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大族

游雪四人簇拥慎闻至钱清身旁,钱清兀自发呆愣神,口中喃喃有词,不知所言为何。黑魁抢上前去,吼道:“钱算盘?头回来了!”声音震得钱清两耳嗡嗡作响,忙起身回道:“呦!头回来了。”一旁闲坐的众护卫闻声即围了上来,李闯为众人引见慎闻,言词颇为恭敬,护卫们顺势一番“仙长”、“道长”各种美称,乐得慎闻满面春风,难掩喜色。

众人互相答话,唯独钱清犹在发愣,不知何故,神色间忧郁稠结,游雪遂向马队货商马匹看去,这才瞧得不对,只见那马队中一老熟人已不见去向,乃急忙打断众人,问钱清道:“吴缇吴老板去了何处?”当日渭河县吴氏兄弟宴请游雪时所说“共贩私盐”之事仍萦绕在游雪心头,故此游雪对那吴缇多留了几分心思,钱清回道:“刚才城里来了吴掌柜的熟人,二人不知说了何话,吴掌柜随后便点了货物马匹,拉着雇的马夫一起离了,害得我把钱银也给退了。”

游雪略微数了那马队人数马匹一遍,猛然发现除了护卫以及贾更贵、李闯二人外,马队那边孤零零地只站了三人,皆是赶车的马夫,不仅是吴缇卷着货物走了,那剩下的几家更是没了半个影子,只留下空落落的货车瘦马,游雪慌忙走近一看,这才发现不假,回头问钱清道:“何故都走了?”钱清愁语道:“与吴掌柜同出一辙,不知何故,这三个马夫要不是城内无人,估计也溜了,这厢可亏大发了,往日举旗招人,何尝不能拉个十多人,今日却是人人见了帮里旗号唯恐躲避不及,哪还敢过来,我空自被晒了好大一会!”

山鸣县马队在城东门外五六十步靠左的位置,才过申时,那官道上仍是忙忙碌碌,车马纷杂,熙熙攘攘,可游雪等人四周却是开阔的很,城内出来的见了马帮的旗号即向右道躲避,城外想进的更是不顾拥挤,硬生生挤进城内那边出来的方向,挨着头,摩着肩,逃窜入城,马队左右往日摆摊的,或临时停驻的,此时纷纷远离马队,四周路过之人,钳口不言,似马队这边是狼虫虎豹聚集之地,穷山恶水万难之所,不知何故。

游雪见此才知有鬼,自思道:“这想必是姑苏府的杰作了,偌大的郡城竟被一府威慑如此,此行不妙。”无奈只得与慎闻落地而坐,询问一番无极山以及“天纵”剑之事,慎闻也含含糊糊,不肯透露详细之处。

众护卫那边商量一阵后,派三名马夫中的一人去了内城,赏了几钱,命其去城内打探一番,半个时辰方才回来,寥寥说了几句,忙跪乞钱清将银两结一下,钱清喝骂了一阵,给了钱让走了,剩下那两人见此情景也不傻,片刻后领钱都轰跑了。游雪没辙只得摇头,钱清上前道:“头,曲县去不得了,剩的货物过会儿兄弟们改装易面,分了背进城里,赶黑都贱卖了,明日恐怕送人都不会有人收,既如此,想必去曲县的路上都是一样,不用折腾去了,况且也没人让咋护卫。”说完叹息声不止,虽面有愠色,但也无计可施。

钱清既已这般说得明白,游雪不晓得厉害,任其去办,众护卫遂拐弯抹角一溜烟便没了人影,拉着货物不知去了何处,约定日落而归。游雪昨夜斗得蘧象师兄弟三人身受重伤,潇洒而退,即使知晓姑苏向天武艺高强,心中仍不免将姑苏府看得低了几分,今日见姑苏府对他众人这般围堵之势才知惹下了大祸,当下愁云难散,暗道:“谅他一府而已,安得有如此权势!我虽才入尘世,不通事理,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理自小即知,如今却是有违常理,不知姑苏府背后有何‘尊神’,父亲手无缚鸡之力,一众哥哥姊姊亦是,我闯下祸来,必会殃及他们……”愈想愈觉恐怖,再思及昨夜匡超一言,登时如坐针毡,郁闷不已。

慎闻、贾更贵、李闯观游雪坐立难安,晓得其心中焦急,贾更贵出声愧谦道:“都是兄弟我任性妄为,害得大哥担了这领头的事,故此闯下这祸来!”游雪不语,只是思虑对策,慎闻释疑道:“师侄莫不是担忧家中之人揽祸上身?”游雪拜服道:“师叔真是得道之人,神窥凡人心中变化,弟子初出山门,不晓得轻重急缓,昨夜打伤姑苏府三人,酿下此祸,我虽不惧,可身后家人却难以得脱,故此愁眉不展,慢待了师叔。”慎闻听言面色一沉,急问道:“打伤哪三人?”

游雪回道:“姑苏向天老前辈排名靠后的三位徒弟,蘧象、匡超、萧郎。”慎闻强自镇定,笑道:“师侄以一敌三?”游雪默然,慎闻倏尔失了威仪,说道:“他三人可有性命之碍?”游雪道:“弟子不敢!”慎闻得言长吁一口气,缓了半晌,才说道:“如此无妨,姑苏老妖的徒弟都是有名之士,定不屑去骚扰师侄家人,必会找你一雪前耻,只是那姑苏府门下朋客多如蜂蚁,恐不请自到,找你府中之人的晦气。”游雪闻言便惊得难坐,起身道:“比之那三人武艺如何?”

姑苏向天沉吟片刻,回道:“良莠不齐,高深之辈比之姑苏老妖亦有过之而无不及,低庸之众亦是成百上千,难以尽数。”李闯急问道:“如此高人,怎会寄居他人屋檐之下,甘为使唤?”慎闻笑道:“师侄此话不假,可也却是肤浅之谈!你我脚下之土悉归帝王,帝王虽不曾尺寸必究,但终要派人看守,如你那山鸣县乃偏僻一隅,为官者尚且半百,可掌权的只属一人,便是掌军的白展将军,递而论之,南林郡便是姑苏府一家之地,姑苏府位高权重,白展之辈不可望其项背。”

游雪几人闻言更是不解,为何姑苏府连那等如“姑苏向天”之辈都可笼络入门?慎闻续道:“贤侄等莫不是以为姑苏府靠的是武艺冠绝才有今日?非也非也!实则是姑苏府在朝内人脉广宽,更有帝都中姑苏家族为其撑腰,南林郡中之姑苏非彼姑苏,不可相谈并论,姑苏向天只不过是姑苏家族一偏庶出身而已,若不是老妖勤修武艺,臻至它品,又为姑苏家族立下功劳,谅他和我等一介武夫一样,怎能独享南林一郡?”李闯急问道:“师侄曾听师父说及姑苏大族一事,那姑苏族内人杰辈出,文武全才,在帝都拥有话语权,今日一闻才知本郡的姑苏府亦出于姑苏家族,属实震惊!”

慎闻说得兴头正浓,接话道:“师侄等安居一隅,虽也通经说史,终究碍塞了耳目。”双眼环视游雪几人,续道:“师侄等一路修炼至今,花费家中钱财几何?可数的清?”游雪等人羞愧低头,默默不语。游雪听言更是心中急乱,原以为可以借跑马的行当为府中挣个几月的用银,谁知在此处得罪了厉害人物,自身难推,还殃及府中之人!慎闻观三人反应而笑道:“你等不用惭愧,因果循环,不可灭忘,心中自然无愧!你几人谁知晓练习‘铜铸罩’功夫初期所需的一贴补药要多少银子?”贾更贵曾练习过这南林郡人尽皆知的外门硬功,乃说道:“十两一副。”慎闻摇头道:“今昔不可共论,现下乃十五两一副,且其中大多功效不佳。”又问道:“你等谁可知晓辅助破开‘冲脉’的镇心散是何价钱?”

游雪等人只闻其名,不曾见过“镇心散”为何物,只在书籍中得知此药乃辅助开脉的宝药。

冲脉乃八脉之一,上至于头,下至于足,贯穿全身,乃是气血的要冲,又称“血海”,习武之人若想内力愈厚,便需将冲脉逐渐贯通,进而才能将血气转为内力,使自然之气亦可转为内力,以供驱使,如那冲脉不通,周身内力难以流转全身,积蓄内力不足,更难继续打开其它经脉窍穴。由于冲脉路径最长,在破脉之时最是难以控制周身安定,往往顾此失彼,若心境不定,反而将那冲脉所逼出的污秽注入已打开的脉络,得不偿失,更有甚者因无法合理调度周身,走火入魔,周身经脉错乱,失明失聪,丢命者比比皆是,若在冲击“冲脉”之时服一剂镇心散,虽不能安保无虞,却也多多益善,长久以来,曾尝试过镇心散的习武之人,对其推崇有加。

既有人曾服用镇心散此药,如此倒还有处可寻,可偏偏那镇心散所需药材又生得极其稀少,主药便是一味百年火候的“冰莲藕”,若入深山险地寻得此味药也要看一番造化,再加之制作镇心散之人无一不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医术大家,皆是无欲无求之隐士,非金银之物可以打动其心,游雪、贾更贵、李闯三人乃无名小辈,能从何“一睹尊颜”?

慎闻道长见无人回答,说道:“有价无市!有价无市!游师侄对此等辅助冲脉的药物应当不大需要,可两位贤侄却需要的很!”李闯、贾更贵闻言即点头赞同,他二人奇经八脉离贯通之日还遥遥无极,慎闻将游雪排除在外,二人自跟随游雪许多天来,已对游雪有了新的认识,并不介意。李闯试探问道:“慎师叔可曾见过镇心散?”慎闻回道:“见过,有幸服用过一剂,名不虚传。”李闯、贾更贵闻言憧憬不已。慎闻又续道:“二位师侄可想要?”

一言慌得贾李二人急忙跪拜,异口同声道:“请师叔指点!”慎闻脸上不起波澜,反而叹了一口气,说道:“二位师侄身出大家,尚且对这等药物爱慕垂涎,那些无名之人又怎会不捐身以求宝药呢?不瞒师侄,这镇心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姑苏家族便有这镇心散之药,只多不少,更有各种珍药宝器,绝世神兵,师侄等刚才问我为何姑苏家族能笼络如‘姑苏向天’那等门客,这便是原因所在!几位师侄莫见笑,若不是我和师兄早早出家离尘,谁又不想加入像姑苏家族这般大的势力,习武之人追求极致,渴望力量,付出一点代价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