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纵

天气闷热难挡,虽有树荫乘凉,可贾更贵、李闯、黑魁三人兀自汗流双鬓,唯独游雪面淡如常,不见有汗,慎闻见此不由惊诧,遂引四人席地而坐,游雪询问慎闻为何知晓自己今日必在此处停驻,慎闻只笑而不答,反问道:“游师侄自何处借得凉意?”

游雪微惊,自来武人避寒皆有独门功夫,或使内力,或震荡周身,抑或是药物辅助,可未曾有避暑之法。游雪自打开任脉以后,发觉阴阳相生之妙用,突感周身所能忍耐之温差已有所提升,往日阴气难入脏腑末处,今昔却大为不同,那阴气出入周身各处自由无阻,反倒有了别用。将那内力转为阴气,使其在周身经脉脏腑流动,登觉暑气渐消,炎日如常,似今日这般酷热难抵,游雪随即施展此法降暑,故此与人有异。

贾更贵见游雪不畏酷暑,脸色白润,思及昨夜凶险,关切问道:“游大哥莫非受了寒毒?”游雪呵笑摇头,说道:“气定则静,难生燥火。”慎闻得回复而笑道:“好一个气定则静!师侄已入别境,我等不及!”游雪谦辞一番,乃续问道:“师叔与家师?”慎闻回道:“法相师弟与贫道以及慎观师兄乃同道中人,师侄亦是,虽远隔千里,不灭缘法。”说完即对四人行了一礼,四人慌忙起身回礼,礼毕,众人又落回原地。游雪续道:“师叔与家师乃是神交?”慎闻摇头道:“曾与法相师弟共事,因而得识。”

游雪满肚疑惑,慎闻瞧在眼中,遂手指前方置剑破衣的左右两侧之字,说道:“天纵地横,只得其一;若遇明主,分文不取。今日贫道乃为宝剑寻主而来此。”游雪追问道:“‘天纵地横’是何解法?”黑魁见众人墨迹,急问道:“道长莫不是要送剑给我家领头?”慎闻低额赞道:“其愚也智,富量不小!”黑魁听言只是傻笑挠头,慎闻续道:“游师侄莫要多想,反而失了智聪,今日来此便是为你而来,我领师兄之命,特拿镇观之宝前来相送,师侄莫要推辞!”不待游雪言语,慎闻即起身自那破衣之下取出一宝匣,众人颇惊,谁曾料得那破衣之下焉有宝物?那宝匣长三尺有五,宽五寸,高二寸,盖上乃是醒目的祥云雷电纹饰,左右四周却是刻画纷杂,水陆俱有,万物不缺。

慎闻手捧宝匣,抚摸匣盖而说道:“师侄勿要推辞,此物今日遇得明主,我与师兄可撒手放心了。”李闯、贾更贵二人惊得说不出话,脑中思绪万千,不知慎闻何意,黑魁却不思而道:“道长,这想必就是那天纵地横之其一吧?”慎闻笑道:“多思无益!多思无益!施主实乃大智若愚!此剑名曰‘天纵’,得此剑时剑身已断,‘地横’剑我与师兄不曾得之,只闻其早已流失天地之间,两把剑皆是绝世利器,以稀缺珍贵之物寒铁而打造,此‘天纵’剑又经我师兄十年心血重铸,虽减了一寸,如今三尺有三,比之当年却更为锋利无敌,实乃习武之人渴求之伴侣,得之则武艺提升几番,纵横天下,莫能抵挡。”游雪四人只听得心神俱荡,不能言语,“寒铁”、“十年”、“天纵”,材料稀便知其贵,耗时长即知其珍,取名霸则知其锋,如此种种,四人怎能不流涎而欲观剑尊?

慎闻见诸人表情惊异,不禁得意,遂缓缓揭开匣盖,游雪四人目光围簇过去,瞧见了置在宝盒中的一柄剑。剑长三尺有三,似游龙一般卧在宝匣中,揭开那匣盖,便是困龙升天,剑气登时直逼云霄,其上幽光暗暗,虚影闪闪,似有鬼神藏于其中,天地为剑柄,柄似龙非龙,似象非象,麒麟之表,鸾凤之仪,尽集凶兽飞鸟之神性,握剑者既握住了天地,握住了命运。

半晌即过,黑魁收神问道:“道长,为何不曾见得剑鞘?”慎闻扶额一笑,左手将剑取出,将那宝匣抛向空中,使剑向上一挥,嘭的一声,宝盒化为粉末,应声落下一杆黑色麒麟纹饰剑鞘,慎闻右手宽袖遂朝空中一扫,粉末尽数飘向了无人的地方,缓缓而落。游雪四人颇感不舍,那宝盒想必也是宝物,价值不菲,毁之可惜,慎闻笑道:“今此剑出山,不斩宝盒,无以祭也,故此破之,乃困龙逃出生天之意,无须怜惜!”慎闻将剑归鞘,双手捧着递到游雪身旁。

游雪惶恐下拜道:“师侄无功不敢受禄,况此剑乃是师叔镇观之宝,师侄不忍夺爱,乞师叔收回。”慎闻不急不慢说道:“师侄休要见外,慎观师兄以十年光阴重铸此剑,便是为其寻明主,以使此剑重出世间,慎观师兄通古晓今,祈禳未来,故此算得此剑乃是师侄之物,师侄不取,何人敢拿?此剑见你便光泽显现,剑气逼人,此乃认主之意,师侄再莫推辞,快快收下,我好回观复命。”边说边将剑往游雪怀里塞,游雪万般推辞不肯,让一旁看的贾更贵、李闯、黑魁三人目瞪口呆,垂涎欲滴,就差替游雪接着收下。

争了半盏茶时间,游雪不敢受剑,慎闻无奈,这才说道:“师侄姑且收下,以后我观中有急事还望援助一二,便可抵着这把剑了,莫要再推辞了,要是法相师弟在,定是已收下了。”游雪诚恐道:“替师叔办事乃是本分,不敢受此重礼。”二人随即半推半搡,打着太极。黑魁看得愈加不信,这世上怎还有人守株送剑之理,而且还是此等宝物!不由掐了一下自己半僵的脸蛋,才知是真,无名火便倏然而生,不耐烦地说道:“道长,你将那剑就扔在地上,然后一走了之,领头定要捡起还给你,无极山在何处我等皆是不知,领头去哪儿找你,姑且就收下了,日子长了定是不舍得再还给你!”

慎闻闻言一喜,随手便将剑弃之于地,转身即走,片刻就飞跃至十几丈开外,轻功之高令人艳羡,忍不住拍案叫绝,游雪喊不住,正欲捡起追上送还,慎闻忽而又飘了回来,气冲冲说道:“师兄让我见你安心无愧受剑才可回观,师侄,你说,怎样才要此剑?我今日不曾带得银子,那十几把剑送给你如何?”遂手指破衣,眼神露着企盼之意,游雪仍万般不肯,贾更贵、李闯二人瞧得无语,半耷拉着脑袋站着不吭声,黑魁劝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了,头,你就收下回吧!弟兄们等着急了。”游雪直翻个白眼,黑魁低头不再言语。

慎闻说得嘴唇渐干,游雪就是不受,沉吟一大会儿,突然鬼魅一笑,既而说道:“游师侄莫不是要用腰间那把小剑去干那些事?殊不知将无利兵难以行,今日此剑送你乃是天数之果,来日你必要持此剑来还我师兄弟之因,天下没有便宜事,你若敢接下便裨益不小,拒绝却是难寻它家?过了这个村,便无店了,你那腰间小剑虽利但缺乏灵气,想必师侄是知晓的,此‘天纵’剑若以气养着,来日之便,师侄莫要说不知!”说完便盘腿坐下闭目养神,待游雪答话。

游雪心中疑乱,暗道:“这老道怎地对我如此了解,师父法相近年来也不曾离开山鸣县多久,看来便是更久以前所识,那时我并未突显出任何东西,如今连一些隐秘之事亦未曾告知师父,老道莫非真的有经天纬地、识人看相之法?我那心刺剑虽是好铁良匠所铸,但却是灵气不足,每天以内力温着,七八年才见自己的一些气息韵味,吓吓那小妖却是够了,可……,师父那串灵珠遇魔便光泽耀眼,我那心刺剑此生怕是也难以达到一二,‘天纵’剑乃有灵宝物,待我以内力养着,不久即可斩魔杀妖,若以后遇到难以匹敌的妖魔,非此物不可!今日天降良机,我若不受,岂不是妄发誓言!何谈报仇之日!”

游雪遂拜向慎闻,肃然道:“请师叔赐剑!”

慎闻朗声笑道:“好!”

天纵剑自此便跟了游雪。慎闻卷起破衣,十几把剑被裹得生响,贾更贵、李闯见慎闻欲走,互相递个颜色,半跪施礼道:“师叔?”慎闻收住脚步,说道:“两位师侄莫要行此大礼,师叔今日不曾带得半分银子,连请你们吃一顿都难办!”贾更贵、李闯闻言便领会其意,两个人赶忙上前,贾更贵搀扶,李闯揭过破衣背着,欢喜之极,说道:“师侄今日初见,没什么孝敬的,姑且带师叔美餐一顿,我等请客!”拽着慎闻便走,慎闻轻退几下便欢快跟着二人走了,游雪、黑魁忙随着返回了城东门。

日头渐西,但仍闷热难立,游雪四人簇拥着慎闻便回到了城东门外,隔着十几丈,便瞧见前方一面旌旗呆呆立着,不见飘动,隐约可见一个字样,便是“迁”字,旗下,钱清正拉着脸,坐在椅子上看天发呆,不知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