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告知

雪中飞与游雪相继落座,丫鬟上茶后,雪中飞命其关好门窗在外等候,不得召唤不可进屋,他人亦是如此。

游雪本欲再三遮掩一番,可雪中飞开门见山,说道:“雪儿,你外祖母是被何物所扰?你详细说来,舅父虽偏居一隅,可多少是个守城武将,许多隐秘难谈之事也有耳闻,不用担心。”游雪佯装镇定,回道:“舅父之命本不可违,只是那东西狡猾厉害,我亦无万全把握。”雪中飞心中一凛,知母亲危在旦夕,急道:“雪儿但说无妨!舅父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人命在天,你外祖母不会怪你。”

法相曾叮嘱游雪不可随意泄露妖魔之事,万一引起恐慌,反而助长妖魔气势,到时人心惶惶,只能适得其反,让妖魔有更多可乘之机,当下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将外祖母身染“魂妖”之事告知。雪中飞见游雪难为不肯,突然笑道:“雪儿这一路可没少出风头,缠阳湖手拍巨石,龙眠谷全身而退,就连白熊岭的黑无面父子也对你倾佩之至,以后这南林郡的格局怕是要变了。”

游雪暗自诧异,怎地舅父如此了解?说道:“外甥这点微末之事终归逃不过舅父的法眼!”雪中飞心中称赞,游雪盛而不骄,前途当真难以估计,只是这天下终归是周家的天下,游雪若入朝从文为武倒还好,这跑马经商的活计他可不想让游雪过多为之,风险暂且不说,又有哪家官府瞧得起这帮人,无非是为官家聚财揽银之辈,官府对这些武人匹夫从来不曾有好脸色,暗地里派了无数密探一一细查跟访,生怕商家多赚了几块银子而又少交了几锭金子,至于路途上发生的杀人抢劫之事,官府一向是不加理会,只待坐收渔翁之利。

二人细谈了跑马途中所经历之事,游雪略微删减便尽数告知,渭河县蓝衫帮所发生之事当然隐瞒不提。雪中飞听得认真,也不多掺话打断游雪,他见多识过,久历风浪,对游雪所为之事并不感到丝毫惊奇激动,一盏茶后,二人终究又绕回了正题。

雪中飞提及游雪最近之事,无非是让游雪放下戒备之心,以长辈姿态对其稍加鼓励,游雪见舅父面不改色,知对方见闻颇多,当下暗收警惕之意,思虑如何才能避重谈轻,将狐魂妖之事略加告知。正午及至,茶味渐淡,二人在书房中互相试探,游雪身为晚辈,不敢过多欺瞒,将魂妖之事说了十之有四,雪中飞起初还惊讶难定,但总算是武将身份,母亲被魂妖荼毒,他一阵惊心后仍强自镇定,随即细问游雪,游雪对魂妖避而不谈,转而说起解决之策。

待雪中飞再无疑惑,游雪这才暗松一口气,想起师父法相之言,心中难免不安,可脸上仍笃定坚信,唯恐舅父雪中飞心生恐惧。雪中飞心中惴惴不安,说道:“雪儿此法有无十足把握?如有需要,我定当全力协助。”游雪回道:“舅父若能将外祖母房屋周围百丈肃清,雪儿定能保证外祖母平安。”雪中飞自椅子快速而起,右拳紧握,脸上青筋浮动,承诺道:“午饭后,雪府之人迁到旁边的护南营,雪儿放手去做,舅父为你撑腰!”

游雪心中巨石落地,若雪府无人,即使那狐魂妖逃脱屋内,他亦有把握在百丈内将其斩杀,只是若有人在场,难免不便。二人离开书房前去正厅就餐,路上,雪中飞说道:“雪儿可能活捉那孽畜?”游雪摇头不语,已是拒绝了雪中飞的要求,游雪知舅父欲一观妖魔之貌,可不开阴眼又怎能触及秘辛之物,雪中飞欲在旁助阵亦被游雪所拒,最终只得让游雪独自放手去做。

正厅内,方桌上摆满了美味,游雪暗自咂舌,一眼望去竟只能叫上“糖醋鲤鱼”、“红烧排骨”、“酱猪肘”几道俗家菜名,游雪内力深厚,自身周转对气血需求极多,又遇美味,当下客气几句便敞怀大吃。雪若涵一旁看得心惊,一口米饭久久未咽,薛氏浅笑不止,见游雪吃得开心,心中安慰,只雪中飞一人愁容满面,动了几筷便放筷不吃,三人同瞧着游雪大吃大喝。

游雪自幼吃饭便被围观,对此种事情早已习以为常,只顾吃得开心,完全不把他人眼光放在心上,待盘空盆浅后,游雪这才吃饱喝好,周围人无不惊讶之极,世上竟有人有如此饭量,随即都食欲大增,涎水欲流。

饭毕,雪中飞命管家将游府百口人暂移护南营,只留下几名男家丁捣香研磨,将母亲屋内四壁涂得滴水不漏,家丁以为雪府又要做法师祈福,也并不起疑,待一切完毕,未时已过二刻,雪府空空寂静,游雪独自待在外祖母屋内,那昏迷不醒的丫鬟亦在一旁沉睡,游雪双眼紧盯外祖母胸前膻中穴,刚才他以内力使外祖母体热难耐,那魂妖体阴而难受不已,已是即将清醒。

日光渐偏,未过申至,护南营长台上,雪中飞双眼始终不离雪府周围,他不知游雪是否已然开始,只得与妻子薛氏一起等候。屋内,游雪闭目伫立,实则阴眼早开,那魂妖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眼”底,对方不动则已,一旦离开外祖母身体,他定会突起斩杀,虽心中坚决,但仍微微不安,那膻中穴太过重要,若魂妖离去之时稍加破坏,游雪不知可还有它法以补。

那狐魂妖身子蠕动,逐渐清醒,一双猩红的眼睛随即向两边一瞥,游雪位居其眼睛探查不得之处,呼吸、脉动、心跳皆已停止,又怎会被发现,狐妖双耳微动,似是在探听周围是否有人,雪府早已空空如野,它又怎会发觉,前几日与那言大师苦斗一番,它为保命而不得已占据了游雪外祖母的膻中穴,那膻中穴本就位于任脉之上,常人任脉堵塞难开,更何况是一位将去的老人,任脉虽称“阴脉之海”,其实是与周身阴脉相连之故,并不是“阴气之海”,那任脉上阴气流动本就少而稀,狐魂妖为保命而行此下策,实属不易之举。

细细探查,见那言大师不在周围,狐魂妖准备将舌尖自膻中穴移开,唯恐那老和尚仍埋伏四周,它不断试探,将舌尖取出又伸,只惹得那老人昏睡中哀嚎不已。游雪一旁看得怒火四起,可又无可奈何,只能企盼那孽畜离开外祖母身体,转而“毒害”那丫鬟,只在这魂妖转移途中,他便可半路杀出。

狐狸本就狡猾,更何况是狐魂妖这种几百年的老家伙,为以防万一,它竟试探了半时辰之久,此时舌尖仍未自穴位中取出,那老人被它这般折腾,亦是半睁了眼,朦胧中只见一少年似在前方不远处,胸口疼痛登时减轻不少,老人缓缓抬手,狐妖置之不理,它早已将这老人当作盘中之餐,任老人百般乞怜都不为所动,殊不知身后一人正死盯着它。

那老人终究疼痛难忍,逐渐清醒,双眼虽浑浊难视,但模糊间却仍将游雪脸庞轮廓瞧了个清楚,游雪本就像极了他母亲雪俏莲,老人乍一看,还道是苦命的女儿死而复生,泪水一涌,双眼再次模糊不堪。游雪早已瞧见外祖母苏醒,见外祖母眼中泪水欲出,心中如有针扎,当下心脉微微一动,那狐魂妖对人类、家畜心跳脉动极为敏感,随即将舌尖全部伸入老人膻中穴内,双耳不住微动,血眼快速转动,游雪暗叫不妙,随即收神定心,那狐妖早已与言大师这般相斗,只是它狡猾不已,言大师闭气静心之法修炼不够,往往事到中途便被它发觉,刚才那微微心跳之声着实吓坏了它,它警惕之心皆回,试探的动作亦不做一二。

这般直至傍晚,那老人一遍遍昏而又醒,见“女儿”未曾离去,转而由悲到喜,她本就高龄,还以为是女儿自阴间前来接引自己,对游雪不住微笑,游雪心神从未有如此倦态,倒不是他那闭气之法到了极限,实乃苦于不得及时相救外祖母,转而疲态尽显,可右手却始终握着剑柄不放,只待时机一出便暴起虐杀狐妖。

雪府百人尽出,可家畜仍在,看门的黑狗许是饥渴难耐,不断吼叫,鸡鸭在圈内乱走飞奔,雪府一时倒热闹许多。雪中飞在护南营与雪府相隔的墙头独自站立,那圆场内站满了士兵,雪若涵跃上墙头,小声问道:“爹爹,雪哥哥在做什么?怎还没结果!”心中对游雪责怪不已,但又担心惹恼了父亲。雪中飞对子女本就溺爱,笑道:“你雪哥哥打扫院落呢!说是要把整个府内清扫一边才可,还不是为了弥补对你的过失。”雪若涵疑惑不解,俏脸一拧,说道:“爹爹又开玩笑,雪哥哥没惹我,哪来的过失可言。”她本就孩子性情,对比武之事早已忘得干净。

雪中飞语带双关,说游雪“打扫”院落,又何尝不是?只是心中浮动不安,他早知妖魔之事,虽游雪与他周旋许久才肯告知一二,但一些细微之处他又何尝不知,以雪府之盛,又有护南营镇守在旁,何物竟敢来雪府闹事,只怕是“祸在人为,事出有因”,脑中不断思索何人找他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