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歌十绝句①（选五）

中巴之东巴东山②，

江水开辟流其间③。

白帝高为三峡镇④，

瞿塘险过百牢关⑤。

① 约作于大历元年（七六六）。夔州，今四川奉节县。

② 中巴句：中巴，今四川东部之地。汉末刘璋据蜀，置巴郡（即中巴）、东巴、西巴三郡。巴东山，即指三峡。夔州唐时属巴东郡，在中巴之东，故云。

③ 江水句：谓江水自天地开辟以来，即流于巴东群山之间。按杜诗中如“开辟多天险”、“岸疏开辟水”、“鱼龙开辟有”等，均指天地开辟而言。

④ 白帝句：白帝城在夔州东五里白帝山上，地势高峻，扼瞿塘峡口，故云。三峡，指瞿塘峡、巫峡、西陵峡。

⑤ 瞿塘句：瞿塘，一作“夔州”。百牢关，在今陕西勉县西南，两壁高山相对，六十里不断，汉水流其间。因与瞿塘峡相似，故以为比。

【集评】

浦起龙《读杜心解》：“第一首领全势。‘高为峡镇’顶首句，就本地形势作意。‘险过百牢’顶次句，以他处地险相形。”

赤甲白盐俱刺天①，

闾阎缭绕接山巅②。

枫林橘树丹青合③，

复道重楼锦绣悬④。

① 赤甲句：赤甲，即赤甲山，在夔州城东北七里，土石皆赤，如人袒臂，故名。白盐，即白盐山，在夔州城东十七里，崖壁高峻，色若白盐，故名。俱刺天，状两山之高。

② 闾阎句：谓自山脚至山顶均有人家。闾阎，古时乡里中门也，此泛指民房。

③ 枫林句：承首句，谓两山互对，枫丹橘青，如画图之相合。

④ 复道句：承次句，谓山上闾阎缭绕，楼阁相映，若锦绣之高悬。复道，楼阁通行之道，因上下有道，故名复道。

【集评】

仇兆鳌《杜诗详注》引卢德水云：“见夔州之既庶且富也。”

浦起龙《读杜心解》：“诗可作画。青红层叠，楼榭参差，不嫌山体之孤峻矣。”

杨伦《杜诗镜铨》：“便是图画，想见两边掩映之妙。”

东屯稻畦一百顷①，

北有涧水通青苗②。

晴浴狎鸥分处处③，

雨随神女下朝朝④。

① 东屯句：宋王应麟《困学纪闻》：“东屯乃公孙述留屯之所，距白帝城五里。东屯之田可百顷，稻米为蜀第一。”

② 北有句：《一统志》：“青苗陂在瞿塘东，蓄水溉田，民得其利。”

③ 晴浴句：谓处处见鸥鸟晴浴。鸥鸟不甚畏人，故称狎鸥。

④ 雨随句：谓其地多雨。用巫山神女行雨事，见李白《清平调词》注。

【集评】

浦起龙《读杜心解》：“特举东屯以志资生之利，他日所以置庄于此也。晴雨之景，处处可入，独于东屯言之，正与农事渲染。”

蜀麻吴盐①自古通，

万斛之舟行若风。

长年三老长歌里，

白昼摊钱高浪中②。

① 蜀麻吴盐：蜀地以出纻麻著称，吴地滨海产盐。

② 长年二句：宋陆游《入蜀记》：“（九月）四日，平旦，始解舟。见舟人焚香祈神，云告红头须小使头长年三老，莫令错呼错唤。问何谓长年三老？云梢工是也。长读如长幼之长。乃知老杜‘长年三老长歌里，白昼摊钱高浪中’之语，盖如此。因问何为摊钱，云博也。按梁冀能意钱之戏，注云即摊钱也（见《后汉书·梁冀传》）。则摊钱之为博，亦信矣。”此谓商人在梢工喊号子声里赌钱。

【集评】

仇兆鳌《杜诗详注》：“记水次之便。商贾贩货而竞趋，舟人忘险而争利，市舶辐辏，真西南一大都会也。”

浦起龙《读杜心解》：“蜀在夔西，吴在夔东，夔峡乃其咽喉。此记商货之走集也。”

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中巴’一首，记夔州形势也。‘赤甲’写夔州之富庶，‘东屯’述农田稻米之丰，‘蜀麻’说蜀中商业之盛，皆有关国计民生之事，又与但写地方风俗之琐细者不同。”

武侯祠堂①不可忘，

中有松柏参天长②。

干戈满地客愁破，

云日如火炎天凉。

① 武侯祠堂：指夔州孔明庙。

② 中有句：唐杜甫《古柏行》：“孔明庙前有老柏，柯如青铜根如石。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可参看。

【集评】

仇兆鳌《杜诗详注》：“武侯忠义，千古难忘，松柏阴森，堪散愁而纳凉，亦对树怀人之意。”

杨伦《杜诗镜铨》引李子德云：“此等直自作开山手，于三唐绝句，另为一种。”

【评解】

老杜《夔州歌》乃以《竹枝》体为之者，写夔州山川、物产、风俗、古迹，色色有致，老健奇瑰，别开七绝境界。（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