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六扇门内堂(丙戌,火生土)(下)

众人不解其意,一时也不知如何回他,夏观颐第一个反应过来道:“哎,话可要说清楚,我们可没想要拘什么黑煞,她是被别人打伤变成这样的!”道士听到此话猛地一转头看向夏观颐:“谁!谁人?”

夏观颐抬起下巴,朝着秦天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问他啊,他看到的,是个大怪物。”

道士将脸转向秦天,秦天微微翻了一下白眼,只得把那怪物之事大致又重复了一遍。那道人最关心的却是那怪物的模样,当秦天说到它白瞳、森森獠牙、浑身血淋淋似是被剥皮之后,那道士忽然间恍然大悟一般,也不再往下问,只急急追问道:“那此怪物现在何处?”

“被这躺着女人一箭射中了眉心,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秦天道。

那道人又追问道:“往哪出逃了?”

“呃,那个,东城墙外头,往东,他受了伤跑不远,我已经让捕快们去搜查了。”秦天指了指东边。

那道人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追问,他又看向隆颀,自言自语道:“也是奇了,能承得住黑煞的,亦不是一般人……”说完,他忽然一抬手,将手五指张开,放在隆颀的眉心上方,此时,众人皆看到,从隆颀眉心处忽然冒出黑色的烟尘,如同那火燃烧的烟,却更黑更深,呈墨色,这烟尘一飘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引导一般,直接就被道人收入了袖口之中。众人看了都大气不敢出,心中却啧啧称奇。

那道人收了他所谓的“黑煞”,闭袖站定,还默念了点什么,才又转脸对众人正言道:“贫道现在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你们在此细分辨,但是……”那道士将脸转向夏观颐:“小公子,此时你拿着这个东西,不知凶险,日后定会尝到苦头。”

夏观颐更加握紧了手上的东西,回了一句:“不劳道长费心。”

那道人“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他快步走出了大堂,只一会儿,那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众人皆立在原地,回想刚才的事情,只觉得不可思议、懵懂恍若隔世,也不知自己到底算不算是遇上了神仙。

可是想归想,心中不解归心中不解,总是要还回现实之中。

夏观颐将手里那东西又小心地放回到了锦囊之中,并揣入自己胸口,还用手按了按,生怕没放好。

“哈,我这也是这番才明白。”秦天笑道:“真道士原来是那样的。”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同林。陈同林却没工夫理会他,只是双眼还望着门外,若有所思。

此时众人再看隆颀,只见她眉心之间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嘴唇也稍稍有了一些血色,最可喜的是她的呼吸恢复了,而且变得很有力,可以见到她胸口均匀地起伏。

一旁的郎中本来被这发生的事情惊得大气不敢出,此时看着隆颀真的好转了却也兴奋起来,许是医者仁心本色,他马上开始清理隆颀脖颈处的伤口,那自然要去解开她的上衣,在场的人皆都偏开眼去,非礼勿视,可就在这时,夏观颐却发现姜景士还盯着隆颀那边,似乎被什么吸引过去了一般。

他一开始还误解了,可又觉得姜景士不该是如此不知礼数之人,便也转过头去瞟了一眼,原来,隆颀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珠串,解开上衣之后露了出来。

姜景士示意郎中把那摘下来递给自己,他接过珠串之后仔细端详,夏观颐也凑了过去,看着这像是西域传来的珠串,绿松石和蜜蜡相间,材料的质地一般,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姜景士却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奇了,她怎么会戴着这个……”

“姜爷爷,这是什么啊。”夏观颐伸着头问道。

姜景士看了他一眼,也没明说,只道:“这好像是一个故人的东西,我奇怪为什么会在你隆颀阿姨这里,待她醒来我再问问她罢……”说完,他便把这个珠串揣到了自己的衣袖之中,不再提。

谷辰泽一直在远处看着,之前未发话,此时他才跑到夏观颐对面,怯生生地问道:“夏,夏兄弟,这……这个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他,他法力高深的样子,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啊……你就不怕真的有灾祸啊?”

夏观颐看他一副胆小的样子,颇为看不起,道:“这东西是我太爷爷留给我的,怎能让旁人轻易就要走了,世间人心叵测,为了要这个东西,编造说我留着会带来灾祸这又有何稀奇?”

“可……可是你看他真的施法救了你的隆颀阿姨啊……可见还是有道行的。”谷辰泽道。

夏观颐冷笑道:“我将来如何,我自己会算,用不着旁人。”

之后天色更晚,众人只得先行回去,秦天让谷辰泽留在六扇门里找文书留个笔录,今晚事件前前后后都诡异异常,幸得秦天都是自己亲历,要不然光看文书记录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所以他也让谷辰泽留个记录,一来二人同历之事皆留下记录便好查证真伪,对上也好交代;二来这么诡异的事情,也需多人阐述详细记录,以免日久时长,细节都忘却了。

隆颀还未醒来不便坐马车,便暂时放在六扇门的内堂治伤,姜景士拜托秦天着人好好照看,明日便会安排妥当派人来接,秦天边打着哈欠边答应,也不知有没有走心。

尔后,夏观颐与姜景士、陈同林便坐上了回去的马车,车内三人亦是默默无语,都各自在回想刚刚发生之事。

而当马车到达玉虚观之时,三人却发现气氛不对。

走进玉虚观,夜已深,可是观内却多了几个玄天派装束的道士,站在庭院中央。陈同林看见这几个人的面孔,顿时警觉起来。

“陈宫主!”一个玄天派道士上前来行礼,之后道:“巨门宫宫主有请!”

陈同林脸色一变,几乎是僵在了原地。

姜景士伸头看了看他,道:“那,没我们什么事儿吧?”

“嗯。”陈同林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姜景士便扶着夏观颐往后院走,跨出前院门槛的那一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陈同林跟着那个道士走进了灯火通明的正殿大堂。

回屋之后,姜景士将夏观颐扶到床上,经历这一晚上,夏观颐面色更加苍白,路也走不稳,好在他精神还很不错,靠在床上之后并未躺下休息,而是又从怀中拿出了那个黑色锦囊,放在手中把玩,看着上面的云纹出神。

“快睡吧!”姜景士催促他道。

夏观颐却抬起头,对姜景士道:“姜爷爷,现在地图没了,太爷爷的锦囊最后也打开了,之后我们该怎么办呀。”

姜景士坐在他对面的床上,没好气道:“你看看你这一路,伤成如此,又被玄天派挟持,今天又遇上如此诡异之事,你还想接着去那昆仑吗?!”

夏观颐却道:“今天那个忽然出现的牛鼻子,您说,他怎么就正好在那个时点出现了呢?”

姜景士未说话,夏观颐就看着手里的锦囊若有所思道:“一定是这个里面的东西,能够有某种信号……把他引来的,你看他上来,什么也不多说,直接就要讨要这个。”

“好了!”姜景士打断他,道:“深思最伤神,不利于你恢复。”他说完看着夏观颐,明显自己的话没有起什么效用,因为那小子依然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连自己刚才的话都没有听进去。

姜景士无奈地闭了闭眼睛,似乎在下定决心,而后他挥手在夏观颐面前晃了晃,让他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才道:“小疯子,我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夏观颐道:“姜爷爷还在想那个老牛鼻子说的话吗?别担心啦……”

“非也!”姜景士道:“我哪有那功夫担心摸不到边儿的事儿,我担心的是玄天派!”

夏观颐被他这么一提醒,自己也愣住了。的确,如今去寻那昆仑的地图是彻底毁了,无法再找回,而玄天派却已经和圣上夸下了海口,不日就会出发去寻。如果没了地图,他们会怎么办呢?

而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那个大殿里,陈同林对面坐着一个身形虎背熊腰的道士,与陈同林一样,亦是一宫之主的打扮。他面颊微胖,剑眉竖立,双目透出凌厉之气,留着粗短的络腮胡,从面相上看与道士相差甚远。

陈同林看着他,沉默不语。他与此位宫主交集甚少,只知道此人原是龙泉山下一个武馆里的教头,原名“郝大汉”,不知何种机缘被道宗收入了玄天派成为了道士,起了个道名叫“贺渡尘”。后因在道宗身边办事得力,便被晋升为了一宫之主。

而他那宫里,却都是他找来的武家子出身的人做的道士,也不钻研道家也不清修,专跟在道宗身后虚张声势。前几日,跟在那小继孙身后,打伤夏观颐的,也正是这个宫里的人。

“陈同林,你事情做的不好,道宗让我来提点你。”贺渡尘的态度甚是傲慢,直呼其名,开门见山。

陈同林叹了口气,未说话。

“道宗之前一直听信你的鬼话,由着你去,这才生出这如此多的事端来!如今,这道宗的声望都要不保,你可知自己的罪吗!”贺渡尘忽然提高了音量。

陈同林站起身,作了个揖道:“这京城之事甚是诡异!我闻所未闻。我……我自会去和道宗解释清楚的!”

“哼,由不得你了。道宗与小继孙已经起驾回仙山了!专门留下我为你料理这个烂摊子!”贺渡尘道。

陈同林猛地抬起头,目光正与那贺渡尘相撞。

他阴沉着脸,双目之中透出阵阵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