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凯恩斯赤字财政理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以及随之而来的严重的经济危机，使整个世界经济陷入低迷甚至进入萧条阶段。在此背景下，国家干预，刺激经济发展，解决危机的呼声越来越高。在“遗留债务总要好过留下一堆烂摊子”的口号下，那些以前反对通过增加国家债务刺激需求的经济学家们都走到了一起，要求国家实施景气政策干预。[注]就连以稳健的财政政策抑制通胀为目标的德国政府也采取了景气政策干预并被“五贤人委员会”认为是恰当的。联邦财政部科学指导委员会更是从危机初就赞成抛开被动的自动稳定器式的财政政策，而采取财政刺激政策。也就是说，要更多地降低各种税费，加大国家开支，刺激经济的活力。这时，迅速高涨的财政赤字也是被允许的。

这种政策模式是源自于凯恩斯的财政观点。在凯恩斯1936年发表的著作《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他分析了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的原因并提出了一套引发轰动的解决方案：通过扩大国家支出，刺激经济增长；一定的财政赤字是有益于解决经济萧条的。

一、凯恩斯主义财政政策观点

财政政策是国家干预经济的主要政策之一。财政政策的一般定义是：为促进就业水平提高，减轻经济波动，防止通货膨胀，实现稳定增长而对政府支出、税收和借债水平所进行的选择，或对政府收入和支出水平所作的决策。[注]

凯恩斯的经济理论、财政支出政策、财政收入政策、财政平衡政策等几个部分构成了凯恩斯财政政策主要思想。

就业理论是凯恩斯经济理论的立足点，有效需求理论是其核心思想，也是凯恩斯财政政策的理论依据。凯恩斯认为，有效需求是由社会就业量决定的，是保证投资者获得最大利润的社会总需求，由消费和投资需求两部分构成。资本主义社会常出现的经济萧条和失业，主要就是由于有效需求不足。有效需求不足主要在于“消费函数”、“资本边际效率”和“流动偏好”这三个变量数值不能相互协调和配合，不能相互配合的原因在于它们都受到人们自发的心理状态的影响。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这种心理状态运动的特点就是：收入增长一般会带动消费的增长，但是消费的增长幅度一般落后于收入的增长，结果会引起消费需求不足；投资的不断增加会带来资本边际效率的下降，结果造成投资吸引力的减弱，引起投资不足。这些都会引起经济萧条和失业的增加，而且市场自身不可能通过工资和价格下降等适应性手段，自动恢复到充分就业状态。根据凯恩斯的乘数原理，增加投资还可带来几倍于投资额的经济效果。根据上述经济理论，凯恩斯认为，在经济发生危机的情况下，国家必须发挥作用，主动采取一些财政措施，变动支出水平或税收以稳定总需求水平，实现充分就业。凯恩斯财政政策的观点在其巨著《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中，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

在财政收入方面，为了适应财政支出的增加和干预经济政策的需要，要改革税收制度。提倡以直接税为主的税制代替以间接税为主的税制，以累进税代替比例税，这样可以调节收入，刺激消费需求的提高，同时通过税收收入的增减来调节消费需求，对消费倾向施加影响。

在财政支出方面，凯恩斯分析的是需求不足型的萧条经济，认为有效需求不足是失业和经济危机产生的原因，为解决有效需求不足，凯恩斯主张政府推行赤字财政政策，也就是扩张的财政政策，扩大财政支出或降低税收以提高社会需求。比如当私人投资不足时，国家可以通过直接投资来弥补或者扩大采购政策，通过向私人企业购置产品，推动企业生产发展。因为，暂时的政府支出增加或税收削减会立即对总需求产生相当数量的影响。根据凯恩斯的乘数效应，一笔政府支出能带来若干倍国民收入和就业的增加；提高消费倾向会提高投资乘数的数值，从而强化投资增加收入和就业的效果。由于财政赤字对消费和国民收入都会产生刺激，而储蓄和资本积累并不会随着赤字的增加而减少，这样适度的财政赤字会促进总需求和经济的增长，这就意味着，赤字的增加会导致国内生产总值增加和就业的提高。

对于如何来扩大政府的开支，凯恩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举债的办法。他认为，举债是筹措财政资金最好的办法。因为用增税的办法来扩大政府支出一方面会受到纳税人的反对，另一方面会减少私人消费和投资，两者相互抵消，仍达不到扩大有效需求的目的，甚至有可能会加剧萧条。举债是向国内公众和外国举债，这也可以叫做债务筹资。这样一来可以增加政府收入而又不引起纳税人的反对，二来举债支出一般用在两个方面：如果用在兴办投资项目，如扩大公共工程规模，则会增加投资需求；如用于弥补预算赤字，则可以提高消费需求。而萧条时期，由于利息比较低，增长的国民收入会日渐给国家带来额外的税收收入，从而可以用来还债。所以，举债筹资在经济萧条期不会加大投资的负担，而更多地会在提高国民收入和社会总需求的同时，甚至刺激私人投资行为。

以凯恩斯的这个财政政策思想为基础，凯恩斯主义者提出了“反周期的财政政策”。当社会总需求不足，出现经济衰退时，政府应采取减税、降低税率、增加支出，以刺激总需求，也就是说要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措施。当社会总需求出现过剩，经济发展过热，通胀率提高时，政府应增加税收或削减开支以抑制总需求，让过热的经济降温。这意味着是采取紧缩性财政措施。总之要“逆经济行事”。对于后一个层面的财政政策，由于相对应的经济现象在20世纪30年代不是最紧迫的问题，所以凯恩斯本人很少触及这方面的研究。

二、凯恩斯赤字财政政策的问题

大萧条使凯恩斯经济学登上了历史舞台，《通论》为治愈危机开出了一剂良方，那就是通过扩大政府开支、赤字预算为内容的财政政策来增加总需求，改变因三大心理规律造成的有效需求不足的情况，从而使经济恢复到充分就业水平，而扩大政府开支应该运用国家举债的办法来实现。后来，在资本主义国家长期的运用中，一些凯恩斯派经济学家在其理论的基础上，结合实际情况，对该政策进行了发展，比如“补偿性财政政策”、“增长性赤字财政政策”、“混合经济财政政策”等。

凯恩斯主义财政政策适应了资产阶级消除经济危机的迫切心理，因此长期受到资本主义国家政府的重视并予以实施。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一些资本主义国家财政收支规模急速膨胀，赤字政策也成为这些国家的基本财政政策。比如，从20世纪30年代初罗斯福的新政到20世纪60年代初肯尼迪的繁荣，在一定的限度内，都是运用这套财政政策来提高有效需求。但是20世纪60年代后期以来，“滞涨”局面的出现，人们开始对这种政策提出了怀疑，开始寻找新的经济理论方法，凯恩斯主义经济思想也随之慢慢退出历史的舞台。但进入21世纪以后，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世界经济陷入衰退，被西方主流经济学冷落了20多年的凯恩斯主义再次回到了经济理论和经济政策的舞台中心，不少国家又纷纷拿起了凯恩斯财政政策，开始了大规模的财政刺激措施，比如美国的两轮量化宽松政策。结果却是不尽人意，经济并没有出现增长，需求并没有增加，相反，这些国家失业率上升，国家债务也急剧攀升。在一些国债市场上财政状况处于弱势地位的国家，特别是欧元区外围国家，比如“欧猪五国”爆发了债务危机。所以，凯恩斯的赤字财政政策是有局限性和很大副作用的。

首先，实际活动中存在各种各样的限制因素影响这种财政政策的发挥。比如，一个是时间问题，认识总需求的变化、变动财政政策以及乘数作用发挥都需要时间。因此，政策效果受时滞因素的影响。另一个是不确定性。实行财政政策时，政府通常会面临两个主要方面的不确定：[注]一是乘数大小难以准确确定；二是政策必须预测总需求水平通过财政政策作用达到预定目标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在这一段时间里，总需求特别是投资可能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这就可能导致决策错误。最后，还有财政政策的“挤出效应”问题存在，政府增加支出，会使利息率提高，私人投资减少，扩张的财政政策的效果就会减弱。

其次，赤字财政政策带来的另一个负面效果是通货膨胀。一般来说，政府向国内举债只是意味购买力向政府部门转移，不会带来基础货币的增加，所以并不会立刻直接导致通货膨胀。但是，如果政府发行公债，那么利率往往会随之上升，如果想保持利率的稳定，中央银行则必然要通过公开市场业务买进债券，这样就会增加货币供给，从而导致预算赤字的增加。

第三，凯恩斯财政政策，特别是赤字财政观点，通过发行公债，扩大政府开支，被政治家们无节制地滥用，造成了国家的巨额债务。国家债务的急剧飙升可以说是除隐性的通货膨胀之外，凯恩斯赤字财政政策的第二大副作用。欧债危机的爆发就是最好的一个证明。陷入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中的国家甚至不得不实行紧缩的财政政策。

其实，公债作为政府取得的收入可以为预算赤字融资，使赤字得到弥补。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政府发行了公债是要还的，不仅要还本金，还有巨额的利息。一年年未清偿的债务会像堆小山一样，逐渐累积成巨大的债务净存量，这些债务存量的利息支出又构成了政府预算支出中的一个十分庞大的支出。非利息赤字和利息支出的和等于一国政府预算的总赤字。因此，只要利息支出在增长，总赤字就会增加，不管非利息赤字为零还是不变。如果仍是通过债务融资来解决赤字的增长，则又会增加利息支出，赤字也会进一步加剧。可见，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这会形成一个恶性循环：赤字增长→债务增长→利息开支增长→赤字进一步增长。

按照凯恩斯的观点，举债融资而来的政府开支应大量运用于投资，扩大公共投资规模，从而促进经济增长，增加国民收入。而且乘数效应的存在，国民收入的增长会高于其支出。因此，债务是可以偿还的。暂时的赤字也会得到平衡。但是实际情况是，各国的政治家们更多的是从政治的角度出发，而不是从经济的角度出发来执行政策。大多数国家在执行凯恩斯赤字财政政策，利用发行公债扩大国家开支的时候，都是从短期的利益出发，赤字支出偏向了消费而非投资。这会减少其有效性并危害社会，因为未来没有可用来抵消负债的收益。这种财政赤字如果被用于公共消费而非公共投资领域，政府不仅没能做到“钱有所用”，也没能将借贷筹得的资本用于生产。[注]这样，资产方面的抵消项目赶不上借贷代表的净债务增长。国家经济收入的资本价值减少了，从而导致所有债务现值的提高只能反映在发行的债务工具上。[注]可以说，债务摧毁了经济的增长性。

综上所述，从短期来看赤字财政政策会对经济有一定的拉动作用，但不是长久之计，因为许多赤字开支的债务是不可持续性的。长远来看，政府还是必须考虑财政收支的平衡，利用其他经济政策手段，增加国民收入，促进投资，发展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