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兰虽然辞职了,但是辞职的事情,还没有跟李松以外的任何人说。一方面她不太确定其他人会不会支持,另一方面,也懒得解释,害怕母亲逼着自己在家里工作,那她等于失去了自由。
早上,她还是跟李松一起出门,到DW附近的咖啡馆找个地方码字、看书。晚上,再跟着李松一起回去,或者李松加班晚的话,她就打车回家。因此穆丽娟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两个孩子走了,汪显仁和穆丽娟的日子,就显得非常漫长了。两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大眼对小眼,沉浸在无声的尴尬中。
而这个无声并不会保持太久。穆丽娟对家务事的要求很高,自然对汪显仁洗菜、切菜、如何放垃圾袋、如何收垃圾扔掉、洗碗、擦灶台等等细节,有非常多的标准和要求:
“老汪,现在的菜农药多,要在苏打水里泡两个小时啊!”
“老汪,切菜不是这么切的,生熟案板要分开。这个荷兰豆要这样切!”
“老汪,我们家的垃圾袋都不是买的,都是从小市场买回来收集的塑料袋,你买菜回来的袋子不要扔了,要放在厨房冰箱旁边那个小柜子第一层的抽屉里!”
“老汪,收垃圾的时候要用一张厨房纸包着下面,免得脏水流的到处是!”
“老汪,你快来看看,灶台又没有擦干净,这里还有一点斑点,要用钢丝球和魔术擦擦哦!”
可能是对汪显仁主动提出做饭、做家务感到高兴,要知道以前,汪显仁基本上不碰家务的。穆丽娟有种得胜的愉悦,开始“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女主人的快感——指挥这指挥那,自己做“监工”。
而汪显仁别提多不爽了。他做事的时候喜欢清静,不喜欢有人不停地唠叨。有时候正聚精会神切着菜,会被忽然站在身后、耳朵边响起的说话声给吓一跳,差点切到手指。这种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两人一起住单位分配房时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中。
甚至穆丽娟一开始说话,他就有点头发晕。一开始他忍着不做声,按照她的吩咐做,后面忍不住了,终于爆发了:“好了好了,你坐在客厅去看电视,我不需要你指挥,我自己会做好的!”
穆丽娟见汪显仁发作,但是他手中的家务也没有停,还是鼓着嘴听话地坐到沙发上去了。但是这和平的局面并不能维持多久,很快“战争”就会升级。
一周过后,穆丽娟见汪显仁除了做饭、洗碗外,其他时间几乎不太管家务事,拖地擦桌子还是她来干,汪显仁几乎不会搭手帮忙、不会体恤关怀她;
而且她留意观察了一下,每天晚上汪显仁都会11点准时进房间,在房间里跟别的女人通电话或者视频。这个女人不是那个离了婚的小三。会是谁呢?
以上种种看到的复婚无望,以及见汪显仁每天晚饭后都会单独带着女儿出去散步的醋意,使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她觉得她真是“引狼入室”。不仅达不到复婚的目的,还相反“赔了”女儿!
这一周时间,她对汪显仁已经积累了太多要发泄、要投诉的资本,她开始跟女儿和女婿告状了,也不管自己的目标还能不能实现,她的意图就是要制造矛盾,把汪显仁逼走:
“兰兰,李松,我跟你们说啊,你知道你们爸爸还在外面找别的女人吗?”
李松觉得自己参与这个话题不便,借口要加班,离开了房间。剩下穆兰面对着这位情绪脆弱、一触即发的母亲。
她不准备让步,而是想什么说什么:“妈妈,他离婚了,在外面找女人有什么错吗?再说你跟他又不是夫妻了,你管不了他这些事啊!”
穆丽娟第一句投诉就碰了个钉子,不觉有点生气:“你是不是傻啊?他不跟我复婚,他又住在你这儿,让别的邻居看见了怎么说啊?说是客人?他每天都会下去散步,跳广场舞的那些女人可八卦了,看见了都问我他是谁。”
穆兰还是不示弱:“你就说是你老公,又能怎样?让他们议论就是了,影响得到我们吗?他们还会上门看下你们俩住不住一起?这里又不是老家!没关系,不要担心!”
“唉,话虽这么说,但是不复婚,住在一起,算一家人,还是两家人呢?”
“妈,你不要急啊,复婚都有过程的,你们之前那么多误会和误解,也有很多伤心的往事,怎么可能一周就好了?外面的人如何说都不要影响自己的生活!”
“可是,你爸爸对我、对你,都不好,我不觉得他应该回来。早上煮个稀饭都懒得爬起来,晚上提前预约到锅里,给你这个孕妇吃头天晚上的稀饭,他太不用心了!而且家里其他家务他也懒得做,都是我弄的!你被他表面上的勤快骗了!”
“……妈,人是你叫来的,表现如何你也要提前有个最差的心理准备。我看他每天三顿饭都在努力地做了,还要去买菜,做完饭要洗碗,哪有时间去做其他家务呢?而且电饭煲的预约功能非常方便,为什么不用?”
“你年轻人懂什么!他就是懒!别人家的老头子,家务活全包也没有那么累,他怎么就做不了别的了?”
“妈,爸爸有失眠的毛病,每天晚上都睡不到4个小时。白天做一大天家务身体吃不消啊!”
“对了,你给了他多少钱买菜?我看他好像在外面偷吃东西。早上买菜回来,早饭也吃得少。我就特意去翻他买回来的菜里那些小票,还真让我发现了!有个‘包道早餐’的单子!吃了肉包子和豆浆!拿着你的钱,家里有,不在家里吃,要出去吃,真是不把你当外人,以为你的钱好赚了是吗?”
穆兰听到这里,已经能感觉到穆丽娟“挑刺”的心情了。她几乎看到了这次父亲来的后果,那就是,灰溜溜地被母亲再次赶走。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动这个心思让父亲来,她应该在穆丽娟有这个心思的时候就扼杀在摇篮中,而不是默许……
穆兰皱了皱眉头,很想尽快结束这次谈话:“钱已经给到他手上了,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反正也没几个钱。吃顿早饭也不多。妈妈,好晚了,明天还要上班,睡吧!”
对于女儿来讲,所有的投诉和发泄,都成了射在盾牌上的箭。射程太远,还没有给目标太大冲击力,就先从战地上败下阵来,掉在了盾牌的前方,没有起到一分一毫的作用。
这种挫败感,几乎让她丧失了理智。见说什么都没用,她只好失望地提高嗓门:
“对,没错,你钱多,爱怎么用我都管不着你,有这个钱给野人用,你尽情给他用吧!有了爸爸,你就忘了妈妈,看不惯妈妈了!我回去就是了!”
穆兰瞪大了眼睛,她被突如其来的挑衅彻底“点燃”了。这种复杂情绪不可言表,只能又开始发动“刺猬”攻击:“你有完没完?想回去赶紧回去!没人留你!天天说家里人要和气生财,你和气到哪儿了?整天没事找事!”
这些话,彻底激怒了穆丽娟,也惊动了外面看电视、加班的汪显仁和李松。
李松跑进来抱着生气到手舞足蹈、无法抑制自己的丈母娘,汪显仁则搂着浑身发抖的女儿:“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吵起来了?”
穆丽娟又开始了那套疯疯癫癫的表演:拼命甩开女婿的胳膊,到自己卧室拿箱子,装衣服,嘴里还在不停地数落女儿、前夫:
“没良心、狼心狗肺的东西!没长进的男人,嫁给你到了八辈子血霉!生了养了一趟孩子,最后孩子给别人养了。养了孩子的人是仇人,没养孩子的人是亲人,没有养没出力的人却成了好人,没天理!王八羔子!”千王八万王八开始骂起来。
穆兰听着这些熟悉的话,忽然觉得肚子开始疼起来。见穆兰捂着肚子蹲了下来,裤子后面有点泛红,汪显仁吓得脸都白了:“丽娟,你快别说了,兰兰要流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