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梁主萧衍出家

话说西魏迎立柔然女郁久闾氏为皇后,是大统四年间的事。第二年废后乙弗氏跟随儿子元戊出都居住在秦州。又过了一年,柔然忽然举兵前来侵犯夏州。西魏主元宝炬莫名其妙,连忙派使者前去责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兴兵来犯?柔然可汗写信来说一国不能有二后,西魏的废后仍然在世,西魏主对废后又念念不忘,所以将来仍然会恢复她的封号,而我的女儿总有一天会被罢黜,所以前来兴师问罪。柔然远居在塞外,怎么会知晓魏宫中的事情呢?无非是郁久闾氏听说了乙弗氏临别前西魏主嘱咐她的话,所以暗中怀恨妒忌,然后派人通报了柔然可汗,让她的父亲兴兵前来逼迫魏主,好把废后除掉,永绝后患。

西魏主元宝炬看到回信后,踌躇了好久,才叹息说道:“岂有百万番兵为一个女子大举兴兵的道理?但朕如果不肯割爱,就要和柔然大动兵戈,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有何面目去见诸将帅呢!”

于是,魏主派遣中常侍曹宠带着诏令前往秦州,逼令乙弗氏自尽。乙弗氏流着泪对曹宠说道:“愿皇上长命百岁,天下康宁,如果能用我的生命化解一场战争,我死也没有怨恨了!”说着,她便招来次子武都王元戊到跟前,嘱咐后事,并且让他传话给皇太子,让他好好侍奉父亲,不要挂念母亲。乙弗氏言语十分凄凉,惨不忍听。左右全都痛哭失声,不敢抬头直视。这时,乙弗氏的头发又长了出来,她又命僧尼在佛像前为她削发,随后便走进内室,服毒自尽,终年三十一岁。

当下皇太子命人将母亲的尸首收殓入棺,准备安葬。灵柩即将下放到墓中时,有两朵祥云落入坟墓之中,大家都感到非常惊诧,以为是鬼魂仙灵。后来,人们把乙弗氏的陵墓称为寂陵。曹宠回京都复命,西魏主又派人报告柔然,头兵可汗这才领兵退去。

这一年郁久闾氏怀孕即将临产,她居住在瑶华殿,总说自己听到狗叫的声音,心里非常不安。不久,她临盆坐蓐,可孩子一直生不下来,魏主召集了许多医官和巫师,有的为她诊治,有的为她祈祷,手忙脚乱的。可郁久闾氏仍然狂躁不安,睁大凤目,满口胡言,一会儿说有一个盛装打扮的妇人走进来了,一会儿又说这个妇人站在床边,用东西击打她。医官和巫师都没有看见,听她这样一说,都害怕得毛骨悚然,牙齿打战。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儿子,可郁久闾氏却已两眼一翻,呜呼哀哉了,年仅十六岁。当时禁宫内外都说是乙弗皇后在作祟,才导致她难产而死。西魏主元宝炬命人将遗骸安葬在少陵原。

东魏主这边,东魏主接连改元,开始因南兖州有人抓了一头巨象,称为祥瑞,便改年号为元象;第二年魏主册立高欢的次女为皇后,建造新宫,所以又改元为兴和元年。东魏主下令禁止民间立寺庙,改革停年格,并立即命百官于麟趾阁商定新制,号为“麟趾格”,颁敕施行。东魏主任命侯景为吏部尚书,兼任尚书仆射,出任河南大行台,让他留心提防西魏。

就在这时,北豫州刺史高仲密阴谋外叛。在此之前,高欢派遣部将奚寿兴代掌北豫州的军事,高仲密不但不从,反而扣押了奚寿兴,并和西魏勾结,说以虎牢关为见面礼,要归降西魏。高仲密之所以反叛,那就说来话长了。

原来高仲密是高敖曹的二哥,他原本对东魏忠心耿耿,官拜御史中尉。他遇事敢言,以耿直忠义闻名于世。后来,他与妻室反目,便将妻子休弃,所以高敖曹便和妻舅崔暹产生了嫌隙。高敖曹平时所推荐的御史全都被崔暹排挤了出去,高敖曹免不了怏怏不乐,怨及朝廷。崔暹是高澄的心腹,和高澄一同驻守邺城。高澄是大丞相高欢的世子,高澄的姐姐被选入宫中做了皇后,高澄自己又娶了东魏主的妹妹冯翊公主为妻,是名副其实的元勋贵戚,当然权焰熏天。崔暹攀龙附凤,当然也是风光无限。崔暹的妹妹被高仲密休弃后,立即由高澄做媒,另嫁给一位显赫的官员,礼仪格外隆重。当时,高仲密也不甘寂寞,迎娶了一位继妻李氏。李氏不但美艳而且文才出众,高澄借贺喜的名义,亲自前去审视,发现她果然是风姿绰约,与众不同。此后高澄就暗地垂涎,一次他趁高仲密外出,竟然骑马赶到高宅,挑逗引诱李氏。李氏宁死不屈,高澄竟硬逼李氏到室内,打算强奸。高氏的家人见状,连忙跑去告知高仲密。高澄在得知高仲密即将回家时才离去。高仲密见妻子李氏衣裳破裂,号啕大哭,不由得又羞又愤。于是他上书朝廷,请求外调,魏主同意了,任命他为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便带着家眷前去上任,但暗中却联络西魏,希望给自己找条退路。恰巧,高欢又派奚寿兴前来接替高仲密的职位,被这么一激,高仲密索性明目张胆起来,扣押了奚寿兴,决定背叛东魏,归降西魏。

高欢听说高仲密叛变离去都是因崔暹,于是立即召崔暹来到晋阳,打算将他处死。崔暹连忙向高澄求救,高澄托人向父亲求情,赦免他的死罪。后来高欢听闻西魏任命高仲密为侍中司徒,并由宇文泰督率各军来验收虎牢,而且进兵包围了河桥南城,形势十分危急。高欢马上带领十万兵马赶到河北,抵御宇文泰。宇文泰退军到瀍水上游,命令军士驾乘小船,在上流纵火,想要烧毁河桥。东魏将领斛律金派行台郎中张亮驾乘一百多艘小船去阻截敌船,将铁链横拉过河,钉住两岸阻拦敌船。敌船无法靠近河桥,河桥才得以保全。高欢渡河占据邙山,依靠险峻的山势扎立营寨,按兵不动。宇文泰在瀍曲留下辎重,乘夜偷袭高欢,侦察的士兵回去禀报高欢,高欢笑着说道:“贼军距离我军营有四十里,连夜前来,一定又饥又渴,我军正好以逸待劳呢。”于是整兵等待着。到了黎明时分,宇文泰的军队果然赶到。高欢的部将彭乐没等宇文泰军列阵,就率领一千精骑冲杀过去。宇文泰军见高欢早有防备,有些惊惶,又遇到骁勇善战的彭乐,拿着一杆长刀,左劈右砍,只看到头颅滚滚,飞掷到空中,旁边的人双腿瑟瑟发抖,纷纷逃回,宇文泰也只好往后退走。

高欢军见彭乐得胜,统兵上前,奋力追杀,斩杀无数。彭乐又一马当先,追赶到瀍河边,踹开宇文泰的营栅冲进去,宇文泰再次弃营逃走。西魏侍中大都督临洮王元柬、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升、巨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詹事赵善等人仓促之间来不及逃走,全都被掳去了。宇文泰正策马西奔,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呼道:“黑獭休走!”宇文泰急忙回头,看到一个敌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追来,不禁一身冷汗,勉强安定心神,才慢慢对他说道:“你就是大将彭乐吗?这么一个伟岸的男子,可惜就是太呆了,你杀了我对你又什么好处呢?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冒险追来。我的营帐里有许多金银财宝,还不赶紧回去取!”彭乐听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勒马不再追赶,宇文泰得以脱身离去。

彭乐回到宇文泰军营,得到宇文泰的一口袋黄金,带着回营了。诸将各自收军回来报功,缴获了无数的铠甲兵仗。高欢升帐记功,早就有人向高欢通报了彭乐纵放宇文泰一事。这时彭乐入帐复命,对高欢说道:“黑獭侥幸逃脱了,但是已经吓破胆了!”高欢不禁愤怒,离座指责道:“你竟然欺骗我!”彭乐本就心虚,慌忙伏地。高欢按着彭乐的头往地上撞了三次,拔出佩剑搁在彭乐的脖子上,责骂他私自放走了黑獭以及前日沙苑一役轻战致败的罪状。彭乐嗫嚅地说道:“请您再给我五千骑士,我一定为您擒住黑獭!”高欢听后,更加生气,怒斥道:“是你放走他,现在又说要去擒他,我会信吗?”说到这里,便举起佩剑,做出一副要砍下去的样子,反反复复,犹豫不决。

诸将们料到高欢有赦免他的意思,全都上前求情,黑压压地跪在地上,高欢这才回到座位,并让左右取来三千匹绢布压在彭乐的背上。彭乐背着布匹,不敢喘气。高欢又说道:“你有勇不忠,也是枉然!今天我就饶了你,希望你能戴罪立功!”彭乐连声遵令,高欢才命人将绢布卸下,并将绢布赐给了他,也算不埋没他前驱的功劳,彭乐拜谢退出。

第二天,高欢又和宇文泰交战,宇文泰自己统领中军,副将若干惠统领右军,两路人马夹击高欢,高欢战败,步卒全都被宇文泰军所擒。高欢落荒而逃,随从只剩下七人,后面有大批的追兵赶到,都督尉兴庆奋然道:“大王赶快离开!我腰上还有一百多支箭,还可以阻挡敌人一会儿。”于是,高欢留下尉兴庆抵挡,自己策马急奔,尉兴庆独自阻截追兵,腰上的箭用尽后,便战死了。

宇文泰料知高欢往东逃不了多远,便召集三千健壮的士卒,令他们手持短兵,由贺拔胜担任统将再次前去追击高欢。贺拔胜本来就和高欢相识,他手执槊一马当先,率领十三个骑兵奋力追赶,跑了数里,竟然追上高欢。高欢看见贺拔胜到来,策马狂奔,但是对方的槊已经触及到了自己的马尾。只听贺拔胜在后面喊道:“老贼,今天落在我的手中,誓必杀你!”高欢听到喊声,吓得心惊胆战,从马上坠落下来。贺拔胜正准备挺槊刺向高欢,不料他的坐马向前一蹶,也将贺拔胜掀落在地。原来东魏将军段韶正赶来营救高欢,看到高欢命悬一线,连忙弯弓射向贺拔胜,正好射中贺拔胜的马,贺拔胜倒地。等到贺拔胜起身,段韶已经赶到,扶着高欢上马,往东逃去了。贺拔胜换马再追,又有东魏河州刺史刘洪徽引兵拦阻,只见他连射两箭,射死了贺拔胜的两名随从。贺拔胜知道抓不到高欢了,便长叹道:“今天我没有携带弓箭,真是天意啊!”于是,贺拔胜领兵西返。

东魏步兵被擒,但是骑兵还能再战,东魏将军耿令贵整顿骑兵,勒马回击,突入敌军的阵营,利刀乱砍。西魏的将士还以为敌军已经溃逃,根本没有料到敌军还能回马再战,所以士兵们都很懈怠,怎能禁得起耿令贵如狼似虎地冲杀呢?霎时间,西魏这边旗倒辙乱,西魏将赵贵等人支持不住,也都往回逃窜。宇文泰亲自前去抗击,交战数个回合,那东魏兵陆续聚集,气势非常强盛,弄得宇文泰也无法拦阻,无奈之下只能策马返奔。东魏兵鼓噪上前,穷追不舍,幸亏西魏将独孤信、于谨等人收集散兵从后方绕出,将追兵击退,西魏各军才得以保全。西魏右军统帅若干惠也扶起大旗,鸣吹号角,慢慢撤退。

宇文泰走进关中,领兵驻扎渭上,高欢进军到陕城。宇文泰派达奚武拒守,东魏行台郎中封子绘对高欢说道:“统一东西两魏,就在今日了。以前魏太祖平定汉中后,没有乘胜夺取巴蜀,在迟疑之间错失了良机,后悔莫及。希望大王不要再迟疑!”高欢点头答应,召集诸将商议行军计划。各位将领都说粮草不济,人马疲惫,不能远追敌寇。于是,高欢收军东归,只命令侯景等人收复虎牢。

这时,高仲密已经跟随宇文泰入关,他的家属尚留在虎牢城内,偏将魏光负责镇守虎牢。宇文泰派人送信给魏光,让他固守城池,等待援军。信使在途中被侯景截获,搜出了书信。侯景将书信改了几个字,命魏光立即撤去,并派人将书信送到了城内。魏光见到书信后,连夜逃走。侯景麾军入城,逮捕了高仲密的妻子,解送到了邺都。高澄得到消息后,不禁喜出望外,连忙盛服出城,前去迎接高仲密的后妻李氏。过了半天,见到心上人被军士押来,花容凄惨,云鬓蓬松,高澄越发觉得怜惜不已,当即让军士松绑,把李氏扶上马背,将其带到京都的私宅中,叫来婢女替她沐浴梳妆。到了黄昏,两人饮过交杯酒,高澄便将李氏搂入合欢床,绝处逢生的李美人身不由己,只得任他为所欲为。从此,高仲密的妻子就变成了高澄的妾姬了。

高欢因高乾有些功劳,高敖曹又是为王家战死,所以此次高仲密叛逃,高氏一族全都免于连坐。高仲密的幼弟高季式曾负责管理晋州的事务,镇守永安。他听说兄长叛国,连忙赶到晋阳请罪,高欢念他忠心,待他如初。在东魏都城邺城,高澄借助父亲的威势,得以升任大将军,领中书监,文武赏罚全都由高澄做主。侍中孙腾自恃是高澄父亲的得力助手,对高澄很不尊敬。高澄斥令左右把孙腾牵到台阶上,让他跪在那里向自己认错。定州刺史库狄干是高澄的姑父,他从定州入都来拜见高澄,站在门下三天才得以相见。高澄的心腹崔暹弹劾尚书令司马子如、太师咸阳王坦,说他们贪赃无厌,被魏主一并削去了官爵。高欢不但没有求情,反而写信给邺城中的权贵,大意是说他的儿子一年年长大,各位大人们不应该抑制他的锋芒,咸阳王和司马令都是他的故交好友,即使是他们获罪,他也不能去救,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从此以后,公卿以下的官员都非常忌惮高澄。高澄又授封崔暹为御史中尉,宋游道为尚书左丞。这二人都是高澄的鹰犬,高澄叫他们弹劾谁他们就弹劾谁,那些得罪高澄的人,不是被罢免,就是被处死,遇害的人不计其数。此时高澄的威权已经超过他的父亲高欢,东魏主元善见简直就是个木偶,毫无能力,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西魏的丞相宇文泰从邙山战败后,不敢再东征了,而且太师贺拔胜因病去世,国中损失了一员大将,愈发觉得灰心丧志。先前,贺拔胜的弟弟贺拔岳早就在关中被杀,他的兄长贺拔允留在洛阳做官,被高欢拘禁了起来,活活饿死了。贺拔胜的儿子大多被高欢所杀。上次大战,贺拔胜非常后悔错失了抓住高欢的大好时机,又痛心全家覆灭,因此抑郁而逝。临死前,他亲自写下遗书给宇文泰,书中说道:“我万里之外镇守一方,如今又回到了朝廷,多么希望与公一起扫除敌寇,不幸的是命不久矣,我的心愿还没有达成,如果死后灵魂有知,定当魂飞贼庭,向仇人索命,以此报答您的恩遇……”宇文泰看完后痛哭不止,上表奏请赠封贺拔胜为太宰,录尚书事,赐予谥号“贞献”。自此,贺拔氏三弟兄全部死亡。后来贺拔岳的儿子贺拔纬纳娶了宇文泰的女儿为妻,受封为霍国公,得以继承宗祀,这事日后再慢慢说。

话说梁主萧衍中大通七年,又改年号为大同元年,江南无事,坐享太平。虽然他和北方多有交涉,但北魏正东分西裂,无暇顾及江淮。而且东魏早就和梁修和,所以梁朝边境安宁,梁主乐而忘忧了。梁主萧衍处理完政务后还有很多空暇时间,闲来无事,他竟然开始参悟禅机,皈依佛教。他特地命人在都中建筑了一座同泰寺,供设莲座。有时候,他会亲自到寺中,身披黑衣,盘坐在蒲圃上扮作一个老和尚,并自称三宝奴。尤其可笑的是,他命令公卿以下的官员每人捐献银两送到寺中,替自己赎身还宫。不久,梁主又来到同泰寺中,仍然扮作和尚,身穿袈裟,亲自升上法座,为四部众讲涅槃经。只听他说得天花乱坠,有条有理,但仔细听来其实都是些佛学皮毛,跟大乘真谛相差千里。他讲完以后,便打算长居在寺中,不愿回宫。于是,群臣们又出钱奉赎,上表请求梁主返驾回宫。可梁主固执的很,一次两次根本没用,经过群臣再三劝谏,梁主才重新回到宫中。

南印度僧菩提达摩得知梁朝崇尚佛教,他特地从海路乘船到达广州。梁主听到有高僧前来,立即命地方有司将他护送入都。梁主召见他后,赐他坐在自己的身旁,并委婉地问道:“朕欲多建造些佛寺,写经度僧,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功德?”达摩答道:“没有什么功德,其实参禅不在于形迹,必须由静生智,由智生明,从空寂中体会出来,才有功德可言!”梁主又问道:“朕在华林园中,收集了许多佛学典籍,高僧此次前来,能不能为朕逐一讲解,指点迷津呢?”达摩微笑着说道:“佛学在心不在口,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佛法算不得上乘佛法,只要陛下能明亮内心,自然能体会到上乘佛法,不必拘泥于言语。”

梁主被他两番驳斥,反倒弄得哑口无言。达摩起身告辞,梁主也不好挽留,只能任由他离去。达摩渡江北行,到达了嵩山少林寺,在寺中面壁了十年才圆寂,可以算得上是中国禅宗的第一祖了。弟子慧可承受衣钵,这却是佛学真传。

那梁主萧衍尊拜高僧慧约为师,亲自受戒,并令文武百官以及王公子弟都尊崇慧约为师,受戒人数达五万。这些人跟着梁主,整天开口谈经,闭口坐禅,可是佛学宏旨却一点都不了解。况且,梁主身为天子本应日理万机,可是他无端迷信佛学,将政事搁置一边,如此一来,致使朝纲废弛,政事荒废,其中不免有一些宵小之辈乘机玩弄政权,为祸朝纲。当时,贤相周舍、徐勉等人相继逝世,侍中朱异、尚书令何敬容得以在内外专权。何敬容为人多少还有些朴实,而朱异则是老滑巨奸,巧舌惑主。为官的三十年间,朱异一直广纳贿赂,蒙蔽宫廷,不管是住的、吃的、喝的、玩的都奢靡华丽,但是他又生性吝啬,家中厨房里的山珍美味堆积成山,宁愿腐烂扔掉也不肯施舍给别人。梁主萧衍用人不明,被朱异的花言巧语所蛊惑,所以对他非常宠眷,言听计从。自此,梁廷上下赏罚无章,危机四伏。梁主好习佛法,上行下效,士大夫争相奉承,只知空谈佛学,将正事都抛到一边。

丹阳处士陶弘景少年好学,有志养生,不愿入朝为官。齐高帝萧道成曾经召他担任诸王侍读,他虽然应命入都,不久就上表辞官,归隐了茅山。梁主萧衍和陶弘景早就相识,梁主即位后,与他往来频繁,每遇大事,必定和他商谈,并且时常劝他出山。其实,陶弘景给梁主献过不少计策,但就是不肯应征为官,时人称他为山中宰相。梁主每次得到他的回信,就会焚香拜祭,虔诚阅读,遥表敬意。太子萧纲还没被立为储君时,曾被梁主派去督管南徐州事务,太子想见一见陶弘景的风采,于是派人把他请到了后堂,两人谈论了好几天,太子受教颇深。陶弘景虽然年过八十,但是因深得养生之术,所以看起来还很精神,五年后他得了重病,弥留之时作了一首:“夷甫任散诞,平叔善论空。岂悟昭阳殿,遂作单于宫!”时人说陶弘景这首诗是在讥讽时事,并且还提到了侯景乱梁的预言,可惜梁廷没有醒悟。梁主萧衍得知陶弘景的死讯后,特地赐封他为中散大夫,赐谥号为“贞白先生”。

大同八年,安城郡民刘敬躬妖言惑众,率众赶走了郡吏萧说,占据郡城。随后,刘敬躬又率领数万兵马攻打庐陵,攻陷了豫章,进逼新淦、柴桑。那时,梁主的第七子湘东王萧绎刚好担任江州刺史,他急忙派遣中兵参军曹子郢、府司马王僧辩引兵前去讨伐。南方的兵马松弛了很久,士兵们都懒惰懈怠,幸好王僧辩颇有谋略,刘敬躬的部众又都是乌合之众,因此才能将其一举荡平。

交州刺史武林侯萧谘是梁主的从侄,他暴虐残酷,失去了民心,郡民李贲纠众叛乱,萧谘不能抵御,由梁廷派遣高州刺史孙冏、新州刺史卢子雄前去支援。那时正值春季,瘴气四起,兵众们不堪瘟疫,全都溃退了回来。萧谘上奏诬陷孙冏和卢子雄通贼逗留,梁主一怒之下,将二人赐死。卢子雄的弟弟卢子略想为兄复仇,举兵攻打萧谘,萧谘逃奔到广州。高要太守陈霸先召集三千精甲出城讨伐,一举打败卢子略,卢子略死在了逃亡的途中。陈霸先因功晋升为直閤将军。随后,梁廷召回了萧谘,改任杨瞟为交州刺史,陈霸先代理署府司马,进兵征伐李贲。那时,李贲自称为越帝,创置百官,屯兵驻扎在苏历江口,阻击官军。杨瞟推举陈霸先为先锋,直逼苏历江,拔去城栅,所向披靡。李贲四处奔逃,最后还是被陈霸先率军剿灭,李贲的首级也被传送至建康,交州得以平定。自此以后,陈霸先的威名震耀南方。

陈霸先是吴兴人,字兴国,小名法生,自称是汉太邱长陈实的后裔,从小就有大志向。他平日里不务农活,喜好读书,尤其喜欢读史籍和兵书,身高七尺五寸,日角龙颜,垂手过膝。梁主听闻他体形高于常人,特地让人绘了他的图像送入宫中,发现果然与众不同,便给了他一官半职。后来他因多次立功,官拜西江督护,兼高要太守,都督七郡军事,显赫一时。正是:

盛衰倚伏本无常,佞佛容奸即兆亡。

乱世偃文只尚武,但能平贼便称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