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生物学的序曲
沃尔夫宣布自己发现了生殖细胞的分裂,他向人们展示了生命体诞生和成长的过程。同时,他还提供了一种灵活而直观的研究方法,证明生物体中蕴含着本能的力量,能够直击预设目标。他的发现粉碎了生理学上的另一些观点,比如莱布尼茨(Leibniz)和斯帕兰札尼(Spallanzani)所认同的“受精卵中包含着成年人最终形态”的理论。那时的哲学家认为,受精卵细胞中含有还未完全发育但业已成形的、成比例缩小的人,只要放在适宜的环境中,他便会茁壮成长。对植物种子的观察使得哲学家们得出了这一结论,因为种子的子叶间掩藏着一株带有叶片和根茎的幼苗,只要将这颗幼苗放在土中,原先存在于胚胎中的植物就能存活。哲学家们以此类推,假设动物与人类的出生过程也是如此。
然而,显微镜的发明为沃尔夫提供了成熟的观测条件。他首先从鸟类的胚胎开始研究,发现生命的真正起源其实是受精卵细胞(精子与卵细胞的结合形成了受精卵)。在显微镜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个细胞中并未包含生命的雏形,它同其他细胞无异,也是由细胞核、细胞质和细胞膜组成。所有的生物,无论是植物还是动物,都是由这个简单而原始的细胞发育而来。在显微镜发明之前,人们从种子中观察到的植物幼株实际上是一个胚芽,它原本也是一个胚胎细胞,度过了结果的阶段,变成成熟的种子,然后落地生根继续繁衍。
不过,受精卵有一个与其他细胞迥然不同的特性:它会按照预定的指令迅速分裂。但在这颗原始细胞里,没有任何轨迹能够追溯到指令的发生。在细胞的内部,存在着一些微粒,它们就是决定遗传特征的染色体。
在动物胚胎发育的早期,最初的细胞分裂为两个,然后分裂成四个,依次分裂下去,直到形成一个叫作“桑椹胚”的中空球体,然后球体向内折叠,形成一个具有双胚层、留有开口的“原肠胚”。经过一系列的分裂、向内折叠和增殖,胚胎细胞将发育成为结构复杂的器官和组织。因此我们看出,生殖细胞简单而直白,那些明确而清晰的工作指令在它身上全然不见,它的发育遵循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指令,如同一个忠实而熟练的奴仆,他洞悉自己的任务,无需任何书面命令就能顺利地完成工作,不留下任何可以追溯的蛛丝马迹。细胞的发育是一种不知疲倦的内在进程,只有当所有工作完成时,我们才会对它的活动有所察觉,除此之外毫无线索。
所有哺乳动物的胚胎,包括人类的胚胎,最早显形的器官是心脏。起初它只是一个小小的卵泡,按照固定的节奏搏动,母体的心脏跳动一次,它就跳动两次。心脏是生命的引擎,它永不停歇地跳动,为各个器官输送所需的养分。
胚胎的发育堪称自然之创举,在隐秘之处,智慧的细胞按照各自的路径独立发育,有的发育成软骨,有的发育成神经,有的发育成皮肤,它们各司其职发展成不同的器官和组织,且在成千上万次的转化中从未出错。大自然用看不清、穿不透的外皮将造物主的奇迹小心翼翼地收裹,如同收起一个宇宙的秘密,待到时间成熟,封印卸去,一个崭新的生命便呱呱坠地。
但这个新生命并不仅仅是一个物质肌体,他就像生殖细胞一般,拥有潜藏的、命定的心理机能。新的肌体不仅仅是器官功能的加权,还具有本能。本能不会存在于单个细胞里,只能存在于降生于世的、鲜活的生命体之中。如同每个生殖细胞各自拥有秘密的发育轨迹,无论属于哪个物种,新生肌体都拥有独立的天性本能,这种本能将帮助他们适应自己的生存环境。即使是一只飞虫也是如此。
蜜蜂具有不可思议的本能,这种本能指引着它们在复杂的群体生活中生存。但在蜂卵和幼虫身上,未有本能的表现,只有成熟的蜜蜂才具备这种能力。同理,只有孵化后的鸟类才能飞翔,想让一颗鸟蛋翱翔天际根本是天方夜谭。
新生命成形后,就会受到神秘力量的指引,表现出与外界环境相符的行为特质。而外界环境又教授它们生存之道,诱导生物按照天性行动,以维持自然整体的和谐安稳。因为对每个个体来讲,自然环境遵循它特有的准则。
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本能,在宇宙中都占有独一无二的一席地位。在降生的瞬间,生物的本能便已注定,这点在动物身上显而易见:新生的羊羔温顺安静,狮子则暴躁凶猛;蚂蚁遵规守纪辛勤工作,蝉则孤独吟唱无所事事。
同样,人类的幼儿不仅是物质的活体,还是精神的胚胎,他们拥有心理上的潜能。有些观点错误地认为,人类的心理世界比其他生物更为高贵,无需经历心理的发展历程。
动物的本能会通过惯有的行为显现出来,人类的精神世界却往往深藏不露。这是因为动物的行为跟随既定本能的指引,而人类的行为拥有广阔的自由。每个生命都需要经历内在的雕琢,这番成长曲折艰险,难以预测。因此每个孩子的心中都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随着年龄渐长,这些秘密才会一点一点浮出水面。正如生殖细胞的分裂模式无法揭示一样,儿童心灵的隐秘角落也只能在成长的过程中慢慢显现。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儿童能向我们揭示人类发展的奥秘。
但就像所有幼小的生命一样,儿童的心灵还非常脆弱和稚嫩。我们要像大自然保护胚胎一样,为儿童的心理世界保驾护航。
地球上传来
战栗的号叫
这声音未曾听闻;它出自某人
从未颤动的喉咙
向我诉说的人生活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的双眸从未沾染过一缕光芒,仿佛置身于深渊之中。
向我诉说的人生活在寂若死灰的沉默之中,没有噪声,哪怕是轻微的声响也没入过他的耳朵。
我听见他在讲话,讲话那人总是浸泡在水中;水出奇的温暖,而忽然之间,那人又从冰凌中探出头来。
他解释说,他的肺从未呼吸过新鲜氧气(坦塔罗斯与他相比,真是好过多了!),但他还活着。空气忽然间充满他折叠已久的肺部。
于是,他大喊出声,
他在地球上号叫。
这战栗的声音未曾听闻,它出自某人从未颤动的喉咙。
他就是那个曾停下来休息的人。
谁又能想到这是一场绝对的静歇呢?
他休憩时不必担心吃饭的问题,因为有人帮他进食;
他撇弃了周身的布料,因为有鲜活的组织为他的生命提供必要的热量;
他的身体从不抵抗病毒和细菌,因为有其他组织帮他扫除弊害;
他的工作就是保护好这颗心脏,在他存在前便已跳动的心脏。是的,当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他时,他的心脏已经在跳动了,跳得比其他心脏都要快两倍。我知道,那就是他的心脏。
现在是他走向前:
他已经受过了人世的洗礼,
被炽光和声浪所伤害,即使躲在秘密花园亦感到疲倦。
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
“为什么你抛弃了我?”