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童话装扮成年鉴[1]

相传,有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国度,在它四季常青的花园里,太阳永远不会沉落。从远古直至今日,都是幻想女王统治着这个国度。千百年来,女王慷慨大度地赐福于她的臣民,因此受到所有知道她的人的尊崇和爱戴。女王的心胸十分博大,不满足于只在自己的国度内施恩行善,而是纡尊降贵,亲临尘世。因为她听说,尘世间人们的日子过得不仅严肃烦闷,而且劳累艰苦。

话说,永远青春焕发、雍容华贵的幻想女王来到世上,把自己国内最贵重的礼物带给人们。美丽的女王走到哪儿,那儿田野上的人们干活儿时便高高兴兴,即使讨论起严肃的问题来,也不再愁眉苦脸。

为了造福人类,女王还把自己的孩子们派到人间。一次,她的大女儿童话从地球上回来,一副难过伤心的模样。可不是吗,母亲打量着她,甚至怀疑她曾经流过泪、哭过鼻子来着。

“你怎么啦,亲爱的童话?”女王问女儿,“你这次旅行回来,一直垂头丧气、愁眉不展,难道不肯告诉妈妈,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唉,好妈妈,”童话回答,“要是我不知道,我的苦闷也是你的苦闷,我肯定不会沉默这么久的。”

“只管讲吧,我的女儿,”美丽的女王请求道,“苦闷像块石头,它只能压垮单独的个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轻轻松松搬走它。”

“既然你要我讲,”童话回答,“那我就跟你说说吧:你知道,我多么乐意与人类打交道,多么喜欢与那位最年长的人一起坐在他的茅屋前,在干完活儿以后和他闲聊上一时半会儿。想当初,我一出现,他们总是高高兴兴地立刻握住我的手,表示欢迎。我继续往前走,他们仍旧面带微笑,心满意足地目送着我。可是最近以来,再也没有这样的事啦!”

“可怜的童话!”女王说,同时抚摸着女儿被眼泪沾湿了的脸蛋儿,“所有这些,可别都只是你无中生有的想象吧?”

“相信我,我的感觉完全正确,”童话回答,“他们确实不再喜欢我了。不管去到哪儿,人家都对我冷眼相待。我在哪儿都不再受欢迎。就连那些我一直十分钟爱的孩子们也嘲笑我,对我不理不睬,变得老成又世故。”

女王手撑着额头,默默地坠入了沉思。

“究竟怎么回事呀,世人竟完全变了样?”女王问女儿童话。

“幻想女王啊,听我说,人类给自己派了一些聪明的边境卫士,任何从你的国度去的使者,都遭到他们严格的审查和监视。只要有谁不合他们的心意,他们就会立刻大喊大叫,要么揍死他,要么对他大肆诽谤,使得对他们言听计从的人类压根儿不再爱我们,对我们不再有丝毫的信任。唉,我的那些兄长才叫幸运喽!他们轻松愉快地在地球上蹦来跳去,根本不理睬聪明的卫士,只管去拜访沉睡中的人们,给人们编织和描绘出种种赏心悦目的景象!”

“你的兄长是些轻浮的家伙,”女王说,“你,我的宝贝,没有理由羡慕他们。那些边境上的卫士我很了解,人类让他们守在那儿也并非没有道理。因为不时会有些浪荡的人跑去冒充我的使臣,实际上却和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可人类为什么要把气出在我——你的亲生女儿——身上呢?”童话哭道,“唉,如果你知道他们是怎样对待我的就好了。他们骂我是个老处女,还威胁说,下次绝不再放我进门。”

“怎么,不再放我的女儿进门?”女王吼道,愤怒烧红了她的脸颊,“不过,我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那个假惺惺的刁婆子诽谤了我们!”

“时髦吗?不可能!”童话嚷嚷道,“她平常可总是那么友好。”

“哦,我了解她,这个虚伪的婆娘,”女王回答,“你得努力排除她的干扰。我的女儿,一个想做善事的人是不可以松懈的。”

“唉,妈妈!要是人家完全拒绝我,或者诽谤我,弄得谁都不愿正眼看我,或者鄙视我,把我独自一人冷落在一旁呢?”

“要是成年人受了时髦的蛊惑而鄙视你,你就去找小孩子们。真的,他们都是我亲爱的宝贝儿,我经常派你的兄长梦给他们送去我最美丽的图画。是的,我还多次亲自飞到他们身边,逗他们笑,亲吻他们,和他们一起玩最有趣的游戏。他们也很了解我,虽然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可我早已经发现,他们总爱在夜里仰望着我那些天空中的星星微笑,当早上我那些亮晶晶的羊羔从空中飘过,他们便又高兴得拍起手来。即便他们长大了一些,也依旧爱我。随后,我帮助可爱的小姑娘们编织五彩的花环。对于那些调皮的男孩子,我也要坐在高高的山崖上,让他们看见从远方云雾缭绕的蓝色群山中,如何高耸起巍峨的城堡和闪亮的宫殿,看见红色的晚霞变成一队队勇敢的骑士、一行行令人赞叹的朝圣者。”

“哦,可爱的孩子们!”童话激动得直嚷嚷,“是的是的!我乐意再去他们那儿试试看。”

“这就对啦,好女儿,”女王说,“去他们那儿吧。不过,我要给你穿戴打扮一下,以便你讨得孩子们的欢心,也让大人不排斥你。看吧,我就给你穿上这件年鉴的外衣。”

“年鉴的外衣,妈妈?唉!——我可不好意思这副打扮去丢人现眼。”

女王发出信号,使女们应声送来一套精致的年鉴盛装,不单色彩缤纷绚烂,还绣着许多漂亮的人和动物。

使女们替美丽的童话姑娘梳了一条长长的辫子,系好穿在她脚上的金鞋,最后再给她披上外套。谦逊腼腆的童话姑娘连头都不敢抬,她母亲却满意地打量着她,把她搂到了怀里。

“去吧,”女王对小姑娘讲,“我时刻为你祝福。万一人家再鄙视你,奚落你,你就回到我这儿来。也许,只有那些更忠于自然的未来人类,才会重新对你敞开他们的心扉。”

幻想女王这么说着,童话便再次降临尘世。她心怦怦地跳着,走向那班聪明卫士驻守的城市。她低垂着脑袋,裹紧身上漂亮的外衣,脚步哆哆嗦嗦地向城门靠近。

“站住!”一声低沉粗鲁的嗓门儿喝道,“卫士们快出来!那边又来了个新的年鉴!”

童话听得浑身颤抖。一大群阴沉着脸的男人冲向她,手里握着尖尖的鹅毛笔,伸到童话的面前指指点点。他们中间走过来一个人,用粗大的手抓住她的下巴。

“你给我抬起头来吧!年鉴先生,”他喝道,“让大家看看你的眼睛,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童话红着脸仰起小脑袋,睁大她那黑溜溜的眼睛。

“童话!”卫士们吼起来,一个个纵声大笑,“原来是你!我们还以为来了神仙呢!你怎么会这身打扮?”

“是妈妈给我穿的。”童话姑娘回答。

“原来是这样,她想让你从我们眼皮底下混过去?没门儿!走,乖乖给我滚开!”男人们七嘴八舌地吼起来,同时举起尖利的鹅毛笔。

“可我只是想去孩子们那儿,”童话恳求,“这你们总该允许的吧。”

“我们国内像你这样的流浪者已经够多啦!”一个卫士吼道,“他们灌输给孩子的净是些蠢话。”

“让咱们瞧瞧,她这次又知道些什么?”另一个卫士说。

“是啊,”卫士们一起嚷,“快讲讲你知道什么。快一点,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你玩儿!”

于是,童话抬起胳膊,用食指在空中画出了许多图形。

卫士们随即看见面前飘过无数形象:由骏马组成的一个个商队,骑手们穿着鲜艳的服装,沙漠中帐篷连片;波涛汹涌的大海,鸥鸟与帆船齐飞;静悄悄的森林,人头攒动的广场和街市;浴血的战斗,和平宁静的游牧部落,等等等等,都以生动的形象和斑驳的场景,从众人眼前飘过。

童话姑娘忙着向卫士们展示这一切,没有发现他们已经一个接一个地睡着了。正当她准备画出新的图像时,一个和蔼可亲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瞧,可爱的童话,”他指着酣睡的卫士说,“对于这帮家伙,你五彩缤纷的形象毫无意义。快溜进城里去吧!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你已经在他们国内。你可以平平安安赶自己的路,任何人也不会察觉。我要带你去我的孩子们那儿。到了我家里,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安静、舒适的角落,你可以在那里居住,无忧无虑地生活。将来,我的儿女们要是学习成绩好,我就允许他们跟小伙伴一起,到你的住处来,听你讲故事,你愿意这样吗?”

“哦,我太乐意跟着您,去到您孩子们的身边啦!我太乐意为您效劳,常常让孩子们感到开心啦!”

好心的中年人冲她亲切地点点头,帮助她从酣睡的卫士们的腿上爬了过去。

随后,童话面带微笑,环顾四周,一溜烟儿跑进城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