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阵图①

功盖三分国②，名成八阵图。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③。

① 八阵图：相传诸葛亮所设，在今四川奉节县西南长江边。刘禹锡《嘉话录》：“夔州西市，俯临江沙，下有诸葛亮八阵图，聚石分布，宛然犹存。峡水大时，三蜀雪消之际，涌滉漾，大木十围，枯槎百丈，随波而下。及乎水落川平，万物皆失故态，诸葛小石之堆，标聚行列依然。如是者近六百年，迨今不动。”

② 功盖句：谓诸葛亮辅刘备创鼎立之局，三国诸臣，无有出其右者。

③ 江流二句：失吞吴，谓失策于伐吴。诸葛亮素主联吴拒魏，及刘备为报荆州之仇，大举伐吴，而亮不能谏止，以致三分功业，中道蹉跌，为生平遗恨。句谓聚石历久不移，因遗恨所寄之故。按“遗恨”句向来聚讼纷纭，旧说谓以不能吞吴为恨，苏轼谓以刘备吞吴失计为恨，王嗣奭、朱鹤龄谓以亮不能谏止刘备吞吴而自以为恨，刘逴谓以刘备不能用此阵法而吞吴失师为恨。然据当时史实及诗意言，要以苏轼及王嗣奭、朱鹤龄之说为长。

【集评】

钱谦益《杜工部集》笺云：“按先主征吴败绩，还至鱼腹，孔明叹曰：‘法孝直（正）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不至危倾矣。’公诗意亦如此。”

仇兆鳌《杜诗详注》：“‘江流石不转’，此阵图之垂名千载者。所恨吞吴失计，以致三分功业，中遭跌挫耳。”

浦起龙《读杜心解》：“说是诗者，言人人殊，大率皆以吞吴失计之恨与武侯失于谏止之恨，坐杀武侯心上著解，抛却‘石不转’三字，以致全诗走作（犹云走样）。岂知‘遗恨’从‘石不转’生出耶？盖阵图正当控扼东吴之口，故借石以寄其惋惜，云此石不为江水所转，天若欲为千载留遗此恨迹耳。如此才是咏阵图之诗，彼纷纷推测者，皆不免脱母（犹云脱离主题）。”

杨伦《杜诗镜铨》：“诗意谓吴、蜀唇齿之国，本不应相图，乃孔明不能谏止征吴之举，致秭归挫辱，为生平遗恨，亦以先主崩于夔州，故感及之。”

沈德潜《唐诗别裁》：“吴、蜀唇齿，不应相仇。‘失吞吴’，失策于吞吴，非谓恨未曾吞吴也。隆中初见时，已云‘东连孙权，北拒曹操’矣。”

李锳《诗法易简录》：“‘失吞吴’，东坡谓失在吞吴之举，此确解也。前题武侯庙，故写出武侯全部精神，此题八阵图，故只就阵图一节写其遗恨，作诗切题之法有如是。”

《唐宋诗醇》：“遂使诸葛精神，炳然千古，读之殷殷有金石声。”

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武侯之志，征吴非所急也。乃北伐未成，而先主猇亭挫败，强邻未灭，剩有阵图遗石，动悲壮之江声。故少陵低徊江浦，感遗恨于吞吴，千载下如闻叹息声也。”

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首句极赞武侯，次句入题，三句就八阵图说。‘江流’句，从句面看似写聚石不为水所冲激，实已含末句‘恨’字之意。末句说者聚讼，大概不出两意：一则恨未吞吴，一则恨失于吞吴。沈德潜《唐诗别裁》云云（见上沈评），沈乃主后一说者。盖鼎足之势，在刘备不忍一时之忿，伐吴兵败，致蜀失吴援而破裂，遂使晋能各个击破。由此言之，沈说是也。‘石不转’有恨不消之意，知此五字亦非空设。杜甫运思之细，命意之高，于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