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的儿子——我的大表哥来到我家。只见他小心翼翼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要母亲帮忙搁着。小布袋里装着一些新鲜麦粒,说等几天再来取走。
由于那段时间领不到鞋底,家里仅有很少的钱票只能节约着用,一日三餐改为两餐,看着骨瘦如柴饥饿的孩子,母亲打开表哥布袋里的麦粒看了看,又放下,又打开看。终于忍不住的抓了两把放在碗里用水泡着,然后用小石臼冲成麦浆,煮成麦糊给我们充饥。新鲜的麦糊喝在嘴里比吃肉还香甜。
表哥来了,他知道没了麦粒,顿时沉下一张难看的脸。母亲反复给他讲明情况,说等有钱了一定会赔偿给他。表哥头也不回的甩门而去。母亲急的跌坐在椅子上流眼泪。
姐姐气得冲进里屋,拿出夹放在书页中表哥他们的全家照片,用锥尖戳瞎了照片上表哥的眼睛。看着照片上的两个小洞,我乐的拍着小手称快。从那日起,表哥有好多年都不来我家。
母亲说,只怪自己家里穷,不怨表哥,他们家也不容易。
艰难的日子里,我还遇见一位难忘的表嫂。
有天上午,一个身材苗条,梳着两条乌黑齐腰发辫,脸面红扑扑的女子在门外喊道:
三孃,玉子妹、琳子妹、你们还好吗?
母亲很快从房里走了出去,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说:
“哎哟,华英来啦,稀客稀客,快进屋里坐吧!”
哦,我想起来了,王华英,她就是母亲时常叨念,打小时候就给别人定了亲事的隔房表嫂。
表嫂说,她送走了刚参军的未婚夫,就顺道过来看看我们。她的嘴象抹了蜜一样的甜,左一句玉子妹长高了,右一句琳子妹的脸蛋白得跟米头子一样的好看。逗得我笑眯着眼睛看着她。
母亲盛情挽留表嫂吃中午饭,其实家里啥吃的都没有,只有稀饭和坛子里有点发酸的泡菜。吃着白淡无味的午餐,表嫂拉开了话匣子:
你们城里的人好可怜啰,这稻米不知存放多久了,一股难吃的味道,哪能填饱肚子。哪象我们农村,干活记工分,新鲜玉米粉煮红苕南瓜,又香又甜,吃了一碗还想吃两碗……。”
饭后,表嫂问母亲要了装过米的布口袋,便拉着我朝门外走去。
琳子妹妹,你们城里除了街道瓦房,平坦宽大的路道,连青草都没有长一棵,有什么好呢。我今天带你去一趟城郊,找点新鲜的蔬菜来开开囗味。
表嫂领着我出了小西门,去到离城边大概有一公里地,名叫“广寒寺”的山坡上。
爬上长满青草的半山腰,可见一处一块的红苕地和豌豆苗地,估计是别人开恳的荒坡地。
表嫂如入无人之境,大把大把的掐着豌豆尖。我站在地边吓得嗦嗦发抖,生怕有人过来抓小偷。表嫂象没事似的,直到碗豆尖装满了布袋。又到旁边的红苕地里拔掉苕藤,从泥土里掏出几个小红苕,才满意的提着口袋离开。
我惊讶的看完表嫂“偷菜”的过程,紧绷的心弦才得以放松。
表嫂可能看出了我的担忧,她笑着说,琳子妹妹,你怕啥呢?吃的东西官都不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难道就等着饿肚子,都不去找东西吃吗?……。
听了表嫂似懂非懂,跟母亲说的相反的话。我不知道她们谁说的对,谁说的错。不过那天晚上,清香的碗豆苗和新鲜的红苕,就是表嫂给弄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