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娣不情不愿，跟在李寿生后面进了病房。
李松半坐半躺在病床上。他已经连续多日维持这种姿势，除了禁食那天，稍微舒服了点之外。
如果平躺，他要么就会反酸反流，要么就会猛烈咳嗽。
癌症晚期、所需要遭的罪，一般肉身都很难抵抗，犹如身处炼狱。
他听到了父母对话的一部分，也大概猜到了他们在争论什么，特别是见李寿生脸涨得通红，扯着陈爱娣出去后。
他知道，穆兰回家，又干了什么他不想知道的事，而且，还被他母亲，抓了个现行。
要不，陈爱娣怎么会有那么得意自信的神情？
想到这里，他的上腹部更疼了。自从醒来后，手术部位传来的疼痛，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
好在他还能用意志忍受，在父母面前，尽量装作没事。
李寿生进了病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笑着说：“你想吃的粥，我打好了叫护工过来，帮忙喂你。”
他点点头。好奇的问话已经到了嘴边，却生生被他忍了下去。
现在，他已经明白，自己母亲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要穆兰在场的时候，亲口问她，三人对质。
他不想像以前那样，轮流沟通，那样的话，他始终像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最后，问题还是一个死结。
他看着父亲：“爸，穆兰……去哪儿了？”
陈爱娣哼了一声：“除了这个女人，你没有别的要关心了？她回去把你房子卖了，没跟你说？”
“……”算你还给儿子点面子！李寿生紧张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给了老伴一个不满的咳嗽声。
陈爱娣瞟了瞟做着小动作的老伴，故意不理会。
李松点点头：
“是需要卖房。方菲把我投诉了，公司要调查我，家里的钱全部用不了，取不出来，她不卖房，就没钱治病了。”
“哼，谁知道她要从中吞多少钱？”
李松平静地回复说：“她不是那种从中吞钱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大，你被骗了还不知道吧，她……”
李寿生打断陈爱娣的话题：“老六，李梅这两天怎么样了，你打电话问过她没有？别洋洋晃晃忘记了！”
说到这位以后会在她床前尽孝的宝贝女儿，她忽然来了精神：“哦，对，我打过去问问。”
李松的眼神追着父亲忙碌的身影，他还是有点忍耐不住，想看看父母，都知道了什么：
“爸，怎么妈的话还没说完，你就把她打断了？”
李寿生停下手中倒入搅拌机的粥碗，挤出笑容说：
“哦哦，没事，别操那么多心，老大，说实话，自从和那个小伙子不清楚的事情被你妈撞见以后，你妈对穆兰，从不感冒，转为了仇恨！女人心眼多，乱想，别管她。”
李松叹口气，李寿生连忙添加着解释：
“穆兰以前不争气，做错了事，但是，她改了就好！这次你生病，她不是全心全意照顾你吗？我们都看在眼里，别担心，你妈会原谅她的。”
“爸，要说做错了事，我也给穆兰造成了很大伤害，你和妈，都忘记了？看在糖糖的份上，你们不要指责穆兰了。她毕竟是孩子的妈妈，就算是给孙女一点面子。”
“好，爸听你的，你放心吧。来，粥打好了，试试鼻饲，我叫护工来。”
说实话，儿媳妇说好了今天会来深圳，到了这个点还没来，李寿生也有点窝火。
只是，他藏在心里没有表现，他不想又引燃老伴的炸药包。
“大王叫我来巡山……抓个和尚做晚餐……”
李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手机响了。
原来穆兰为了逗他开心，把来电铃声换成了这首以前他俩经常逗糖糖唱的口水歌。
他接起来：“老婆。”
“松哥，你醒了？太好了！我放心了！”
“老婆，你什么时候……”本来想问老婆什么时候来医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改了话头：
“你们现在，和妈，还有孩子，都坐上回去的飞机了吗？”
“并没有。你感觉怎么样了，疼吗？”
“什么？为什么不听我的，唉！”
他一动怒，上腹部就开始更加疼痛，痛到几乎窒息。在疼痛的牵制下，他只好收声。
“你别生气，松哥，我把妈妈和孩子送回去了，我在家，想处理卖房子的事情，但是，被人下药了，晕了过去，还是别人帮忙报了警，才救出我们。我现在刚醒没多久，刚做完笔录……”
“你们？你们是谁？下药？是谁下药？”
电话那头，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深呼吸了一下，缓缓对李松说：
“我刚回广州，杨光就来找我，因为，这次借钱，其实不是Sofia，而是他……他想来看看我，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却被人迷晕了，差点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然后，尹振鹏带着一个流氓，拍下了杨光抱我的视频……我想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猜，你们家，是想抓住我的小辫子，把我撵个干净吧。”
李松闭上眼睛。用脚指头都想得到，尹振鹏不可能在无人授意的情况下，自己出马来整他的嫂子，因为，犯不着。
他对着电话说：“你先别挂，等等。”
说完，叫着李寿生：“爸，妈呢？把她叫进来，你们一起，我有事要说。”
李寿生和陈爱娣都进了病房：“老大，怎么了？”
他打开免提，对电话那头，和一起等待在床前的父母，一起说着：
“爸妈，老婆，你们三个人都听得到吧？尹振鹏做了什么坏事，我想爸妈，你们两个人最清楚了。你们真的胆大，万一药下重了，穆兰死了，糖糖是不是要成为孤儿？”
陈爱娣吐吐舌头，李寿生则一言不发，看着面色铁青、喘着粗气努力说话的儿子。
“我问你们，是谁指使尹振鹏干的？”
电话那头的穆兰压低声音：“别问了，松哥，警察还在呢，还在给杨光做笔录……”
陈爱娣一听杨光的名字，撇了撇嘴：“呵呵，真是不要脸，现在公然公开姘头消息了……”
“妈，你说话，是不是你？”李松的气压已经低到零度。
陈爱娣被唬了一跳：
“是又咋了？不是又咋了？我都是为你好！你这个臭小子，不识好歹！”
“呵呵，妈，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我不想追究这件事，但是以后，不要再发生了，算是给糖糖一个面子，请你们起码保证孩子妈妈的安全。
“另外，我想表个态，杨光这件事，我不想追查下去，因为事情本末，我都知道了。如果穆兰喜欢，她可以追求她的幸福，我祝福他们。你们不要再费心思追究这个，也是看在糖糖的份上，给孩子留点体面。
“孩子爹出轨的事情被网上传得到处都是，孩子妈的事情，再弄到满城风雨，你们认为，孩子以后会好过吗？请你们照顾下大局。”
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李松才边喘气，边说完了上面的话。
见三人都不发一言，只是电话那头传来了穆兰熟悉的啜泣声，他继续不放心地补充：
“老婆，听话，治疗的费用，你帮爸爸解决一下，但是，你不要再来了，照顾好孩子最重要……咳咳咳……咳咳……”
李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还没等两位老人反应，他忽然喷出一口血来，鼻子上的肠胃引流管也有血液滴出。
殷红的鲜血落在床单上，而李松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嘴边、管子不断涌出鲜血，吓得李寿生立刻疯狂地夺门而出：
“医生，护士！9床的李松，吐血了，快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