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农历除夕话生活习惯

为着迎接可爱的新年，每个家庭必须来个大扫除，实行清洁卫生运动。接着，妇女和儿童须添置一些衣服鞋袜，家里须购买糖果食物。再进一步，往来比较密切的家庭，须趁着机会送礼物，表示敬意。诸如此类的事情，无非表示温暖的人情味。

今天是阴历的除夕，即一年的最后一天。全世界各角落，凡是有华人居住的地方，大家对这一天的重视，远过欧洲人的圣诞佳节。虽然中国自1912年以来，政府机关早就改用阳历，但是几千年来流传在民间的风俗仍是牢不可破。

阴历又名农历。平心而论，农历也有许多可取的地方，尤其它和农民关系的密切，谁也不能否认。

在《杨恽报孙会宗》^[1]那封著名的信札里，他说：“田家作苦。岁时伏腊，烹羊炰羔，斗酒自劳。”寥寥数语，就可以透露出农民怎样重视各种时节。

我们知道，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是两个绝对不同的典型。在农业社会里，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一季紧接一季，丝毫也不混乱。一年的辛苦，换回春假的几天休息，这是天公地道。

为着迎接可爱的新年，每个家庭必须来个大扫除，实行清洁卫生运动。接着，妇女和儿童须添置一些衣服鞋袜，家里须购买糖果食物。再进一步，往来比较密切的家庭，须趁着机会送礼物，表示敬意。诸如此类的事情，无非表示温暖的人情味。

在从前交通不大便利的时代，除做官和经商的人需要到外地去谋生外，普通农民的活动范围不出周遭的十里外。因此，到了除夕那天，大家必须赶回家里吃年饭，一家大小，同聚一堂，这是别有一番风味。

就商场而论，做生意的人，平时免不了有人欠欠人的行为。新式的商业机构，用了最好听的名堂“信用”，其实，人欠欠人的行为还是一样。平时对欠债的事情，大家不便开口，到了年终，所以商店必须来个大清盘，看看存货有多少，现金有多少，欠人有多少，被欠有多少，算盘一搭，天和地合。这时候，赚钱的商店，从老板到雇员，皆大欢喜。亏本的商店，老板准备裁员减薪，缩小营业范围。甚至会宣告关门大吉。

为什么旧式的商店一定要等到农历年关才来个大清算呢？原来旧式的商店多用旧式的流水账，什么账目都堆积在一起，非等年关，谁也不耐烦分门别类，所以平时要调查账目，的确很困难。

我们承认，旧式的商店也有它的特点。一来全家大小一致动员，除男人是当然的成员外，从老祖母到妈妈，从大姐到小妹，谁都要分担一部分责任。反正他们的目的在于谋生，只要开门七件事打发得过去，这生意就算站得住，用不着到人家的商店去找事情做了。

但是，旧式的商店，规模既太小，时间也很难持久。要扩大规模，持久营业，非采用新式的有限公司不行。

在有限公司里，无论注册资本、实收资本、薪金、杂费，一切的一切，都有账目可以考核。机构既健全，制度自然能成立。因此，各国大规模的有限公司，可以历二三百年还能够照旧维持下去。

从政府的立场看来，它也希望有限公司林立，因为它的账目一清二楚，使税收部门，无形中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

我们赞成农历和新历并行不悖，因为它们各有各的好处。

在国际贸易及外交关系上，各国应该一律采用阳历，但在东方一些国家里，这种有及千年历史的风俗，不妨传承下来，使一般人民的生活更见丰富。

东方大多数的国家，是以农立国。在工业化还没有达到最高峰之前，农民还有他们说话的余地。因此，一年一度的农家乐，谁也应该欢天喜地，尽量玩了几天。

至于商行，规模较大的固然可采用新式有限公司的组织，但资本少，市场窄的家庭商业，我们只好让它们仍照旧式的方法来进行。

这样看来，农历对于民间还是有极大的影响。难怪在这急景残年的时候，白天摩肩击毂^[2]，晚上各大街市，还是灯光如昼，主妇和小孩忙着购买东西，预备过年，使大家凭添一番乐趣。

1960年1月25日

[1] 《报孙会宗书》：选自《汉书·杨恽传》，是西汉的杨yùn（yùn西）（司马迁的外孙）写给他的朋友孙会宗的一封著名书信。信中说：“种田人家劳作辛苦，一年中遇上伏日、腊月的祭祀，就烧煮羊肉烤炙羊羔，斟上一壶酒自我慰劳一番。”

[2] 摩肩击gū（gū煮）：毂，車輪中心，有洞可以插軸的部分，借指車輪或車。摩肩击毂指肩膀和肩膀相摩，车轮和车轮相撞，形容行人车辆往来拥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