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活的磨难

  • 枇杷雪
  • 杨清芬
  • 2109字
  • 2023-09-08 21:18:52

第二天,母亲请来两位个大叔帮忙,把纺纱的大车,黑漆大木衣柜,木楼梯和几样能卖钱的东西都抬到市场上去卖掉。才凑齐还独眼老妪的欠债。

纺车卖了,家里断了生活来源,母亲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心的邓妈除了借米给我们,还要邓伯帮我家挑水。母亲忧虑的说,邓伯,邓妈对我们的好,这恩情要永远记住。他们也要忙着上班挣钱养家,不能天天去麻烦别人,要自己想办法解决才行。

天无绝人之路,在市场卖纺车那天,母亲遇到往常同她一起上交加工棉纱的罗大孃。她看到母亲要卖掉纺车,感到很吃惊,那可是当时家庭妇女唯一能挣钱的工具啊。母亲伤心的诉说了家中的不幸,罗大孃是个好心人,她非常同情我家的遭遇,并安慰母亲说:

一个女人要支撑一个家不容易,何况还是小脚女人。我俩都姓罗,情同姐妹,我有个亲戚在布鞋厂上班,去找她帮忙领些鞋底来纳多少能挣点钱。只要有人有勤劳的双手,同样可以挣钱养孩子,耐心的等候消息吧。

母亲感动得流下眼泪说:

“大姐,谢谢了,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哪……”

热心的罗大孃带着母亲去了鞋厂,找到那位亲戚作了担保,领回五双印满兰点的布鞋底,一把细麻线和两付纳鞋底的木夹板还有两个带有牛骨手柄的锥子。

母亲还做了个重大的决定,让姐姐缀学在家学纳鞋底,我年纪还小就继续去念书。看着姐姐含着泪花的眼睛,我心里好难受啊,感觉自己也该帮家中做点事情。

“妈,从今天开始,我跟姐姐一起抬水去。”

“那不行,掉到水井里咋办?”

“不怕,不怕,我会拉住姐姐的尾巴。”

“什么尾巴?”母亲不解的问。

“就是姐姐身后的衣襟啊……。”

母亲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我知道,那是她心疼的笑。

每天放晚学后,我会跟姐姐一起杠着木桶去抬水。我站在井口边,看着黑洞洞深不见底的水井,心里非常害怕,吓得浑身颤抖。姐姐把桶绳套进长竹杆的孔眼里,往井里放木桶时,竹杆在她手里滑出“嗤溜溜”的声音,我就急忙抓住她身后的衣襟。

姐姐一把一把的往上拉水桶,吃力的喘着粗气。我会把她的衣襟抓得更紧,直到水桶被提上井台,才肯放心的松手。抬着那虽然只有半桶的水,可是那硬硬的扁担压在肩上,好疼,好沉啊!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乱窜起来。

“妹妹,你能行吗?”姐姐在身后问我。

我用双手掌托住肩上的扁担,紧紧的咬着牙说:

“行,行。”那年我八岁,姐姐十岁。

母亲带着姐姐学扎鞋底,四十几码大,又长又厚的鞋底,她用尽了力气也扎不透,手心被锥柄磨起了血泡,疼的直淌眼泪。

母亲用棉花沾清油给她擦着说,玉子呀,你别着急,开始学做事都很难。只要时间长了,手心磨起茧巴就不疼了,咱包上布条保护着吧。

布鞋底又硬又涩,它是用重重叠叠的新白布,抹上许多浆糊做成的。母亲和姐姐起早贪黑的花了好多天时间才纳完五双鞋底。她们不停的扎锥眼,不停的穿针引线,用千针万线来形容都不为过。

母亲用柔弱的双肩,再一次挑起全家的生活重担。

鞋厂领鞋底的人很多,发放的数量有限,青黄不接时有时无。姐姐天不见亮就要去排队等候,如果鞋底发放完了,又要等到下一批再领。

为了赶时间多领一次鞋底,母亲和姐姐会做到深夜才去睡觉。晚饭后,我接受母亲的安排,坐在旁边帮忙搓麻线尖,她们好腾出多余的时间纳鞋底。我嘴里咬着被口水渗湿,有点酸溜溜味道的麻线,心里记着母亲的吩咐,要搓好搓细,才能穿过针眼,不然又要返工的。

我不停的咬,不停的搓,几岁的我每天晚上都陪着熬夜,疲倦得好想睡觉,眼睛也实在睁不开了。那时候正是夏天,我去到卧室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突然间,裸露着的腿和手臂象刀割一样的疼,朦胧中看见母亲挥舞着一根长长的斑竹枝桠,气呼呼的朝我抽打。那带刺杈的斑竹抽在身上黏着肉疼,疼的我心里发慌,就忍不住的大喊:

“打死人哪,打死人……。”

还“嘣”的一声跳下床去,光着脚丫冲出门外。

从小长到大,母亲都没有打过我。她是为了生活才这样的,我理解母亲,她心里是永远疼我,爱我的。

我会永远记住,我有一位了不起的母亲,家里没有一分钱的收入,没有一个可靠的亲戚。她一字不识,踮着一双小脚去找活干,担负赡养全家的生活重任。她没有低头,没有放弃,辛辛苦苦的把我们养大。虽然我的童年很穷很苦,但有母亲的疼爱和呵护,一家人相依为命,日子过的虽苦亦甜。

母亲没有钱买布给逐渐长大的我们做衣服。她用伍分錢买了一包染料,丢进铁锅滚开的水里煮沸,把剪开的纹帐和被单布染成了绿颜色,给我和姐姐缝成棉衣棉裤。她还说,要做大一些,长一些,就可以凑合着多穿两年。虽然穿在身上不太好看,但是,却感到很暖和。我们的手脚在寒冷的冬天都从未开裂生过冻疮。

盖着没有被单的光棉絮,母亲搂着我和姐姐,等我们睡着了,她还要继续去赶工纳鞋底。

收花生的季节到了,涪江对岸山区的农民要把晒干了的花生送进城里的榨油厂去。我家门前这条道路,正是船码头到榨油厂必经之路。隔三岔五的就有一队青壮年农民们,肩上挑着的两只大竹箩筐里装满了白白的大花生。他们很有秩序的排成长队,从街道中央疾步走过。花生的香味吸引了街边玩耍的孩子,他们象馋猫一样的冲上前去,抓上两把掉头就跑。挑花生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孩子们已躲进自己的屋子里无踪影了。

我很羡慕那些毫无顾忌抢花生的孩童们。但又记住母亲说过的话,不拿别人一针一线,不敢出手。只能捡几颗掉落在地上的花生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