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东风缘来一面(十六)生乱(2)

军中人多嘴杂,陆镰的家人虽然不敢声张,但邢琰还是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害怕王谧怪罪自己治军不严——当然这也是事实,但既然陆一刀已经逃走,不如赶紧把王谧支走,那就无人追究了。

说干就干,他立刻求见王谧,痛陈陆一刀不辞而别,说不定是畏罪潜逃,嫌疑很大,请求王谧尽快回京复命,是否进一步调查,从长计议。

王谧有些犹豫,但此时同来之人都巴不得赶紧回去,于是都劝说王谧回京。王谧只好收拾行装,下午便动身回长渊。邢琰大大的舒了一口气,便点齐人马回浊洀。

待回到浊洀,立刻有人禀报嶝宇,这次邢督尉随王谧在泗水时,有一小队兵士军纪不严,骚扰当地居民,还洗劫了泗水郡陆大人别苑,影响非常恶劣,但邢琰并未追究,只说报与其父。

于是那人就去告知嶝宇。嶝宇道:“治下不严的是哪位军士门下,你巴巴的赶来,可是与我家嶝通有关?”来人道:“正是少爷的下属。”嶝宇哎了一声,当然明白,邢琰没有治罪,自然是给自己薄面。

他脑子飞速旋转,忽然想到鎏绣。这个年轻人聪明稳重,当是年少有为,不如暂时让嶝通回来,换他去,也省得惹事。于是亲缚了儿子前去邢琰那里。

“邢公,这次是您大人大量,但犬子御下无方,不能胜任,还请您按军纪发落!”邢琰本就不欲此事声张,仍作势维护:“陆镰现在已经逃走,王谧等也并未追究,故而不必担忧。令郎年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后管教下属加严就是了。”

嶝宇千恩万谢,又道:“我儿不学无术,昨日恰逢春陵郡侯之侄前来投靠,不如让他来替我儿之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邢琰开始也觉得嶝通还太嫩,但那天看到了王纯,一下子觉得自己这里的公子哥儿们好多了,只是下属过于彪悍难管。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邢琰因此并不肯换人,反而安慰嶝通:“小爷们年轻,再历练历练就好。”但刚才嶝通主动提出换一个人,他也同意了,军政事务,唯有自己一族和身为外戚的嶝家日夜操心,自己操劳最甚,多一个助手并无不妥。

原来,浊洀太守鎏禓多年醉心修道,根本不管任何政务,比王纯这刚接班的小屁孩还不如,动不动就闭关修炼。对于这样长期操着卖白粉的心但赚着白菜军饷的督尉来说,疏于管理那简直是一定的!

就这样,鎏绣获准进入到浊洀军中,并没有辜负鎏绫的期望,他开始了解军情,整肃军纪,发现现在最大的问题仍然是流民,不如还是先恢复生产,安抚百姓。

然而他们的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因为这一年最大的洪水已经沿着黄水上游奔涌而来。长渊城外的一处堤坝开了一个小口子,王芒立刻组织全城军士、青壮年男子前去筑牢堤坝。

是日虽然白昼,但天如黑漆,暴雨如注。王芒无法,下令向王蕨故宅引流的那个方向放水。这一来,暂时缓解了一定的流量压力,但王蕨的故园,并周边的几十里土地,全部淹没。

洪水又以极高的速度再次奔向武州。

说来也巧,连夜进京的陆镰,却由于道路不熟,被洪水困住不得前行。反而是下午才出发的王谧等人,日夜兼程,感到长渊跟王芒汇报时,恰逢洪水已经犯境。

此时的武州,再遭重创,变乱又生,且鎏绚新当郡侯,排挤鎏绫一族,这次民变,便再无力对抗。于是,春陵沿着桐汀一带,整个瑾山,成为流民占领的一个山水要冲。此时虚极子已经在吴茗走后十天坐化,他也再看不到任何滔天洪水。

朝中文武好不容易平息水患,京畿疲累。这时,有些声音开始质疑王芒当政后的作为,天降如此大水,岂是厚德之象?不久,武州流民变乱的消息又传至长渊,大臣们忧心忡忡,不知接下来是否还有郡县生乱。

之前被收走盐铁的、包括一些土地的士族豪绅,正敢怒不敢言,如今天灾,便接着由头发布舆论。有的说王芒这是要跟豪族过不去,削弱世家大族,唯他王氏独尊;有的说他何止是削弱一般大族,连王氏自家都不放在眼里,看王蕨一家和那园子,何等凄惨!还有的说,当今天子鎏霭也被他软禁宫中,不得见任何人,既不娶妻,也不见母,不育不孝,断绝人伦!

接下来一些传言就更可怕了,还有说当日灰龙其实是黑龙的,正是此次水患的恶龙之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王芒大怒,是可忍熟不可忍!眼看政绩被一点点的剐去,京畿三郡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的恢复原先的一些旧制,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才做出成绩的事业夭折呢?

他首次感到了人生开挂以来最巨大的威胁。

而被困皂阳的陆镰,很快遇到乱民,他的车马都过于显眼。确实,带着不少黄白之物,他仍然认为那都是能使鬼推磨的好玩意儿。没想到黄泉道上又一下子多了二十几个同伴。

这次的贼寇,在数量和规模上均胜于严鳞儿的小打小闹。但是因为洪水过大,一部分本地豪族也失去了土地,还有更多则是因为失去盐铁经营权,于是,在鎏绚袭爵后一个多月,几乎有一半的州郡势力纷纷不再听从春陵侯调遣。

劫杀陆镰的豪强,从这些车马中瞬间补足了大量金银财物,经济实力满血复活。其中受益较大的一支,便是鎏绣的好同学兼同乡杨忆。只是可怜陆一刀等人连长渊都未得进,便已一命呜呼。

而泗水王纯左等右等不见陆镰,城中其余豪族一时也没了注意,忽然听说中游的武州再次遭遇洪水,有人想起了姬督尉,他不就是朝廷派来协助救灾的吗?不如还是找他镇守泗水。

于是,王纯派人去瀛洲岛迎回机长,任命为泗水督尉,与邻郡邢琰的职阶相当。至此,机长带着九泉来的一行人,正式接管泗水城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