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令旗

夜晚的乱微冷风沿着门窗缝隙摸黑钻入厅内,登时引得烛火摇曳,烛泪肆流,下人慌忙遮蔽着,劝束急躁的火苗,惹得那地下杂乱未定的影子更加急促不定。游雪三人全身戒备,冷眼瞧着面前的众人,姑苏坚一众亦是如此,把酒言欢的气氛随着风儿一起遁去,只剩下一阵寒气,灯火驱赶不走的寒气。

游雪、贾更贵、李闯三人初入繁世,凭着一身胆气武艺,不惧权势前来拜谒姑苏府,明知乃是虎豹之居所,却丝毫不怵,可谓勇气可嘉,况且在这郡城重地,他三人大摇大摆,堂而皇之拜府,一旦身残命陨,姑苏府也必脱不了干系,如此有何惧哉?

厅内半晌无言,静得出奇诡异,姑苏坚眼见饵上有鱼,可拉杆之事却不得不徐徐图之,他与众位师兄弟筹划已久,今日若被几个毛头小子当众逃脱,日后有何脸面再掌大业。姑苏坚等待着,等待游雪几人“出手”,如此他便可紧跟而动,施展下一手,决不能急躁出手,他环视四周,厅内几名紫衣弟子在他的暗示下收了兵器,默默地走近了门窗之处,负手而立,俨然对游雪三人形成了包围,成了合网捕捞之势,姑苏坚终究因谨慎而丢弃了鱼竿,选择了稳妥之法。

沉寂许久,厅内僵局被突兀打破,所有人都暗舒一口气。游雪颇谦恭地说道:“姑苏老爷这是何意?我等可有得罪之处?若有冒犯之处请不吝赐教!”游雪见这阵势,明晓今晚必不可善了,可趋于形势,委实不易出手,如姑苏坚打开窗儿说话倒还好,否则定是一场搏杀,念及此处,游雪侧目瞧了贾更贵、李闯二人,二人皆是面无惧色,游雪底气顿足。

姑苏坚假歉道:“三位兄弟不可多心,何来得罪之说……”言未毕,蘧象打断,朗声道:“坚师弟,我姑苏府向来光明磊落,今日之原由还是说与几位小兄弟吧!”姑苏坚脸上一阵微红,却也并无反驳之言,游雪见到此处,才知这蘧象在姑苏府的地位卓然超群,比那姑苏坚亦是不遑多让。

书生匡超轻挥折扇,飘然而出,拱手笑道:“让在下替师弟言语一番,诸位小兄弟莫怪,这南林郡跑马的生意一向由我姑苏调度,今贾贵、李迁老爷退位让贤,我等亦是无异,只是规矩却不可破,我想贾少爷与李少爷定知晓规矩为何?”说罢便退回。游雪对规矩属实不知,心中暗暗纳闷,总觉得自己上了贾李两家的道儿,不做言语。

贾更贵额头冷汗骤起,可仍有理可依,勉强回道:“尊府收了令旗,我山鸣县马帮再不属管辖之畴,何来的规矩?我等只知“道上”的规矩,不曾知晓尊府的规矩。”李闯附和道:“令旗既已收回,尊府便是不再看重我山鸣县,想必也是另有人接着,两不相干,以后我等只会遵守道上的规矩。”

二人刚说完,厅内一阵邪笑突起,笑声中夹杂着内力,震得茶杯微荡,门窗俱摇,贾更贵、李闯二人忙使内力护住身体,游雪冷眼瞧着那发出笑声之人,乃是那萧郎,亦是笑道:“我三人登门拜府,心诚身躬,蒙以厚待,不敢造次,可若妄图以势压人,却走错了道,萧前辈有话便说,为何笑声中暗藏内力,难道要动手吗?”音中亦是暗藏内力,只震得那厅内一阵摇曳,姑苏坚一众莫不是惊袭脸庞,暗暗赞叹,武功不济的几名紫衣男子已是半昏半觉,耳中嗡嗡作响,勉强站立。

姑苏坚暗道:“这游府小子果然不假,一路得到的消息看来亦是不假,哼!无知小儿,在我姑苏府,谅你有上天之能,焉能造起次来?”随收神转喜,赞道:“游兄弟好本事,我等枉修了如此多年!惭愧惭愧!”游雪心道:“这老小子还不动手?”

蘧象负手而出,拱手笑道:“游兄弟少年英雄,老夫佩服,只是今日之事,不可不论理一番。”游雪点头赞同,蘧象续道:“贾李二位老爷想必未曾多说,游兄弟,本郡跑马的行当一向由姑苏府统筹,往日山鸣县马帮有姑苏府的令旗,乃与我等一船之人,祸福相依,今日却不比往日,既无了令旗,便是普通之众,就要月付碎银,年上底金,游兄弟既是领头,初入郡城便当持账目入府,按比缴银,只因如此才有今夜之会。”

游雪释然,回道:“在下属实不知,这按比是怎个行法?”匡超笑道:“不多不少,两成即可,游兄弟要知姑苏府投入人财在跑马的道上颇多,行利便与客商巨贾,若无回利,何来这跑马的行当!”游雪回道:“今日可要让尊府失望了,我出门之时,贾李两位老爷未曾言及此处,恐有不便!”匡超收扇回道:“游兄弟此言差矣,这规矩设立几十多年,今日即使兄弟你上交了,两位老爷想必也无异议。”游雪道:“恕难从命!”贾更贵、李闯亦是附言。

哈哈哈哈……

姑苏坚大笑不止,道:“要那些许碎银何用,拿令旗出来,今日物归原主,哪有这些破事?快去拿来!”一紫衣男子应声急出,游雪对令旗一事也是半分未晓,不敢担下此事,问道:“有旗无旗,有何区别?”姑苏坚请众人落回原座,下人换茶添烛,期间,姑苏坚与匡超低语一番,才说道:“游兄弟,不过是一面小旗而已,持旗者受我姑苏府召唤,我姑苏府也定保其安全,大家共享一船,不分彼此。”游雪沉吟不回,召唤二字着实让他心生厌恶,可又不敢过多犯众人脸色,乃说道:“可否细说一番?”正说着,那紫衣男子已是持旗而归,游雪隔几步瞧过去。

一面三角小红旗被那紫衣男子捧着拿了进来,旗约有尺徐,金丝镶边,无半点纹饰,迎面便看见姑苏二字,将旗面的位置占得十之有八,背面还未曾一窥。姑苏坚接过令旗,转手便欲递给游雪,游雪推辞不解,姑苏坚硬塞入游雪怀中,游雪捧起,方才一睹另一面的“尊颜”。

其上赫然写着府规二字,其下是诸般条条,游雪略微粗看,脸色渐沉,一旁的贾更贵暗抚额头冷汗,李闯亦是,他二人对那旗上诸般条款何尝不知,只是二人遵父命未告知游雪而已,当下见游雪脸有不愉,登时心急。片刻过后,游雪指着那令旗说道:“尊府果然是高明之极,持此旗者可谓诸般好处加身,在道上亦能凭此开山渡水,好东西,好东西!”

姑苏坚大喜道:“游兄弟接了?”游雪摇头回道:“游府虽不是名府贵地,可在下生长于此,安敢行如此之举?”姑苏坚一众登时怒气迸出,萧郎讽道:“我等已是多般忍让,如此不识抬举,莫非欺我府内无人!”咔嚓几声,游雪回头,见那前窗窗纸已尽皆破碎,木窗上几道裂缝,极其醒目,游雪暗笑道:“这般束音之法也敢施展出来?”遂起身离座,含笑道:“萧老爷若要动手便请吧!与人为奴的事情莫要再提!”

厅内倏尔再起波澜,几名紫衣男子锵锒拔剑提刀,游雪三人互为犄角,皆手按剑柄,伺机而动。姑苏坚、匡超、萧郎三人皆脸有怒色,唯独蘧象不为所动,说道:“游兄弟可能有所误会,那府规焉是约束兄弟你的,高人自当另当别论。”游雪道:“怎个论法?”蘧象沉思片刻,回道:“届时援助一二即可。”游雪反问道:“不来援助如何?在下自小便闲散惯了,家父亦约束不住。”蘧象脸上筋肉微微抽动,回道:“如此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游雪脚下暗使内劲,只待对方发难便要提起贾李二人飞逃。姑苏坚一众紧盯着游雪几人,厅内又是一阵无言,唯独匡超与那蘧象二人嘴唇微动,游雪颇为诧异,二人竟使出密音唇语之法,半点消息都不曾漏出。

时至戌时三刻左右,正是入睡安憩之时,南林郡城早已沉寂归静,唯有远方深林中的百兽咆哮之声偶尔钻入城内,与那更夫稀懒的报更声交相呼应。姑苏府内,下人们拖着乏腿四处走动,不敢歇息,心中皆咒骂着三人,但闻那中院厅内无半点动静,通宵侍候似已板上钉钉。

厅内,游雪三人已站立久矣,姑苏一众以密音互通消息,并无动静,四周几名紫衣男子只是冷笑连连,跃跃欲试,择时便要发难。游雪见情势窘困,拖下去恐愈加不利,待对方议好万全之策,到时恐进退两难,遂朗声欠身道:“我等打扰了,告辞!”噌噌声响,前门两柄长剑交叉成障,堵住了游雪的退路。

蘧象双手负背,厉声道:“莫非想走便走。”身随言止而动,倏尔冲向游雪三人,右手施展擒拿手段,似猛虎出山一般,飒飒声响,游雪忌惮对方右臂之力,急拉贾李二人,疾退出门,那门口持剑挡道二人拆剑让过,不做阻拦,蘧象紧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