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脉学基础

第一节 脉学源流

中医脉学历史久远,从《内经》《难经》时代脉学启蒙,到公元3世纪初,西晋王叔和编写了中国现存最早的脉学专著《脉经》,将脉象归纳为二十四种,提倡“独取寸口诊脉法”,再到1564年明代李时珍撰写通俗易懂的《濒湖脉学》,确立二十七脉,降及清、近现代,脉学理论著作可谓汗牛充栋,但脉学传承始终难以突破“脉理精微,其体难辨,在心易了,指下难明”的局面,普遍认为脉学是学习中医的一个难点。

回想从业之先,对于中医之艰深早有耳闻,一则理论抽象难懂,再则是运用之妙。由入门之初建立起规矩,到时时谨守规矩,再到大医的超越规矩,都给中医、脉学蒙上些许玄奥的色彩,廿年浸淫,感受良多。应该说,一个理论家与一个熟练操作的实干家之间的确差异巨大,正所谓“运用之妙,惟存一心”,《庄子·天道》论曰:“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读何书。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桓公: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这位实干的轮扁先生可谓“功夫在身”,其日久年深、亲身操练的这份得手应心之感,是心智与外物碰撞结合的产物,有“数”存其间的微妙,即使亲情父子之间亦难以私授传承,正是学问之“活”所在。

历史上无数的医学实干家像“轮扁”一样毕生“斫轮”,有些人将体会写成了文字留在医籍里。可是书籍不过是语言的堆积,那么语言的实质呢?《庄子·天道》云:“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世虽贵之哉,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故而中国文化始终是推崇形而上的。“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学问就在“不言与不知”之间的第三态下产生的,医中有谚“脏腑如能语,医师面似土”,三传对三士,怎样跨越脉学理论与脉学实践之间的鸿沟?怎样使学到手的理论活起来、动起来,达到入微的境界,做到中士乃至上士之传呢?需要转识成智的本领,学问牵动心思,心念要常动,不能懒惰,用心去转化书中之语而通达语中之意。记得唐·李德裕曾在《文章论》中说过“文之为物,自然灵气,怳惚而来,不思而至”。文章作为思维的载体,要有灵气。“譬诸日月,虽终古常见,而光景常新,此所以为灵物也。”学问做活了应该似灵物一般,如同天上的日月,虽从古至今每日显现,但日月光辉的变幻却是莫测的。

欲掌握中医脉学这样的传统文化精华,就要将主体的人对事物的直接感觉作为根本,学问就是“格物致知”的过程,外物为人气所染,人气所感,人气所化,学习与传承向感觉和感受要门路,尤其是当思维“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活的、灵魂的东西都在感受之内,有所感觉就是“达于仁”,此种情形下参访征询、向更多的书籍资料要答案、找出路,抑或独立思考,退与心谋,转识成智,截然成为两种不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