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本书研究视角、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

从以上文学风格理论演变和发展的情况来看，文学风格这一概念在理论上始终存在某种不确定性。从表现形态上看，它既具体又抽象。它在文学作品中几乎无处不在，然而却又难以把握。在作品构成的诸多要素中，它并非内容或形式的单一方面，而是同时存在于内容和形式的各个方面。因此，我们认为，单从内容或形式的其中一个角度阐释作家作品的风格显然是不全面的，如果要把握一个创作较为成熟的作家作品风格，势必要将语言学、修辞学角度和文艺学角度结合起来。本书所要考察的对象是俄罗斯当代女作家柳德米拉·叶甫盖尼耶芙娜·乌利茨卡娅（Людмила Евгеньевна Улицкая）的小说作品，由于有关作品分析和作家个人情况的材料尚不丰富（后文会对研究现状进行梳理），对女作家本人及其创作个性的研究还处在初级阶段，很多研究论点尚存在争议，所以，目前我们的研究主要基于对文本进行分析。依据上述对文学风格各种界说的认识以及研究对象的特殊性，我们将本书的研究立足于“文学修辞学”的研究视角。我们所说的“文学修辞学”视角并非传统的“修辞学”视角，即不仅限于讨论作家作品的语言风格，我们还将研究的范围扩大到作家作品的整个艺术表达体系，也就是既注重包括遣词造句和辞章面貌等在内的风格的语言表现手段，又注重风格完成形象说服和感染读者的审美功能的艺术手法。

本书所关注的作家乌利茨卡娅堪称当今俄罗斯文坛最成功、最流行的作家之一。作为一名女性作家，乌利茨卡娅特别关注普通人的现实生活状态，特别是当代女性的生活现状与困境。乌利茨卡娅擅长描写女性的情感世界和精神世界、女性与男性之间的关系、她们所承担的家庭责任和社会责任以及她们所面临的道德困境等。与其他活跃在当今俄罗斯文坛的女性作家相比，乌利茨卡娅笔下的作品无论是从人物形象、作品主题、还是艺术创作手法方面都具有独特的魅力。无怪乎女作家的小说如此畅销，有统计数据表明，她是当今在俄罗斯拥有最多读者的作家之一。女作家创作的独特魅力还为其带来不少奖项和殊荣。乌利茨卡娅的小说被许多评论家称为“女性文学”（женская проза）的代表，评论界还将她与另外两位同样活跃于当今俄罗斯文坛的优秀女作家柳·斯·彼特鲁舍夫斯卡娅（Л．С．Петрушевская）和塔·尼·托尔斯泰娅（Т．Н．Толстая）一起并称为俄罗斯当代女作家的“三套车”。

乌利茨卡娅的作品在读者群中广受欢迎，在评论界也备受关注，国内外不少学者都对其作品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和分析，其中也不乏批评之声。在我们所能获得的研究成果中，大多数学者是从作家小说的创作主题、人物形象、思想内涵等文学、美学的角度进行详细阐释，而很少对其作品的语言文字进行研究。另外，我们认为，乌利茨卡娅步入文坛将近三十年，其作品已经具备了一种相对稳定的风格特征。因此，对其创作的总体风格进行科学性的分析，进而全面把握作家的创作特色确实是必要的。

本书研究角度的新意在于将语言学和修辞学角度、文艺学角度相结合，对乌利茨卡娅小说的风格的艺术表达体系进行整体性把握，既关照作家代表作品的语言特点和修辞表现手段，又对其主题、艺术形象、情节等因素的艺术表达方法进行阐释和分析，试图形成一套比较系统的文学修辞视角下的乌利茨卡娅小说风格研究体系。

本书的研究落脚点为乌利茨卡娅小说的整体风格，我们的研究以文学风格学、文学修辞学作为理论基础展开，在研究方法上以白春仁先生在其著作《文学修辞学》中所提供的方法论为指导，分别从作家的个人经历、作品的语言、形象塑造、主题表现四个方面展开论述。

本书在分析过程中涉及作家的以下作品：短篇小说集《穷亲戚》（«Бедные родственники»）、《小女孩》（«Девочки»）、《我们沙皇的臣民》（«Люди нашего царя»）、中篇小说《索尼奇卡》（«Сонечка»）、长篇小说《美狄亚和她的孩子们》（«Медея и её дети»）、《库克茨基医生的病案》（«Казус Кукоцкого»）、《您忠实的舒里克》（«Искренне ваш Шурик»），选取典型的小说或片段进行详细阐释和论述。

本书主体部分共分为四章。

在第一章中，我们首先对当代俄罗斯女性小说的创作状况和主要特点做出概述，试图在整体的时代文化语境中把握乌利茨卡娅的创作地位，通过横向比对同时代女性作家的创作情况，突显出乌利茨卡娅小说的风格特色。上述内容将分为两部分进行论述：第一部分先对女性主义理论与女性文学的产生进行考察。我们将简要回顾和概括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理论的产生和发展，以及俄罗斯学界对女性主义批评理论的接受、运用与实践。然后根据前人对“女性文学”内涵的不同阐释，提出我们对此术语的界定方式。第二部分从当代俄罗斯女性小说的创作主题、女性人物形象和创作手法三个方面入手，选取主要的、具有代表性的作家作品为分析对象，将她们的创作个性和共性做出大致概括，以便为后文对乌利茨卡娅小说创作风格的研究作出铺垫。在第一章中，我们还将对乌利茨卡娅的创作情况进行较为全面的介绍，其中重点探讨女作家的个人因素（包括其女性身份、犹太人血统、职业等）对其创作风格的影响。本章最后对乌利茨卡娅小说的国内外研究状况进行述评，提炼出它们的研究角度和新意，从中发掘对我们研究有益的要素，并对其不足提出见解，以便为我们的研究打下必要的基础。

本书的第二章将探讨乌利茨卡娅小说的语言风格。作家风格是一个语言表达方法和形式的体系，研究作品的风格结构，首先应该研究作品的语言系统。通过考察我们发现，女作家小说的语言从整体上具有三个重要特点：简约质朴、委婉含蓄和细腻生动。简约质朴和委婉含蓄作为主调贯穿了作家的大部分作品。同时，作为一位当代俄罗斯女性作家，乌利茨卡娅特别关注对女性人物形象的塑造，其笔下小说中有很多关于女性人物性格和内心世界的刻画，所以语言时而呈现出细腻入微的特质，这种语言风格与作家语言的主调风格形成相辅相成、互相补充的关系，使女作家小说中的语言呈现出丰富多样的面貌。在具体分析上述三种语言风格的过程中，我们将会把作家的语体风格和语言表现风格分析充分结合起来，既考察女作家在主要作品中所选用的语言材料，又分析她对语言材料的运用方法。

第三章分别从意象塑造、情节特色和作品情感色彩三个方面具体分析乌利茨卡娅小说的艺术形象塑造风格。从处理象、意、情三者之间的关系来看，乌利茨卡娅主要重视对“象”的塑造。从塑造意象的方法上看，作家主要采用客观笔法，也就是常常通过对形象的刻画和塑造来表意达情。从情节特色上看，女作家笔下很多小说中的情节都具有未完成性和偶然性的特点，小说中还常常出现“蒙太奇”式的情节结构。在情感色彩方面，乌利茨卡娅常常不动声色地将同情、怜悯、批评和赞美等感情深藏于小说文本叙述之中，并且赋予小说积极的情绪。

在本书第四章，我们将考察乌利茨卡娅小说的主题表现手法。文学作品的深层蕴涵是主题思想，也就是主旨，或者称为题旨。从整体上看，主题表现手法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作家采用直露的笔法将形象包含的主题明白无误地在故事中讲述出来，即直接议论式的题旨表达方法；另一种是将情志和主题意义深藏在艺术形象之中，几乎不露痕迹，这种方法被称为含蓄式的主题表现手法。乌利茨卡娅小说中的主题表达具有间接含蓄、意蕴深刻的特点。在本章中，我们重点分析了乌利茨卡娅小说中的主题表达方法，其中包括多视角叙述、反讽、互文性等。这些特殊手段的运用使乌利茨卡娅的小说具有浓厚的后现代主义色彩，小说审美效果也得到加强，同时上述方法的运用也对作品中心思想和主题意义的表达起到深化和突出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