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也发现了山下的动静,原本宁静的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车队越来越近,战士们拧开手榴弹盖,压上子弹,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
“向两边传,沉住气,没有命令不许开枪。”一连长刘二猛见孟占山没有任何表示,悄悄的向两边传令。
孟占山满意地瞅了刘二猛一眼,举起望远镜继续观察起来。
……
车队前面是十来个骑兵,后面是大卡车,车顶上架着机枪,车厢里满是荷枪实弹的鬼子,满载士兵的大卡车竟有二十几辆之多。
等等……
车队的后面居然还有队伍!
看清楚了,是骡马队,骡马的后面不时有亮光一闪。我的天吶,居然是大炮!
孟占山心里咯噔一下,冷汗开始呲呲直冒。
他对大炮太喜爱了,那都是让鬼子的大炮给轰出来的。
他虽然没进过学堂,却有很强的自学精神,当然了,不是针对四书五经,而是对武器。
部队每缴获一件新式武器,他都兴奋的跟个孩子似的,满怀激情的仔细研究。自打缴获了那门九二式,他就跟旅部派来的炮连连长一起把那门九二式摸了个透。
旅长让老一团把炮上缴,由炮连连长亲自带回。在这件事情上孙团长和孟占山倒是罕见的站在了一起,拒不执行!孙团长自从被踹后就没给过孟占山好脸色,可那一次,两个人倒成了攻守同盟。
他太喜欢那门炮了,那家伙特别“小巧”,全重只有200多公斤,不用车辆,只要骡马,甚至是人力都可以拖着行动。不管是平原,还是山地,都可以快速部署,随时能支援步兵战斗。
因为“小巧”,还不容易被发现,战场生存能力特别强,往往能在意想不到的位置给予敌人猛烈的打击。更重要的是,此炮虽小,可威力巨大,它使用的高爆弹和普通的火炮没啥区别,对付炮楼子甚至是装甲车都毫无问题。
眼前的大炮,炮管粗短,炮盾成“品”字形,轮辐呈多孔状,他一眼就能认出,那正是他喜爱至极的神兵利器——九二式步兵炮!
一门,二门,三门,四门……
居然足足有四门!
孟占山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
“哒哒哒——”
日军的头车发现了远处被破坏的路面,立刻鸣枪示警。歪把子的枪声带着长长余音开始在深秋的黎明里回荡。
大队汽车立即刹住,日军纷纷跳车,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展开。大部分日军原地警戒,一部分日军开始向前搜索而来。
最前面是骑兵,十来个骑兵拉成散兵队形,小心翼翼地驱马前行。
后面是一个步兵小队,和前面的骑兵保持着大约200米的距离,端着几挺歪把子成战斗队形紧随而上。他们低着头,躬着身子,保持着明显的先后次序,一看就是受过严格的训练。
日军的大队人马开始在公路两旁架设重机枪和步兵炮,随时准备提供火力支援。
“他奶奶的!反应还挺快,还真是他娘硬茬。我说教导员,咱们不能硬拼,一旦被鬼子缠住,想撤都来不及。”孟占山嘟囔着,继续观察着日军的动向。
“不行,咱的任务是阻敌至七点钟,必须严格执行。如果放过了敌人,土围子的攻击就只能半途而废,那前面的仗可就白打了。”罗卓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孟占山的提议,那样太自私了,他不能不为全盘考虑。
“哎呀!我的好教导员!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现在增援的全是鬼子,还携有重武器!整整四门九二式啊!……
咱们只是补充营,缺枪少弹的,阵地也不高,只是个小山丘,高度差顶多二十米,纵深还不到二百米。在如此狭窄的地域和携有重武器的鬼子硬抗,简直是以卵击石!……
待会儿鬼子炮火一覆盖,机枪一压制,顶多一二轮冲锋,咱们就得全玩完。”
罗卓英急了,瞪着眼珠子低吼:“别说了!老孟,我代表党委要求你坚决执行命令。”
“哎呀!我的教导员同志!”孟占山也恼了,咬了咬牙,霍地拔出驳壳枪往前一送。
“这命令是死的,人是活的!咱应该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决断,就咱这点人枪,打光了也坚持不了多久。仗要打,可关键是在哪儿打,和谁打,怎么打,遇上这么强大的敌人,伸直脖子等着挨宰,那不是傻子嘛?……
咱去打车站,派人通知团长别打土围子了,土围子那没得到的,咱从车站给他加倍找补回来。同样是实现战役目标,换个打法会更有效!更出彩!难道不是嘛?我的教导员同志!
没时间商量了,我是营长,一切听我的,要不你就给我一枪,要不就执行命令!”
孟占山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罗卓英分说已然开始下达命令:
“刘二猛,带领全营迅速撤离,沿后沟小道直奔杨家桥车站,注意隐蔽!……
另外,派个人去通知团长一下,就说二道岗子来了日军二个中队,我营不便硬拼,已破坏土路约一里地,还埋了十来颗土雷,现在抄小道去打杨家桥车站了。
敌变我变,告诉韩团长,现在杨家桥车站可是前所末有的空虚,别啃土围子了,等我去杨家桥发大财给他找补回来!”
“要不,咱留下一个连打阻击,剩下的去杨家桥车站?”罗卓英的口气软了下来。
“胡闹!咱补充营拢共才一百多条枪,每枪才三发子弹,还留下一个连打阻击,回头两头都是空!”
他不再理会罗卓英,也不再做任何解释,对他来说,作为一个独立率队执行任务的指挥员,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
每一场战斗都是敌我双方各种意料到的和预料不到的复杂情况的总合,作为一名指挥员,就应该审时度势,必须要懂得机动灵活的而不是呆板的执行上级的命令。若非如此,那就是傻瓜一个。
“营长,咱们不打眼前的鬼子啦?”刘二猛惊讶地问。
孟占山怒道:“快去!再啰嗦老子崩了你。”
“是!”刘二猛吐了吐舌头,猫着腰迅速离去。
罗卓英一怔,下意识的抓过孟占山递来的驳壳枪,掂了半天,还是长叹一声,拿枪的手无力的垂下。
他太了解孟占山了,这个倔驴,一旦决定了,拿枪顶着脑门也没用,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可要说真的枪毙他,自己哪下的了手。
他的精神无比紧张起来,新的作战方案正在被实施,他的心里不能不为孟占山捏一把汗。
——唉……这家伙!明明是在戴罪立功,却还如此胆大妄为!罢了,既然无法约束,索性放手一搏。更何况,他对孟占山的打法也不是完全排斥,只是那样做太冒险了,让他提心吊胆的。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这小子,胆子比他妈天都大!
补充营很快就悄无声息的撤了下来,顺着后沟小道朝着杨家桥车站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