一生都在军中度过,知晓些用兵之道,那齐国的田毅虽不是常胜将军,但齐国国力强大,兵力更胜公子数倍,如果公子就这样带着数万人马硬拼,恐怕是有去无回。”
明月闻言耸动,问道:“将军有何取胜之道?”
阎敖道:“战争的技巧都是一样的,无论是奴隶兵还是贵族兵,无非气、势、决,以气凌人;以势治众;以决胜疑。说起来很简单,要做到却不容易。”阎敖告诉明月,他以前是为了自己的富贵而拼杀,现在希望为奴隶而战斗,他的亲人都成了奴隶,奴隶也都成了他的亲人。
阎敖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明月的疑虑,明月问道:“不知阎将军如何帮助我们?”
“帮你们变得更强,帮助你们像真正的军队那样迎战,那样你们对阵齐军才有获胜的希望。”阎敖告诉明月和鲍驹,巴国的这些奴隶兵虽然勇敢,但他们毕竟没有见过专业的作战训练,而勇敢的个体是无法赢得战争的胜利,只有靠组织严密的整体才能击败劲敌。阎敖接着为明月分析,现在巴军是五大劣势:其一是号令不明,行动凌乱,易被各个击破;其二是兵甲不齐,优劣混杂,难以对垒久战;三是装备落后,无车马冲锋,只有步兵搏杀;四是阵型单一,无变化诡异,难以出奇制胜;五是巴军上下盲目自信,企图速战速决,这恰是齐军所期望的。
“难道我军就没有优势吗?”鲍驹问道。
阎敖道:“你们的优势就是看上去很弱,齐军容易轻敌,这样就可以出其不意。”
明月这时才发现这位曾经的手下败将,其实比自己不知高明多少,他的失败不是因为自己太强,而是因为他违背了天时地利人和,而这些都不是一个将军可以掌控的,现在他要来帮自己,又何尝是因为自己的强大呢?明月道:“多谢将军前来相助,今日天色已晚,请将军在此歇息,明日一早我们共同阅兵授旗。”
“多谢公子。”阎敖略一施礼,便出了明月营帐。
明月对鲍驹使了个眼色,鲍驹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便出营来。
“据鲍某看来,阎将军是想证明给楚王看,你还会打仗,是这样么?”鲍驹走在阎敖背后笑问道。
“是的。”阎敖转身过来,盯着鲍驹说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只要我还有价值,我的族人才有活着的可能。”
鲍驹道:“人之常情,将军看来也是迫不得已,在我看来,其实阎将军更想证明自己其实比巴王更强,你只是败在天时地利上面。”
阎敖仰望天空,看着那靡靡细雨,说道:“败了就是败了,没有人问天地是否公道,其实巴王才是真正的英雄,他懂得天地之道,并为此殉道了,阎某败在他手下心服口服,现在阎某来此,就是受巴王精神感召,也感受那无限潜力,一起创造人生的奇迹,阎某从来没有指挥过这样的军队,也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战争,这才是最大的吸引力。”
鲍驹听罢再没说话,半晌才对阎敖深深的一鞠躬:说道:“将军能来相助,实乃万幸。”
翌日,明月对全军发令:“即日起,阎敖将代替自己发号施令,众将士有违令者斩。”众人见明月如此重视阎敖,皆俯首听命,不敢丝毫违拗。
阎敖受命后,开始施展平生所学,一路上从行军布阵到搏击抵挡,从进攻袭击到退守防御,一步步把这支奴隶兵团训练为进退有序令行禁止的军队。
这一日,巴军行至云梦之地,明月登台阅兵,见队伍整齐,士气高昂,与先前果然大有长进,心中非常喜悦,对阎敖道:“将军果然乃久经战阵的名将,短短十天就可以把部队打磨到如此面貌,本人十分钦佩。”
阎敖说:“公子过奖了,这些都是楚军将领的必备本领,阎某也是因为长期呆在军中,耳濡目染所学到的。”
这时鲍驹问阎敖:“据探子来报,齐军已离我军不到五十里,田毅领军,行军稳健,这次齐军来犯,我军可有必胜的把握?”
阎敖道:“没有必胜的把握,相反我们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明月心中不解,问道:“为何?”
阎敖道:“因为齐军兵力比我们强大。”
鲍驹问:“那我们该如何以弱胜强?”
阎敖道:“等待他们犯错误,然后我们再抓住机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齐巴两军对垒,双方擂鼓布阵,摇旗呐喊,齐军统帅田毅驾车出阵观看,见巴军队伍整肃,布阵严密,士气高昂,并不是齐使所说的那样散漫混乱,心中便有些惊惧,念道:“巴军定有高人指点,不然不会有如此军容。”并生有怯战之意。
而齐军将领则多有轻巴之意,见巴军列阵迎战,就想一举踏平巴军,于是不等田毅发令,便各自率军猛扑巴军阵营。
阎敖看得仔细,于是挥动白虎旗,变换阵势,采取诱敌战术,中军后撤,左右军推进,直插齐军腰部。
很快,齐军被巴军截为数段,齐军左右冲突皆无出路,在巴军的分割包围中死伤无数,齐军统帅田毅在高处见齐军已陷入重围,便亲率大军援救,明月及阎敖等人见此也率军接住厮杀,一场大混战直至天黑两军方才收兵。
这一仗,齐军损失巨大,巴军斩获不少,明月设宴感谢阎敖的功劳,阎敖却道:“今日初挫齐军锋芒,但齐军主力尚在,现在说取胜还为之尚早,我等切记不可大意。”明月闻此,对阎敖更加敬佩了。
齐军今日大败,众将皆跪请处罚,田毅恕众将无罪,直言自己也有轻敌之过,让众将士早歇息,晚间加强戒备,如何破巴明日再议,众将领命而去。
众将离去,田毅独坐帐中,心中颇烦闷,便独自在灯下饮酒,酒至半酣,军士来报:“秦国使臣来访。”
“秦国使臣?”田毅感觉很蹊跷,当想到秦国乃大国,齐王一向畏惧,自己当然不敢得罪,于是急忙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