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愁（十二首选五）

万国尚戎马①，故园②今若何？

昔归相识少，早已战场多③。

① 万国句：时吐蕃入侵邠州、灵州，长安戒严。

② 故园：指洛阳故居。

③ 昔归二句：乾元元年（七五八），杜甫曾由华州归洛阳。句谓昔日归乡，相识者已少，何况又屡经战乱。

【集评】

浦起龙《读杜心解》：“‘昔归’两句，悠然不尽。昔归已如此，今复何如耶？一则乱久而不忍言，一则别久而不深识。”

沈德潜《唐诗别裁》：“先言今，追言昔，‘早已’两字，无限情伤。”

胡虏何曾盛，干戈不肯休①。

闾阎听小子，谈笑觅封侯②。

① 胡虏二句：谓安史乱后，诸将拥兵跋扈，战乱不息，非胡虏特盛之故。

② 闾阎二句：谓乡里少年亦有徼幸战乱以取富贵之心，干戈真无止日矣。其深愁隐忧在此，斥少年正所以深恶诸将也。闾阎，乡里。小子，少年。

贞观铜牙弩①，开元锦兽张②。

花门小箭好，此物弃沙场③。

① 铜牙弩：贞观时所制之弩。牙，板机也。

② 锦兽张：开元时所制之弩。张，发射也。弩以手开者曰臂张，以足蹋者曰蹶张。

③ 花门二句：花门，回纥之别称。此物，指弩与张。句谓因恃花门小箭而弃中国之劲弩。此慨借兵平乱之可痛，而追思贞观、开元之强盛也。

【集评】

仇兆鳌《杜诗详注》：“国家兵仗虽精，而收功反在花门，慨利器之不足恃也。”

浦起龙《读杜心解》：“中国之弩张，不如回纥之小箭，此不特慨借兵之损威，盖深以回纥为不可狎而警之。”

今日翔麟马，先宜驾鼓车①。

无劳问河北，诸将角荣华②。

① 今日二句：翔麟马，唐太宗所乘十骥，其九曰翔麟紫。鼓车，天子出行时载鼓之车。汉光武帝以异国所进千里马驾鼓车，乃示俭约，此则讽词。时河北诸将跋扈擅命，而代宗暗弱，唯事姑息，故深慨虽有骏马，无所用之。

② 无劳二句：谓诸将竞相雄长，朝廷置而不问，无复征讨，曰“无劳问”，亦讽词也。

【集评】

仇兆鳌《杜诗详注》：“郭子仪将略威名，足以慑服降将，今置之闲散，犹翔麟之马，不用于战阵，而先驾鼓车矣。彼河北诸将，竞相角胜荣华，谁复起而问之乎？《秦州》诗云‘犹残老骕骦’，此云‘今日翔麟马’，皆惜子仪之不用。《有感》诗云‘大君先息战’，不当息而息也；此云‘无劳问河北’，当问而不问也。俱属讽词。”

任转江淮粟，休添苑囿兵①。

由来貔虎士，不满凤凰城②。

① 任转二句：谓勿论军饷之难，纵使转运不绝，亦休添禁旅。江淮粟，当时漕运取给江淮，故史有“唐得江淮济中兴”之语。苑囿兵，指禁军。代宗使鱼朝恩领神策军，屯于禁中，遂开宦官典禁军之恶例。

② 由来二句：谓貔虎之士，不宜集于京师，予宦官以挟制朝廷之资。唐天宝以前犹行府兵制，无宦官典禁军之事，故曰“由来”。貔虎士，指精兵。凤凰城，即凤城，指长安。

【集评】

仇兆鳌《杜诗详注》引朱鹤龄云：“代宗宠任朝恩，由是宦官典兵，卒以亡唐。公此诗所讽，岂徒为冗兵虑哉！”

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读此等诗，知诗人无时不忧国悯乱，不以穷而在野便置国事于度外也。”

【评解】

首章愁吐蕃侵陵，次章愁内乱不止，三章愁借兵贻患，四章愁藩镇割据，五章愁宦官擅权，所言皆国家之荦荦大端。措危言谠论于二十字中，纵横激越，而意味弥醇，在唐人五言绝中，未可多得。（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