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逢

黄龙撕扯着黑暗中的一切,咆哮着直冲营地而来,众人大惊失色,四散而逃。旋风的边缘早已把较轻的帐篷、柴火、铺盖之类的卷向天空,待到旋风中心扫过,营地中的一切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有几个跑的慢的也被卷了进去。那些受了惊的马匹,嘶鸣着撅蹄狂奔而去,马背上来不及卸下的物资均被掀了下来,卷走的卷走,踩踏的踩踏,埋藏的埋藏,在沙的世界里,哪有你人类的立足之地。

很不幸,徐一鸣就是那几个被卷进黄龙里的其中之一,他并非跑的慢,而是为了想护住一些宝贵的水而落在了后面。当时,只觉得黄龙来势迅速,力量奇大,将他拖离地面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他感觉毫无还手之力,脚下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瞬间就被卷到半空,只觉得天晕地旋,没过多久就失去了知觉。

那些侥幸未被黄龙卷进去的人被风沙催动着顺风狂奔,脚下轻快的个个就像踏上了孙猴子的筋斗云,不知跑出去了多远。风稍一松劲就一跤跌倒,沙子灌进衣服的每一寸缺口,嘴里的沙子咯吱咯吱地磨着牙齿,耳鼻里也灌满了细小的沙粒,眼睛里也被常常钻进的沙粒弄得泪流不止。

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助,尤其是在这种生命的禁区,大自然无情残酷的一面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这种时候,你只有忍受和祈祷,忍受风沙对身体的肆虐,祈祷风沙早点平息。但天总是不随人愿,这场酝酿已久的沙暴怎肯轻易过去,呼呼地刮起来没完没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徐一鸣苏醒了过来,感觉仍有一丝眩晕感。他担心自己摔坏了,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身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沙子,动起来很费力,但身体并没有疼痛的感觉,这让他很欣喜,心情顿时好了起来,感到自己就像在空中遨游了一番,并平安回到了地面一样,尽管他并没有任何的意识。

夜已深了,沙暴挡住了月亮的光辉,昏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也分不清这是什么地方,耳边呜呜的风声依然猛烈,偶尔有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夜晚的温度降了下来,那种寒冷的感觉重又袭来,身体都快冻僵了。徐一鸣明白,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只有等天亮再做打算。他将身体下的沙子往外掏,形成一个凹坑,再将四周的沙子往身上盖了厚厚一层,这样既挡风又保暖。他蜷缩在沙坑里,耳边听着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回想着重重的心事,静静的等待天明。

天光拂晓,风依旧强劲,光线依旧昏暗,但感觉风沙比昨天晚上小了不少。虽然依旧黄沙漫漫,但没有了昨天那种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徐一鸣拖动着冻僵的身体从沙坑里爬出来,举目四望,在目力所及的很小的一点范围内,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地上是沙子,天空中也是沙子,这就是一个沙的世界,沙的海洋。

他明白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必须要尽快找到同伴,一个人是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何况对于他自身来说,也必须尽快活动起来恢复体温,不然就算不被饿死喝死,也会被冻死的。他试着挪动脚步,每一步都费了很大的力气,身体的僵硬使得举步维艰,但他必须咬紧牙关,慢慢让身体恢复起来。

在这混沌一片的沙世界,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辨不清东西南北,只有凭着感觉朝一个方向走去,他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动起来总比不动要强,至于走到哪里,前方会碰到什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他是个不相信天命的人,但现在却把自己的全部希望交由老天,想来也是挺讽刺的一件事。

就这样,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的一路走来,还时不时的被风吹个大马趴,但他已经麻木了,爬起来继续,近乎机械的往前走去,脚步带起的沙子在强风中形成扬尘,迅速将身体裹在其中。在风沙中他不知走出了多远,据自己估计快到中午了,但没有遇到任何东西,没有人的影踪,也没有物的痕迹,有的只是黄沙,还是黄沙。

这让他情绪跌落到极点,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他不甘心,他不认命,他哀叹命运,他诅咒上天。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从没遭受过像现在这样的磨难。自己的华彩人生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这样陨落在这荒凉孤寂的大漠之中?自己还没有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难道就这样埋葬在这异乡的僻壤之下?自己和兰香才刚结缘,刚刚品尝到爱情的甜蜜,难道就这样葬送在这冰冷的沙砾之间?

想起兰香母子,似乎又唤起的他心中的那份激情,霎时感觉热血上涌。他不能死,为了她们也要活下去,这样想着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她们就是他的信念,信念不止,奋斗不息,心里又觉得痛快了许多,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

就这样,徐一鸣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在一阵疾风过后,脚下乏力吃不住劲,一个拌蒜滚下沙丘,他也不去刻意控制,任自己的身体如碾子般滚了下去,他实在太累了,正好借此缓缓。滚到沙丘底部的时候,被一个突出的小沙丘挡住了,他顺势躺在那里,仰面朝天。

突然,小沙丘动了起来,似乎还伴有某种声响,这让徐一鸣惊出一身冷汗,“有人”,这种念头迅速涌上脑海,他一个激灵,强忍着爬了起来,用手迅速地刨起了沙子,而小沙丘也动得更加厉害,不一会儿,一个披着大衣的人钻出了沙子,就像破土而出的蛰虫,浑身沾满了沙土。

徐一鸣欣喜异常,终于找到伙伴了,终于不用再一个人了。定睛一看,那件大衣有点眼熟,仔细回想在哪里见过这件大衣,突然愣住了,这不是自己的那件阿妈送的牛皮袄吗!他来当雇工前就留给了兰香保管,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没错,正是兰香,当徐一鸣完全看清楚那人的脸后确认无疑,一直以来的那种莫名的感觉原来应在这里。兰香也认出了他,一把扑向他的怀抱,用颤抖的声音叫一声“徐哥”后,双眼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徐一鸣愣在当地,万万没想到,半响才反应过来,一个念头闪过,焦急地问道:“小五月呢?”兰香沾满灰尘的脸上充满了担忧,用手拨开大皮袄仍被沙子压住的一侧不无忧心地说道:“这孩子睡着了,不知道怎么了,也不醒啊!”

徐一鸣赶紧将小五月抱起,发现他微闭着眼睛,惨白的面皮中透出一丝红晕,摸上去有点发烫,嘴唇干裂,喘息声短促而急速。这是脱水的症状,徐一鸣赶忙将随身携带没舍得喝的水给他灌了几口,怕出现什么意外,没敢多灌。然后将他平放在沙地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挡着风沙,并呼唤着他的名字。

随着宝贵的生命之水进入体内,小五月脱水的症状慢慢有所缓解,生命的活力重新在这幼小的身体绽放光芒。小家伙脱水快,恢复起来也快,不一会,就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徐叔”温暖而有力量的脸庞,终于找到“徐叔”了,他不知道有多高兴,挣扎着想爬起来抱一抱让他日思夜想的“徐叔”,被徐一鸣给按住了,让他不要乱动,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徐一鸣又喂他喝了一点水。

安顿好小五月,徐一鸣握着兰香的手,揽她入怀,四目相望,顿时化作柔情似水。徐一鸣满眼的疑惑,兰香也一脸的委屈。两个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打破这种沉静,在风沙中相互依偎,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任由风沙扑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而这时,老天也像读懂了两个人的心思一样,风也渐渐变的小了起来。

终于,徐一鸣率先发话了:“你们不是在都兰吗?宝力德阿爷没把你们安顿好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兰香嗔怪道:“还说呢,你这么狠心,把我们抛下,说好的永远在一起,难道你后悔了?”

“怎么会,我这也不是为了咱们三个人以后着想嘛!”徐一鸣道。

“我知道,逗你呢!”兰香脸上露出娇羞的神情。

“那快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一鸣迫切的想知道她们母子的一切。

“嗯!”兰香温柔地答应到,然后平静的讲出了和徐一鸣都兰分别后的事:

“宝力德阿爷把你送走后,回来将情况给我说了,小五月听说你走了,说什么也不干,吵闹着要去找你,我和阿爷好说歹说才稳定住他。”

“然后,宝力德阿爷把我们领到他们头人家里,央求头人收留我们。他们头人看在阿爷的面子上应承了下来,安排我们去帮着下人们干活。”

“他们家的人都是当地的民族,大多数人不懂汉语,语言不通,没办法和他们交流,而且那些下人们对我们很好奇,总是指指点点,让我们感到自己是个异类,也没办法融入到他们当中去。”

“他们家的活都是些放牧啊、挤奶啊、做奶酪啊、熬奶茶啊之类,你知道,我一直在汉族地区,对他们这些活计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由于语言不通,也没人教,学着他们做,又做不好,这让我觉得一无是处,对在他家白吃白住感到很羞愧。”

“另外,我感到有人总用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眼神看我,就像以前我在郭家的时候那个混蛋郭继元那样的眼神,这种眼神来自于头人的一个儿子,这让我非常害怕。加上小五月由于好奇,一直碰这碰那,总是闯出一些祸来,而且那家里的小孩也都欺负他,让我在那个头人家实在是没法待下去。”

“没办法,我只能在第二天夜里偷偷地跑了出来,也没地方可去,就一路跟着你们的印迹找你来了。”

说到这里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就像一颗心终于落下一样,眼含柔情,望向徐一鸣道:“小五月知道要去找你,别提多高兴了!”

徐一鸣点了点头道:“委屈你们了!”抱着兰香的手更加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